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尷尬困境沒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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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尷尬困境沒勾通
第二十八章 尷尬困境沒勾通
“陽光。”小松鼠說,“要那種苔蘚上的陽光。還有,要那種松樹上的苔蘚。”
——你知道有一種松樹,叫作雪松?筆直筆直。剛苗時,那麼嫩、那麼纖小,可是一直長一直長,卻可以長到比你仰起頭來能看到還要高。
直到高過所有人頭頂的那一年,它的樹皮上,才開始生一種苔蘚。也並不比其他苔蘚更綠、也並不比其他苔蘚更鮮,可是光線落在上面時,會搖響“叮叮噹噹”細碎的鈴聲,非常非常的輕柔,只有松鼠才能聽見。
因為它每一片蘚葉子,都是空的,裡面可以儲存陽光。這樣儲存過的陽光,非常香。
就像在一萬個小時的漫長黑夜裡,每個小時都在下雨,有幾分鐘裡,雨甚至凍成了冰珠子。你在冰雨裡站了那麼久那麼久,忽然,一切都停止了,溫暖乾燥的空氣從頭到腳整個兒擁抱了你。從裡到外全都抱到。你抬起頭,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說:“好香啊!”
就是這樣的香法。
可是那種苔蘚,即使在那種雪松上,也只能生長一年,恰恰好過人頭的那一年。在那一年之前,就太年輕,在那一年之後,又太老了。不遲不早,恰恰好,真正的香味,就只有那一年。
小松鼠跟我說到這裡,我們停下來。它的家到了。那是一個空屋子。在這個城市裡,有很多很多這樣的空屋子。有很多很多的商人,買了很多很多地,然後在上面造起很多很多的房子,它們都很高很高,比任何一種植物所能幻想的都要高。
可是。它們,並不是每間屋子,都有人去住。
在夜晚,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你去看,總有好多視窗是黑的,像盲人的眼睛。
有一些。就永遠是黑著的。
小松鼠就佔了這麼一間。沿著管子往上爬,從給空調留的洞口進去的。
“我並不像松鼠一樣的會爬耶!”我抬頭看著,很遺憾。
“那。就沒辦法了。”小松鼠也很遺憾,跟我說了再見,自己馱著柚子皮上去了。
我在下面站著等,看見火紅的尾巴又在洞口露了出來。小松鼠很羞澀的笑了一下。給我馱下一塊幹柚子皮。
“你等等,我給你看看這個。”它細聲說。
“你不用說‘你等等’的。”我笑著說。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在等了啊!現在再說‘等等’什麼的。不是很無謂了嗎?”我跟它解釋。
“可是,在你決定等之前,我叫你等,你也不一定答應不是嗎?現在你已經等了。我再說,就不用擔心你拒絕了,因為這已經是確定生的事實了呀!”小松鼠回答。
我還在想這個問題。小松鼠把那隔年晒乾的柚子皮放在了我的手心裡。
皮上有松鼠牙齒咬出來的、細細的痕跡。
一開始,什麼都沒生。然後,我閉上眼睛,就聽見了松鼠的歌。
在說一個午後,風吹過草原……風吹過草原。
風吹過草原的時候,豐盛的草們都會伏下去、再彈起來、再伏下去,一浪接一浪。
你知不知道我在草浪之上滑行,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都是為了跟你相遇,可是那時候我們還不相識。
太陽晒暖的風從我這裡吹向你的梢。我記得陽光在你梢的顏色。你的頭好柔軟,於是風都安靜了。像正午的時候,草原深處的小溪水,沒什麼大的動靜,滿溪汪著美麗的陽光,軟軟的就流過去了。
你向我伸出手來,陽光就在你指尖流過去了。你的手指甲修剪得不長不短,有兩枚的邊緣被咬得有點破,還有一根手指上,濺著新鮮的水果汁。
這些你也許不再記得,可是我會,永遠會,因為我把它寫成了我們的歌。
從此後我找不到你了,因為我們松鼠都是不認路的動物。可是如果你又一次、再一次,剝開柚子召喚我。我會來,把我們的歌唱給你聽。
——這是松鼠寫給我的歌。
我以為我在投食給它,結果卻得到了一歌。
我鬆開手,柚子皮從我手指間掉到了地上。
小松鼠安靜的坐著,紅尾巴繞在身前,烏溜溜的眼睛安安靜靜瞅著我。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害怕,非常非常害怕。我一步步後退,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當我再張開眼睛時,小松鼠已經馱著柚子皮,重新消失在空調的洞裡了。我轉身就跑,跑了很遠,現自己迷路了。
我再也不知道小松鼠的房間在什麼地方了。
我習慣性的把食指和中指放在牙齒當中去咬,才咬了一下,就放下手。
我放緩腳步,繼續過日子。
我現這個城市的雪松真的很少很少了。長到比人都高的,就更少了。長得那麼高,樹幹又正好晒到太陽的,就更少更少了。
難怪小松鼠餓肚子。
不知從哪天起我開始存錢。存了錢好買地。不是高高的樓上面、方方正正一個房間可以住人的那種地,是真正的土地。我用了好多年,才買到可以種一棵樹的地,又用了好多年,才把雪松種到像我這麼高。
然後我在雪松下剝開了一隻秋天的柚子。
小松鼠沒有來。
我剝了十個黃昏、十個清晨、十個正午、和十個夜晚,小松鼠都沒有來。
我起身,在高高的樓房間穿行,像走迷宮一樣,繞來又繞去,回到它帶我去過的房間。
其實我一直都記著。我希望我忘了,可它還在這裡。
只不過,房間不對了。
被別人用掉了。我不知道是什麼人,反正,都不一樣了,我再也進不去了。
松鼠的柚子皮,也肯定不在那裡了。
我站了很久,很久很久,火紅的尾巴,沒有在任何一個視窗或者洞口出現。
後來我就回去了。再後來,我漸漸的種起了一片雪松林。也許有一天,那隻愛迷路的小松鼠會回來,再為我寫新的歌。
如果你見到它,請幫忙告訴它。我仍然在松林裡面等它。
——以上,就是那個故事。
林代憶著那個故事,看著蝶笑花,想:“如果我不在了,他會不會餓死呢?除了我,他還能不能跟別人好呢?”一時恍惚。
蝶笑花看她心思迷離,便問她想什麼。林代道:“我想,如果沒有你,我大概也能過得挺好的吧?”
“哦。”蝶笑花彎起了雙眸。
林代頗為慚愧:“怎麼?你不生氣。”
“嗯,就像你如果不吃米飯,光靠吃麵,應該也能活得挺好的吧?如果晒不到太陽,光活在夜晚,應該也能活得挺好的吧?至少你是把我當作米飯和太陽這樣重要的東西來考慮了。我覺得已經很開心了。為什麼要生你的氣?因為你生命力太強嗎?”蝶笑花搖頭,“不,我只為我在你心裡的地位而高興。我不為你過得好而生氣。”
林代有淚盈睫。
“而且我現我犯了個大錯誤。”蝶笑花柔聲道,“我聽說你弟弟死了。隨後,你做了一場大報復——”說到這裡,他笑了。林代不覺也笑了。蝶笑花接下去道:“之後你就出京了。”
林代沉下嘴角。
蝶笑花道:“我這時候就想,不合理啊。你如果是為了進宮而回京,弟弟死了之後,更應該去摟住權力,打擊報復才是。設計得這麼辛苦、逃得這麼決絕,是幹什麼呢?啊!我就現我犯了個大錯誤。”
“不要說了。”林代道。
他們之間,說到這裡已經可以相互瞭解,不必再落言辭了。林代覺得刺心。
蝶笑花卻堅持要說下去:“以後還是請你多跟我說。我雖然瞭解你,只瞭解你的心,不瞭解你的經歷。你的決定是以你的經歷為前提而做出的。我不瞭解你的前提,就誤會了你的選擇。你實在該多跟我說一聲的才好。”
林代感動於這句話,但不得不指出:“在這件事上不適用。”
“是的。”蝶笑花不得不承認,“你哪怕告訴了我,我也要困住你。因你既不愛權力,入京實在太冒險。你在乎你弟弟,我卻不在乎他,只在乎你而已。我一定更小心的看住你,絕不放你。最多,想辦法找人把你弟弟也接來罷了。但是京城裡,說實在的,我也沒有太大把握。”
林代疲倦的作了個“你看,所以有什麼卵用?”的手勢。
“可是,”蝶笑花堅持道,“之所以走到這麼尷尬的困境,也是因為我們事先沒有勾通好而造成的!”
林代無法否認這點。
“所以吶!”蝶笑花雙手合上林代的雙手。
似一萬個小時的漫長雨夜後,忽然得到了溫暖乾燥的空氣的擁抱,林代不由得閉上眼睛,並輕輕暈眩。
她是理智的動物。但本質上她還是個動物。生理的享受愉悅,不因理智而減少。
她剎那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並且奇怪蝶笑花怎麼還能說話的?——“以後,我們好好勾通,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以後?”林代本能的問。
“是啊。我們的事業。”蝶笑花道。
感情充沛得就像提及“我們的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