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光 霍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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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光 霍光(四)
李陵走了。作為一把鋼刀,深入匈奴腹地,用來牽扯匈奴王的力量。
李廣利則帶著大多數的軍隊,從正面出擊。
分給李陵的,真的,就只有五千眾。
李陵走的時候,我沒有去送他。
是他不讓我們去送別的。
他說,那像是生離死別一樣。他不喜歡。
但他也許並不知道,我站在未央宮北闕高高的城門上,目送著他離開。直到,他的身影變成了模糊的圓點。
五千眾,全是步兵。
他和他的人馬顯得那麼孤單渺小。
在犀利的日光下,我發現,現實和夢想,竟然有那麼遙遠的距離。
我對李陵的擔憂,從那一刻,真正的開始了。
陛下並沒有看出我有什麼不對勁,我深深的將那些忐忑掩藏起來。仍舊謙卑而妥帖的跟在他的身旁。
時不時的,他還因我的慎重而發出些感慨。
未央宮中,我的勢力範圍已經算是可觀了。
然而,那些權貴們不過都是我的棋子,我從未將他們當成真正的朋友。
無數個觥籌交錯電光互觸的日子裡,我不過都是一個冷血的政客。
李陵和他的復興故事,讓我對這個宮廷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歸納起來,就是,成王敗寇。
蘇武的才能被發現,做了郎官。
不久,我們得到了訊息,李陵大勝。
朝中上下歡聲一片。
劉徹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細的縫。他在滿朝文武面前,用高亢的聲調讚揚著少年英武的李陵。
那個時刻,我和蘇武交換著欣喜的目光。
我知道,真正由衷為李陵高興和激動的人,就是我和蘇武。
當天晚上,蘇武和我,來到章臺。
我們第一次去那種地方。
說實話,還是很慌張的。
當時,李妍已經入宮,成為著名的李夫人,封號是婕妤。
她曾經是倚翠樓的花魁,長袖善舞,風流嫵媚。
這些,當然都是我們聽說的。
我和蘇武,像發現了瑤池一般驚訝。
那些女子,我們不曾想過的女子們,竟然是那麼的嬌豔多情。
那晚,我們都消耗了過多的精力,似乎希望以這樣的方式來祭奠我們即將過去的青春。
李陵在黃沙背後的身影,時常在我眼前閃過,姑娘們豐滿的身軀不斷的縈繞在我的周圍,蘇武酒醉的即興詩歌,我以輕佻的叫罵聲來迎合。
那便是,我第一次嘗試女人的某個時刻。
疲憊,卻興奮的,彷彿投入戰場一般,群情激奮的時刻。
後來,我們經常來這裡尋歡作樂。蘇武沒有娶親,我也沒有。
我們都沒有父母家人來管束,彷彿被擱置在了無人的荒野之中,雖然孤單,卻有著肆無忌憚的自由。
其實,我們並不怎麼需要女人。
只是在那些我們覺得積攢了過多的**無法釋放的時候。
朝中,李陵的捷報頻傳。劉徹說,待他回來,要封他驍騎大將軍。
那是他爺爺李廣當年的封號。
我和蘇武幾乎看見了他身披鎧甲,橫刀立馬的樣子。
於是,我們頻繁的來倚翠樓釋放著沸騰的讓我們無法左右的激昂鬥志。
日子,就這樣在李陵的捷報和高亢的性慾之中度過。
黃沙背後的紅色絲帶,牽動著我和蘇武最初的雄性情愫,直到,那天。
天色昏黃,長安飛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沙塵暴。
到處都是被風高高揚起的灰塵,我仰起頭,不知道那風到底來自何處。
蘇武顯得有些煩躁。
倚翠樓裡,光線暗淡。
他懷裡的女子**著胸前的雪峰,痴痴的笑著。
他莫名其妙的推開了那個妓女。
我抬眼朝他望去。
他敞開的衣襟裡,蒼白的胸膛不斷的起伏著,俯身來到我的身邊。
“我們回宮。”
我被他拉起來,飛快的離開了倚翠樓。
自那以後,我就開始相信預感這東西。
因為,的確出事了。
李陵,幾乎成為第二位飛將軍的李陵,竟然向匈奴狗詐降。
這訊息是被他的副將帶回的。
那人幾乎滿身血跡,我難以想想他經歷了多少廝殺。
他蒼勁的鎧甲上,有幾處已經斷裂,甲片的縫隙裡,不斷的有黑色的粉末掉落下來。
我走上去,輕輕的用指頭戳起。
還沒待我將它們放在鼻子下面,蘇武已經開口,“那是凝固了的血沫。”
我震撼了,雙手開始顫抖。
我以為,我在宮中,與權臣明爭暗鬥的日子是戰場。卻並不知道,原來,真正的戰場,竟是這樣的血肉模糊。
那人的靴子,已經早已沒有了原先的顏色,血肯定不止一次的浸透了它們,他穿著這雙靴子,無數次的踩過敵人的屍體。我的眼前,似乎看見了滿身血汙,舉著連擊弩的李陵,一隻手臂上,有血紅的絲帶在飛舞。
那人在大殿上,啞著嗓子,彙報著最新,也是最後的軍情。
李陵,被人出賣,兵敗且被俘。
我的頭嗡的一聲炸開。
整個人彷彿從高處跌落一般。
蘇武的眼中,透出了難以置信的光。
劉徹的臉上浮起一團陰鬱的黑霧,我真切的感受到了來自他眼中的殺氣。
群臣開始議論,有的認為李陵少年氣盛,本就不該帶著那麼少的人馬出征,從他走的一刻,就註定了他的滅亡。有人說,那必定不是真的投降,李陵敢於帶五千眾深入匈奴腹地,便是拼了命的舉動,既然將生死置之度外,又怎麼會真降。更有人說,他必然是以詐降為藉口,實際上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貪生怕死。
劉徹的眼中,風雲變幻,隨著朝臣們的猜測,不斷的讓我的心,浮起來,又沉下去。
這時候,蘇武卻忽然站了出來。
他的目光如烈火一般炙熱。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李陵是真正的豪傑,他為了重新獲得陛下的垂青,只帶了那麼少的步兵,便如鋼刀一般插入敵人的臟腑,他的捷報不是假的,我們與陛下共同見證了那一個個令人振奮的時刻。事實上,他的勝利,比李廣利將軍的還要頻繁!”
劉徹抬起頭,我看見了他眼中的冷冽。
然而,他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安靜的,等待著蘇武繼續說下去。
蘇武轉過身去,面朝群臣。
“李陵以五千眾擊退匈奴王的十幾次猛攻,雖然捷報頻傳,然而他麾下尚存戰鬥力的將士必然會越來越少,只能靠連擊弩退守陣地。起初,匈奴王會猜測,他以為李陵有援軍在後,因而不敢大舉進功。然而,當他得知,我們大漢,竟然讓如此優秀的少年將軍孤軍奮戰,而將那麼多勇士交給無能的李廣利時,他們該發出多麼豪邁和鄙夷的笑聲!”
群臣頓時鴉雀無聲,誰都聽的出,蘇武,年輕的郎官,竟然在眾人面前,諷刺天子。
劉徹的眼,頓時聚集了無邊無際的風雲,捲動著令人驚駭的怒意。
“給朕拿下!”我的耳畔,想起了劉徹憤怒的吼聲。
蘇武掙扎著喊道:“李陵絕不是真降!若是追究,就先自罰吧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