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大將軍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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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大將軍歸(1)
外面的形勢已經大定,地龍站在院子南側,脖子被飛鳥和餘山漢兩人各自套住。
它脖子使勁地縮著,吼叫後掙,趾頭上的爪子全部扣緊地面,馬力竟然有些吃緊,拉它不住。
“二牛!掀它尾巴,一掀就翻!”餘山漢興奮地大叫,“小心,不要被尾巴打翻!”二牛新近騎馬,目瞪口呆,跳了馬卻被鞍子絆了一個頭。
飛雪拿了枝箭瞄找到地龍的眼睛,射了出去。
一聲震天的唉吼,地龍眼睛扎著箭枝揮舞前爪四下跳動,竟然向飛鳥衝去。
飛鳥放來繩子,縱馬遊走,地龍嗚叫而上,轉到它背後的餘山漢拉扯不住,馬鐙子都斷了。
馬兒高嘶,差點把餘山漢甩下去。
飛雪又是一箭,射中地龍的脖子,雖然射上,卻穿透不深。
二牛吼叫著衝上去,正在遊走的飛鳥嚇了一跳,慌忙縱馬翻身扯翻二牛。
地龍瞄準二牛,悲叫撲來。
餘山漢立刻驅馬換位,借馬衝之力將繩子繃緊。
大尹子和郭華慌忙發抖地去拉,這才把二牛弄出圈子。
一群男女衝出廟門,手拿各種木器鐵器,壯著膽子上前。
“都回去!”餘山漢大急,他手都出血了,挽在胳膊上的繩子幾乎把肉擰掉,可生怕這些人進了圍,讓人無法縱馬的,只得叱呵他們回去。
誰都不料,越是聽他喊,人越大膽,拿著鍬,鏟喊聲如雷地進圈子去。
又一次縱馬去掀抱地龍的尾巴的飛鳥不得不停下,趕他們到一邊去。
已經晚了,地龍折身向前,餘山漢又換地方扯,竟然把繩子勾倒了一人。
剎那間,地龍咬中那個婦人的喉嚨,整個把她甩了起來。
死人比什麼喊叫都有效,頃刻鎮住當場。
人們四跑。
董老漢提了一條槍,卻奮身奔來去刺。
飛鳥差點都氣瘋了,只是再次拉翻抄條板凳的董雲兒。
董老漢信心百倍,自己的槍法不說好壞,刺一隻被拉繃住的地龍還不簡單?他一擰身,力貫槍身,槍身如龍,先是在空中綻開槍花,接著如電般刺向地龍身子。
這一槍大有來歷,又名“翻天一槍”,決非花俏,更非浪得虛名。
隨著槍尖微動,董老漢身軀翻滾,喉頭還吼了一聲。
一聲清脆的木折聲傳來,董老漢虎口迸裂,手裡握著半枝槍身,呆傻地站著。
槍入三分而斷,地龍身上的出了血,但它一點事也沒有地吼了一聲,緊接著用尾巴打翻董老漢。
不過身子也因這工夫被餘山漢扯動,翻了一跟頭。
一動它就沒有機會再抗拒馬力,餘山漢拖著它四處遊走,卻不敢向下,怕收不住馬力,在傾斜的路上適得其反。
飛鳥縱馬跟從,綽槍衝刺。
“阿爹!”董雲兒拖了父親回去。
“沒事!”董老漢脫臼了,他面容難看地一笑,說,“說出去真讓江湖上的人笑話!想不到它的肉自己會扭動。”
飛鳥刺了幾下,卻因找不到要害丟了槍,高喊說:“撞牆!撞暈它!”餘山漢何嘗不想,但繃直的繩子受重,根本無法讓馬仰起而越的,只得邊把實情告訴飛鳥,拉著四走。
飛鳥突然俯身揀起地下又一隻套索,高身又喊:“錯身!”繞了幾個圈子後,兩人互動而過,相互猛掙。
一聲骨頭響。
盲隨餘山漢踉蹌而走的地龍終於崩然倒下了,但身體還在扭,跟條魚兒一樣翻滾。
餘山漢停下了馬,手掌早被毛繩磨破,便看住死而不休的地龍,憤憤地說:“這傢伙是有點可吃的肉!”“早知道不抓活的了。”
飛鳥跳下馬,走向那被咬死的婦女身邊。
那個婦女半個脖子血肉模糊,眼睛還是驚惶地睜著,但瞳孔已在逐漸消散。
婦人的嫂子在跟前抱她痛哭。
董雲兒未見過血腥,不敢上前,慌忙喊男人們找席子捲上她埋到北面的山裡。
她嫂嫂一邊大哭,一邊不許,但其餘的女人因這些天有些熟和,立刻拉了她,任男人把她抬走。
“不是下葬嗎?”飛鳥問,“你們不是要有棺材,有人哭嗎?”餘山漢止住眾人,過來掀開她的嫂子放在臉上的頭巾,看了一下,說:“少爺,從簡吧!”飛鳥本是來號召所有人去打獵的,這下醒悟眾人去了也是白搭,只得又丟下二牛,大尹子和郭華,只是靠自家三人去打獵。
** ********靖康初起之時,秦政得突脫馬五百匹,後馬監牧丞張風來投,得西定馬三千於赤岸澤。
當時,秦政親選士卒良馬各五百,組建虎賁軍的前身武牙團,餘馬使張風之子張萬放養。
開有監牧之制。
數年來,朝廷雖對馬匹重視,卻因涼北城未建,屯牙不牢,怕遊牧人騷擾,只獎勵一些人養馬於勿母斯。
雖然朝廷定期高價補貼收購,卻因國力未強,不敢與遊牧人糾纏不休,強令牧場不得因掠搶上報,以免徵討不獲,不討損面。
當時的馬監設於腹地,卻因人口繁衍,怕毀民耕作,馬監擴而不大。
隨著朝廷的需求,靖康漸需馬匹,三世躊躇。
四世當時還是王子,上書要求修建涼北城,變勿母斯為內原,轉移馬監於上。
當時,四世在朝堂上慷慨激言,言稱:“若馬有百萬,雄兵可有百萬,縱而問諸國,有誰可擋!”三世欣然答應。
但是讓人未曾料到的是,涼北城修建後,移民戍邊竟激起民變,眾臣紛稱四世的不是。
四世本有雄心,為證明給眾人看,親率五千人,連撫帶剿,數月平亂,這才有了馬監轉移。
四世當政,大為重視,親擴太僕許可權,舉其為太僕卿,設務府,又稱太僕府,仿西定製,開六監。
然養馬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成。
國家每有用事,兵車調撥,動就以萬論,消耗巨大,馬匹終究未能突破十五萬。
讓靖康王氣憤的是,一些貴族家的馬匹都膘肥體壯,而朝廷養出來的卻是又小又瘦,每每拉著那種最小的鬥狀兵車四跑,有多好笑就多好笑。
靖康王一氣之下,將太僕下獄。
有人獻表稱貴族家的馬都是牧場出的,建議靖康王將牧場收為國有。
靖康王從一家場主犯罪的牧場下手試了一下,結果發現馬匹出的也是又小又瘦,只得作罷,只是和數家牧場聯行共養。
同時改禁中天苑廄為飛龍廄,讓六監和牧場輪流進選,以此獎勵督促。
一定程度上來說,鞏度待狄南堂不薄。
以中丞的身份為他疏通,進天龍廄,舉為牧尉,正式開始給他建了九品的籍。
但天子禁中的牧尉卻不如監裡的,監裡的牧尉可管六個馬場,而天龍廄中的牧尉卻管了六個圈頭,既一百四十四個槽口。
狄南堂這一馬場在宮中通往北城的口上,又名駿北廠廄。
這裡的柵欄都是白石頭和紅木欄,外頭呈通廊狀,內有不大的圍場。
他主日,副之夜,每天本也逍遙,在無人叫馬出宮的時候清閒得可以看看書。
他正在檢視圈裡的馬匹,幾個宮中侍衛剛到地方上報喪歸來,解馬進來交還馬匹。
驗收的頭掌(在西定那裡叫頭牌)高報無錯。
狄南堂正好在旁邊,返身來看,只一眼就說:“大人不是弄錯了吧,這隻馬匹不是原有的!”幾名侍衛相互看了一眼,高聲怒喝:“胡說八道!老子敢換御馬不成?你新來的,不懂規矩就算了,千萬別亂說。”
“是呀!是呀!”頭掌慌忙攔阻住要說話的狄南堂,說著好話讓侍衛們離去。
狄南堂明明記得其中前日那名眼熟的人過來要的是匹扶東大馬,還試了幾下,這會這些馬中卻明明沒有,難道是自己記錯了,認錯人了?他抱歉一笑,說幾下對不住。
御馬也是印子馬,只是引子小而已,盜馬又是殺頭之罪,想來是自己看錯了。
幾名侍衛冷哼著離去。
老實巴腳的老頭掌示意狄南堂借一步說話,到值班的房子裡見無人,這才說:“老爺,你瘋了不成。
這些侍衛哪個可以得罪得起?他們大多都是貴族子弟,你看今天在這裡伺候在聖上身邊,改日放出去就是將軍。”
“這我知道!”狄南堂悟到,接著盯住老頭掌說,“你的意思是說,他們真的盜馬?”老頭掌點點頭,說:“不瞞老爺,確實是實情,偶爾有人愛極了裡面的好馬,牽出去用大印子蓋小印子,找些無印子馬烙印頂替。
這些,人人都知道的。”
“這也太大膽了!”狄南堂說,“為什麼無人上報?”“怎麼報?”老頭掌碼下頭髮抓癢,接著又說,“報上去了兩邊都遭殃,裡面萬不會以此罪殺這些功勳勇健的,未必不會說你玩忽職守,誣陷近臣。”
狄南堂想了一下,確實是這個道理,他嘆了一口氣,找了個板凳坐下,心裡卻覺得不舒服,便安排返身要走的頭掌說:“但也不能聽之任之,你們以後都要熟記馬匹,我改日將這事回報給直司。”
頭掌有想說什麼卻沒說,只得退下。
正說間,又有人來選馬外出,直呼“狗官快來”。
狄南堂出去見一票人,為首是著玄(黑紋,黑而有亦色者為玄。
——《說文》)色衣服的青年,約莫有二十二三歲,墨冠帶孝,腰繫長劍,修身微肥,面如玉石。
他知道這是皇室的人,嘆了口氣,慌忙過去。
往來有王室貴戚要馬,那些人就呼著官長俯身墊腳。
九品也是下下品,本來朝廷中為顯敬賢,是不許人輕賤有品次的人的,但後來隨著一些人的巴結漸成規矩,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給我找匹好馬,主子去校場演武!”一個武士說。
狄南堂知道他們說的好馬,就是性子溫急了的馬,於是就到圈中挑了匹棗色的馬兒。
“我要黑色的!”青年眼睛還有點紅,看來是在謹尊孝道。
狄南堂暗叫糊塗,慌忙又進去選了一匹黑馬。
其它人也在為他身邊的侍衛選馬,一共拉出十多匹馬兒出來。
侍衛接過青年手中的馬匹,叫著“主子試用!”這才交到那青年手中。
青年看了狄南堂一眼,狄南堂嘆了一口氣,附身趴在馬邊。
“嘆什麼氣?”青年勃然動怒,從旁邊的人手裡拿了個鞭子,舉手就是一鞭。
鞭子不重,揮舞不暢,但看這樣也知道馬術不行。
狄南堂自然也不去說他打的不重,也不謙罪,只是說:“請主子上馬!”青年踏到他身上,使勁用幫了皮子的履踩上幾下,這才穿蹬上馬。
過了好一陣子,狄南堂這才看他離去。
他一返身就看到餘山漢和飛鳥,飛鳥騎在馬上,眼睛紅紅的,手裡還提了個布包。
狄南堂笑笑,若無其事地走過去,說:“王子嘛,王子上馬是要官員趴下做上馬石的。”
餘山漢腮邦鼓出肉筋,見飛鳥默不著聲,便說:“前日打了頭地龍,龍肉最是鮮美,今日一回來就帶了一些給主公送來!”“打了地龍?”狄南堂問,“那是貴族之意,可不要亂說,就當是蜥蜴好不?”地龍不常見,又是貴族的化身,在靖康內是禁殺禁食的,他頗有些擔憂,怕兩人不知道。
飛鳥甩蹬下馬,賭氣地說:“我就是吃貴族的肉,給阿爸報仇!”狄南堂笑笑,摟著他往裡走,邊走邊問收穫,這才知道三人大獲全勝,斬首,俘獲十多隻黃羊,六隻野鹿,三隻野狼,兩隻野雞,兩隻兔子,一隻山貓。
“要不是向東有圍場,我們打得更多。”
飛鳥不一會就開朗起來,比劃著說,“那圍場太可恨裡,裡面都有成群成群的,悠閒得很。”
“少爺還在一些溪水邊下了套子,估計以後還會有收穫!”餘山漢跟上來說。
“這麼說,以後都可以開肉鋪了!”狄南堂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