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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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十三
英歡蹙眉,緊了緊外袍便快步至了外殿。
樞密副使許彥已由內侍領入,見了她便拜,“陛下!”英歡著他平身,定睛去看,見他襟前汗溼一片,面上神色也透著慌張。
許彥正要開口,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寧墨,不由頓了頓,才道:“寧太醫。”
寧墨自知要回避,看了英歡一眼,便退了下去。
英歡心思沉沉,看著許彥,“是何急事?”許彥咬牙,“平德一路,流民反了。”
四下靜謐,餘音蕩殿。
英歡臉色未變,眼中顏色卻是黯了,站在那裡半天未言。
許彥心中沒底,正要開口再稟,卻見英歡忽地揚袖一展,屏退了殿上的內侍宮女們。
她眉骨蒼清,臉色漸白,隔了半晌才問道:“林其然人在何處?”許彥面上暗沉,“林大人走時平德一路已然亂了,只是京內未知。
一入嘉陵關,林大人一行便被流寇抓了。”
英歡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角沾了血絲,“眼下平德一路是何情形?具實稟報,絲毫不得隱瞞。”
“是。”
許彥頭略微一低,手握成拳,“暴民初時只有兩萬人,先是佔了青州,殺了青州知州,奪了城內官倉。
後一路南下,至劍陽時已至十五萬人,暴民輸無可輸,不過一死,群情激憤,竟比守城廂軍還要勇猛,攻破劍陽後,又連下六城,至嘉陵關乃止。”
嘉陵關……英歡臉色慘白,嘉陵關一失,暴民便可佔地為王,平德以北堪然便成一小國,若想平亂則會難上加難。
許彥又道:“緇埠以西諸州尚存,但平德境內多山地,十幾萬的流寇自北向南來襲,所剩廂軍根本無力平剿,只能靠朝庭派禁軍前去援助……陛下,滄州派人兼夜飛馳赴京,所報只是五日前的情形,眼下恐怕還要更糟。”
英歡脣成一線,似血凝膚,蒼白的面龐襯得那色澤更加令人心驚,“還有麼?”許彥襟口汗漬幹了又溼,“陛下……”他使勁咬了咬牙,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北戩於三日前調兵前往雲谷關,據報有十萬之眾。”
夜裡的風打在殿外窗稜上,一下一下地觸著人心。
英歡身子僵硬萬分,手指半天動不得一寸,整個人就似結了冰一般,立於殿上。
國內流寇暴亂難平,外敵趁勢重兵壓境,一亂之後連一亂,她早就明瞭,邰?淙羰鍬伊耍?漵嘀罟??換岱毆?鞝肆薊??p>北戩此時出兵,只怕中宛南岵二國之後亦會如此。
至於鄴齊……她只覺心底漲痛,欲語不得說,就聽許彥話中甚急:“兵事緊急,容不得耽誤,還望陛下早做決斷。”
英歡袖下指甲陷入掌心,闔眸開口:“著右衛將軍林鋒楠掛帥北上,抽調京畿諸路禁軍十萬,統奉清及湖寧兩路禁軍八萬,赴平德一路平亂。
詔樞府眾臣今夜商議細末,明日一早著翰林學士擬詔,昭告天下萬民。”
她的聲音甚啞,幾句話不緊不慢,卻字字有力。
許彥點頭,神色略緩,“是,臣這就回樞府與諸臣相商。”
英歡望著他,臉色寂寥,淡淡地問道:“流民……為何而亂?林其然奉旨賑災,朝庭何曾虧待過他們……”許彥臉色自白轉紅,又由紅及黑,半天才低聲道:“暴民稱陛下乃邰?渲?觶??鄣閉?胖綠旖燈嬖鄭??且?嫣煨械饋???p>話音未落,他便已跪了下來,頭低著,又道:“陛下既問,臣斷然不敢欺君,自是以實相報,但望陛下切莫因此等荒謬之言而自惱。
陛下治國殫精竭慮,為民之心朝中老臣人人皆知……”英歡頹然側目,手輕輕一擺,“夜已深,及時回樞府去罷,莫要誤了正事兒。”
許彥又跪了片刻,才默然起身,慢慢退出了殿。
宮燈暗影垂晃,大殿空空,龍紋金璧亦是黯了三分。
風聲簌簌,如刃凌空,劃得她耳根生疼。
英歡心口一窒,喉間腥甜,忍不住咳了起來,拾袖掩脣,半天才緩過來。
雲青袖邊,觸目驚心一片紅,血色映目。
…………邰?浯罄??荒晗模?廈?椅瀾??址駢?煬╃堋⒎釙寮昂???方??彩?送潁?捌降亂宦方絲堋?p>六月十日,林鋒楠部初抵嘉陵關,遇寇襲,一戰折損二萬餘人,遂不敢進,於關外築城營,以謀後策。
六月十三日,北戩瑞王項??適?蛺?鐗衷乒裙兀????亍?p>六月十八日,中宛歸德大將軍黃世開領八萬精兵赴邊境重鎮澱梁,與北戩騎軍隔山相呼。
六月二十五日,南岵世子邵遠率皇室親軍十二萬,連夜兼行至西境潯桑,屯兵安寨。
南北中三國三十萬大軍齊齊壓境,邰?涫?送蚪??V圃詒保?心媳?χ患安壞蕉??潁??腥誦慕雜恰?p>上命左前衛大將軍於巨集、車騎將軍龔明德各領八萬禁軍,分赴中南兩境前線抵禦外敵。
七月七日,京中接職方司東面房來報,鄴齊皇帝賀喜以赴新建延宮消夏狩獵為名,領五萬鄴齊騎兵赴開寧府,屯兵不動,不知其意。
天下風雲際變,五國局勢陡傾,邰?淠諭庵?移肷??絞陸?穡??腥誦幕袒獺?p>……七月七日,邰?渚┲腥允僑饒至艘煌懟?p>朝庭雖是在用兵,可城中略富點的人家均結了綵樓,女兒家的在院子裡映著月光穿針,街市上紅紗碧籠,奇巧玩意兒多不勝數。
……是該熱鬧的罷。
景歡殿內,英歡獨倚案側,殿中窗門緊閉,竹篾紙在燭光下暗影孱動,宮門外街上賣磨喝樂的聲音杳杳傳來,倒顯得她這兒孤冷悽清至極。
眼前案上,是白日裡剛收到的摺子,職方司東面房報呈上來的。
那人……已至開寧延宮了。
英歡嘴角稍彎,頭仰起,深深吸了口氣,笑中盡是諷意。
四國群雄,誰又能捨得下邰?湔飪櫸嗜猓??幟芷?昧蘇餷г嗇遜甑幕?帷?p>何況是他。
這麼些年,他的野心她盡知,大好良機他又怎會放手任之而過。
她臉上的笑容漫得更開,心卻一點點地僵了下去。
若只是赴延宮消夏狩獵,為何要帶五萬鄴齊精銳之師?她手中,除卻分赴南北中三路的三十六萬禁軍,就只剩三萬駐留京師附近了。
其餘諸路州府尚有廂軍,可廂軍又哪裡能夠抵禦外敵。
於巨集與龔明德二人統共只有十六萬人,卻要與南北中三國三十萬大軍相抗,叫人如何不擔憂,叫人如何放得下心來。
……現如今又加上他。
莫說他這五萬騎兵,就算是隻二三萬,她眼下也根本無力相抗。
狄風先前數次請戰,未得她允,一直留在京中待命。
說到底,她就是擔心那人……所以想留狄風至最後。
結果這擔心就成了真。
……英歡眼角餘光瞥見案上一物,慢慢地直起身子,抬手拿了過來。
小巧鈿盒,恰能填滿她的掌心。
開啟來,裡面銀瓶猶亮,上面刻的四個字盡現於眼前。
燦然奪目,惑人心神。
歡若平生,呵,歡若平生。
但……那一日那一夜,終究還是敵不過家國利益。
她與他,終究還是落得個刀戈相向的局面。
在她最難最痛楚的時候,又給她重重一刀的人,恰恰是他。
·····祝大家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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