第五卷 六十四 漁業憲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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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六十四 漁業憲兵(下)
飛鳥摸摸他的頭,抓條冰魚就拿出塞進他嘴巴的樣子,卻在他護嘴巴的時候說:“我是讓你們到對面的魚肆不遠立個牌子,把舀子掛上,供人去量,這個舀子呢,叫什麼舀?”隨後,他沒去想叫什麼舀,反找個人去找等在外面的牌兵,又讓人找了塊板子,安排張鏡和小玲一番。
張鏡立刻在小鈴的安排下,拿著木板過院後的屋子找筆墨。
萬立揚一下明白過來,敬佩不已,大聲嚷:“叫標準舀!只要舀子一掛,有官府樣的人把守,不一會,對面的鋪子就被人圍攻!”說完,他樂顛顛地向外跑,到外面就把小魚的價錢換掉,回頭講大魚和批魚的問題。
有幾人過來買魚。
飛鳥往裡面去了去,卻看少女孩子們在逗冰魚玩,老少都在評論自己的魚,有點滿意魚為自己分擔點煩惱。
“他們把大魚肚子裡充了水,這天立刻就成了冰,同樣的魚按斤價比我們低,按簍子比我們重。”
萬立揚回答說,“不過現在不是問題了,小魚一鬧,恐怕他們幾天都清閒不了。
只是下批有問題,我們沒有下批的主顧,即使我們這價低,他們也不敢來。”
飛鳥詢問一下,才知道一大早,萬立揚已經派人截問過原因了。
對面的魚肆是長時間立著,二道販們可以賒帳拿魚,自然不願意拿現錢過自己的魚。
另外,他們也怕被上面幾家聯合斷貨。
“賒帳?!”飛鳥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還不太清楚裡面的內情。
對方是同一個行會,把住上游,根本不用怕收不會賒帳。
幾大家一聯合,完全可以下次結上次,對賒帳不能按期償還的人家封殺魚源。
這是在靖康普遍存在的一種鏈式關係,一定程度上對行業利益起到保護作用,一定程度上卻也造成相當多的問題。
比如說交叉債務,狄南良就靠這種債務的交織而捏住多家產業的咽喉。
整個東市因時間晚到,幾無空子。
花落開一身的鮮衣,帶人走了幾遭都尋不到缺攤子的空地,最後只好把目的地定到外圍大門邊。
最先用這“標準舀”的是一個老婆子。
花落開每次說得豪壯,事實上卻只會喊她這樣的人來試一試的,但也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老婆子巍巍過來,用上一試,這才知道自己買的魚少了一小半,當即坐到地下哭。
接著,大群的人滯留聽那老婆子擺道理,更有許多買魚的人試。
在花落開結巴而膽怯的鼓勵下,有不少人隨即回去,直奔飛鳥對面的四五家魚肆。
這裡的幾家都是大批魚類的鋪子。
一個胖子正在自家鋪子面前巴結一位貴族家的下人,邊送自己的魚,邊介紹自己的名字讓對方聽清楚,回去告訴主人承這個情,他一口的蠻音,一字一頓地介紹自己的名字:“林——羅——譚!林,是雙木的林——”他剛說了一聲,就聽背後聲音有點不對。
他一轉頭,一個舀子迎面飛來,正打在他頭上。
他捂住額頭哎呀,怒氣衝衝,大嚷著喊自家的夥計,卻傻了眼,看到已經有人和夥計推攘,有人自己動手在哄搶自家的魚。
他把肥胖的身子挪得飛快,俯身飛跳。
胖身胖腦,我心永憤,一憤之下護衛方式果然不同。
鵝樣的身體在空中伸展,若是脖子夠長就是一隻白天鵝樣,那身體起了一個拋線,肥肥的肚子,上等的衣料,都在這簡短而逝的時光內伸展。
他就像一大塊炮彈一樣,姿勢優美地落地,用全身的重量壓到一大堆魚上。
冰魚滑脂,帶著巨響。
空中有壓緊衝高的魚飛,一下打到行人群裡。
這鋪子為了佔位置,佔路很多。
這幾飛魚這無疑是個訊號和前兆,一個男人抓了凌空飛來的兩個冰魚,一把塞進自己拿的布袋裡,接著想去摸第三條又不敢,站起來便匆匆離開。
但第二人就沒有這麼善良,整整摟了一懷。
略微有些擁擠的人流瞬時就擁擠不堪,人見此場面,聽得買魚人討公道的聲音,紛紛覺得入圍理所當然——畢竟不義奸詐之人,人人得而搶之。
“不要搶!不要搶!”林羅譚歷盡艱險蹲起來,用兩隻肥肥的胳膊護了東西,大聲提醒眾人。
可無數人蜂擁擠過,甚至波及到鄰居的鋪子。
次序剎那被打破。
弱小而富者膽怯逃命,強悍而窮者擠進搶掠。
東市的一角激釀了一起暴風驟雨。
這樣的**必然帶來暴力,店鋪的老闆們指揮夥計提起可用器具奮勇擊打,人群忽而後退,忽而上前還擊並擄掠,將動亂加劇到其它地方。
此處不遠出攤子的小商小販們也連帶遭殃,攤子被扛倒。
東西要麼被踩,要麼被人抓去。
市場轟然雷動,四處響起罵人幹架聲。
“日你娘!”“媽的#!”“我打死你們這些惡賊!”“你孃的,別擠,被踩!”好在東市場中間有兩排寬闊柱子攤棚,好在人還不夠多,以至這種暴亂只發生在圍繞多家魚肆的地方。
管理市場的公人聞變趕來,但他們制止不力,隻眼睜睜地看事態繼續惡化。
東市司長是個白髮禿頂的半百之人,還是新任的,出了名的膽小怕事。
他沒有鳴鑼疏散,監督公人進去處理,反派人去衙門要援。
公人督促數家店鋪都趕快關門,還大聲地叫:“快!那誰家,快收攤子/關店鋪!暴民,暴民,搶東西的!”當通曉的鑼鼓在飛鳥家店鋪響起的時候,無論是飛鳥還是萬立揚,他們都沒有想過是自己的競爭策略太毒了。
他們不但沒關門,反注視著這邊平靜無事的人流,大聲在一塊談論這哪有搶東西的。
尤其是飛鳥,毫不分心,還在為有什麼辦法能讓二道販子大量進自己的貨想破腦子。
飛雪不怕腥地扯了頭奇怪魚跑到飛鳥面前問是什麼魚,那魚竟然長了幾跟粘須,頭大身子小。
飛鳥也不知道。
“大概就叫大頭鬍鬚魚吧!”飛鳥說。
“沒聽說過呀!”旁邊的黃皎皎大起膽子說。
蔡彩和張魯氏已經很不耐煩了,又把自己的丫鬟派來叫飛鳥走。
飛雪怪自己哥哥沒水平,又被人纏住,就去找小玲嫂子問。
飛鳥被叫得心煩,也站起來亂走,卻聽到小玲摟著飛雪說笑話的話:“就你哥哥會想,竟然把粘魚叫做大頭鬍鬚魚!乾脆有人再來買魚了,咱們就介紹這新魚!”飛鳥暈了一暈,豁然開朗,奔過去就親了小玲一口,看得飛雪有點結舌。
“老萬!”飛鳥抱住小玲高喊,震得小玲連忙捂自己的耳朵。
萬立揚正在前面觀望市場,怕強制要關門,趕走買魚的客人。
這會,他趕快回來。
飛鳥一見他就嚷:“有辦法了。
咱們可以給自己的魚取上名字。
這樣的話,小販們可以和他們的魚分開,賣新一種的魚了,這和舊魚是兩回事。”
萬掌櫃不懂,小玲不懂,飛雪也不懂。
大夥看著他發愣,想不明白怎麼個新名字,難道還真要把粘魚當新“大頭鬍鬚魚”賣?他們紛紛搖頭,表示飛鳥此行不通。
“怎麼不行?酒樓裡可有董大酒,可以有汾酒,可以有女兒紅……。
魚也可以有普通魚和‘嫂子魚’。
小販把魚分開,其它的魚是一種魚,而我們的魚就叫‘嫂子美人’魚。
小販裡可以進其它家的魚,同時進我們家獨有的‘嫂子美人’魚,和他們的老魚不一樣的。”
飛鳥極力解釋說,“可關鍵是怎麼讓人人都知道‘嫂美’魚。
這樣,魚行面對的問題就不是販子們,而是我們。
而販子們,面臨的也是兩種魚,哪怕他們再沒理由,在別人要‘嫂子美’魚的時候也要來進一點吧?”小玲一聽這從“嫂子”到“嫂子美人”再到“嫂美”,都和自己有關,紅著面龐一口否決。
“……”萬立揚冒著泡泡站住,覺得有點道理,可又不知道道理在哪。
“剩下的你搞定!我們要看街去了。”
飛鳥邊說邊扯了小玲一起,心中倒琢磨起那天自己觀摩黃皎皎的衣服,想著要不要給玲嫂買上一套。
“我還是不去了吧!”看一大堆鮮亮衣服的女眷,而自己卻粗布棉襖,小玲自覺卑微,不想一起去。
飛鳥卻不肯,低聲在她耳朵邊說了好多好話,大多是要給她買什麼什麼的。
小玲臉色越來越難看,卻是答應去了,可她卻想:我不是要你的花衣服,也不想你的金銀首飾,只是想你對我好,和我在一起。
別人怎麼說,我已經漸漸去習慣不理會。
你要是愛我,卻不要讓我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蔡彩該上了路,才注意到一個賣魚的少婦正被飛鳥牽著。
她打量了對方一番,態度也不怎麼傲慢,只是有點過分:“你怎麼不為我外甥賣魚,也要去?”小玲木然。
她知道她比飛鳥大了五六歲,又是已婚的女人,怎麼都沒臉見人家的長輩,尤其是面對以前在一起的花流霜。
說好聽了,人家會說她“媚惑”,難聽了,就是“勾引”,“騙”。
可事實上,她也不想這樣,但卻舍不去飛鳥,這個少年已經拿去了她的魂魄,甚至揮霍了她的尊嚴,而她竟然提不出一絲反抗,只是任心中煎熬。
是她“勾引”了飛鳥,還是飛鳥“勾引”了她?她沒想過。
若是她想一想,就會知道自己多麼的委屈,飛鳥的甜言蜜語每字都能讓她理智泯滅,百劫不生,飛鳥做的事,每件都讓她感動。
她幾乎變成了一隻蝴蝶,面臨燈燭,雖知是火,也忍不住去投。
一陣心酸上湧。
她臉色蒼白,不敢面對蔡彩,不敢抬頭。
她心說:小鳥,你知道我的痛苦嗎?你知道我的難堪嗎?你真會像自己許諾的那樣,一生一世對我好?你就是騙騙我,我便已經很滿足了。
飛鳥卻對舅母的話恨得壓根癢癢的。
他隨手摸了個金幣放到自己舅媽面前,卻模仿自己叔叔的口氣,大聲說:“我女人!舅母要對她好的話,一天一個!”蔡彩往旁邊看看,人人都在看,覺得拿了很沒面子,便拉了他在他耳朵邊低聲說:“一天兩個就成交,我回去還幫你在你阿媽面前隱瞞!”小玲深埋自己的頭,心中不是滋味,以為蔡彩的竊竊私語是在對自己評頭論尾,以為藏在一側看的孩子,女人都在笑,甚至包括飛鳥的民戶。
她想:他的舅母一定在說我如何的難看,土氣,帶著魚星味。
她想去聞身上帶了魚腥沒有,這就費勁地吸氣嗅,她不肯讓其它人看出來意圖,便不敢抬起胳膊,一動不敢動聞,卻聞不到到底有沒有。
她低頭看,這才看到胸口的土布花棉衣從糝子裡透著班駁的刺色,真的又土又難看,上面還沾了魚鱗。
是呀,這樣的人只配在這裡賣魚才是。
她再看看自己的手,已經生了凍瘡,難看臃腫。
而面前的飛鳥,已經高過自己,修身隆鼻,漸漸像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舉手投足都帶著魅力,兩人是怎麼也不般配的。
寒意漸漸擦亮她的內心,突然將她喚醒。
這一剎,她突然覺得自己離飛鳥好遠,非要好好冷靜一下,想想才行。
她突然微笑,抬起頭用眼瞼抿去淚花,吸了下鼻子裡的酸流,淡淡地說:“是呀,小鳥,你們去吧!”“怎麼?”飛鳥盯住她的眼睛,見到一滴露頭的眼淚,慌忙用手指去抹。
小玲推開他的手,表情平靜,轉過頭就往裡面走,一遍一遍說,別哭出來。
她數著自己的腳步,不敢走快,怕顛簸觸發眼淚。
但不知道走了了第幾步,她的眼淚還是不自覺的流淌下。
飛鳥愣了一下,想去問問為什麼,卻被蔡彩拉住。
“走吧,下次帶上她!不然都過了市了!”蔡彩說。
這個遲鈍的少年,率性而為,卻還沒能學會足夠的經驗去為人處地,或許,這才是他骨子的佔有,讓你**裸地屬於他,就像野狗撒尿,狐狸踏足。
他真不知道為什麼,半點也想不出為什麼。
飛雪和別人一樣看小玲,但她卻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她也不去了,以要看魚的理由留下。
在哥哥和許多人走後,她到屋子裡看了看。
小玲她對著牆角坐擁被褥,神色呆滯,眼淚只是平靜地流淌。
一隻手伸過來,摸了摸她。
她回臉看到飛雪,勉強一笑,慌忙抹了抹眼淚。
飛鳥剛走後。
長月東市便有兵丁前來,現場魚肆被掠奪一空,傷十五人,死一人。
共逮捕三十八人,經過查問,朝廷並無督辦商務之派遣,元凶不明,懷疑為一起政治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