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八 燈火渡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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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八 燈火渡橋
夢璃看著前方沒心沒肺玩得正歡的雲天河，輕聲說：“雲公子也很早就失去了父母，一個人在青鸞峰上生活了十年之久……”
紫英驚詫，難以置信地看著前方活蹦亂跳的野人，心中喃喃道：“這……這怎麼可能？他……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的樣子……”
夢璃沒留意師叔的反應，繼續說：“好在現在有菱紗陪在雲公子身邊，他和菱紗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開心……”
紫英忍不住扭頭觀察夢璃的表情，未見一絲一毫吃味的意思，心想：難道是我想錯了？心頭剛浮上一絲不明的歡喜，很快就被理智鎮壓了。
夢璃道：“雲叔在天之靈，看到雲公子現今的樣子，應該會放心了吧。”微笑，欣慰。
“其實菱紗也和師叔一樣，不是在父母身邊長大，她和雲公子相處得這麼好，也是一種緣分吧。”都是可憐的孩子，形同孤兒，卻又溫暖著彼此。
紫英靜默片刻，忽然問：“那你呢？”
——你總說別人，那你自己呢？
夢璃略覺奇怪：“什麼？”如此藏頭藏尾只有人稱代詞的問句。
紫英解釋：“你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會開心？”是不是就能忘記，烙印心底不願訴說的隱痛？
夢璃愣了一下，隨即微笑：“是啊～”
停了一會兒，又道：“和雲公子還有菱紗在一起的時候，我是真的開心，他們都是心地善良的人，除了爹孃和裴大哥，他們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有他們這樣好的朋友在，無論遇到什麼事，我都不會覺得害怕，也不會覺得孤單，他們總是能讓我開心……”她微微笑著，眼裡寫滿溫柔。
紫英看著她的面容，彷彿有無數星星落入她的眼眸之中，心裡不知為何輕嘆一聲。
不料這時夢璃卻看向他，微笑著誠摯地說：“所以……如果師叔不嫌棄，我、菱紗，還有云公子，我們可以和師叔一起，像今晚這樣，去很多地方遊歷……”對雲天河這樣的單細胞說“玩”，跟板正嚴肅措辭文雅的師叔就要用“遊歷”二字了。
她望著他笑，語音裡不無溫柔。
——師叔，希望我們三個弟子，也能讓你開心。
紫英愣愣地看著夢璃的笑顏，半晌，動了動脣。
——你可憐我？
——你的態度轉變到這種程度，只是因為我“不幸”？
他這樣想，卻沒有說。
夢璃不解：“師叔……不願意？”
紫英搖頭，“不，我……”低頭。這種溫柔，他從來不想要。
夢璃淺笑：“那麼師叔是答應了？”
紫英沉默幾秒，終於正式開口：“我自然願意。只不過能否度過眼前大戰，尚屬未知，我不便妄下承諾。”哎哎小紫英你又認真了不是……
夢璃微微黯然地看著他沉默清俊的側臉，心想：下一話題該說什麼呢？
菱紗適時地解決了夢璃的問題，她指著天邊一閃即逝的光景，興奮地回頭對紫璃二人說：“快看！煙花！”
二人同時抬頭，果然看見天邊一朵又一朵的燦爛煙花，瀑布般絢麗綻放，四周
一片歡聲笑語。
四人久久地注視著這難得一見的景觀，內心充盈著溫暖與快樂，恍然間，似乎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夢璃看了一會，忽然微微瞥一眼紫英，他略顯冷漠的面部線條終於和緩，脣角淺露笑意。
——對這一切，其實你是喜歡的吧。
——你看，試著去接納修行以外的事物，你不也一樣快樂。
夢璃這樣想，卻無法這樣說，這個少年的冷硬就像一道牆。
可是，看到他快樂欣喜，一笑破冰，她也會慢慢覺得開心。
之後在菱紗的提議下，大家一起去湊熱鬧放花燈許願。
每人手裡各提一隻，當然都是村民免費贈送的。
天河捧著粉色大蓮花燈仔細研究，片刻後便陷入了沉思。——我宵夜想吃烤山豬，明天早飯想吃烤山豬，明天中飯想吃烤山豬，嗯，再來點兒酒也行……沉思的原因是願望許的太長。
菱紗這會兒也懶得理他在尋思什麼火星問題，懶懶地靠在長廊邊，目送手中的花燈飄遠，揚起的嘴角映襯著眸子裡的寂靜——我希望，能早日找到長生之法，救韓家所有人。
紫英一手託著花燈，緩步前行，玉冠長衫，顯得步履優雅。——找個人少的地方再放吧。
夢璃一路走一路都有人偷看，她白衣若仙，體態輕盈，彷彿步步生蓮。——還從來沒有提著燈走過夜路呢。
單獨行動的兩人，最終狗血地相遇了。
彼時夢璃正提著裙子沿著青石臺階而上，預備走到橋上細看風景；
而紫英挑來挑去覺得貌似只有拱橋下人稍微少一點，心想就在那裡放了算了吧。
她上橋，他下橋。
原本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但因為氣質太出挑，兩邊人群紛紛自覺讓路。委實一幫顏控。
他們看見彼此。
其實是紫英先看見夢璃的，因為黑夜裡的一襲白衣十分醒目，藍衣什麼的反而看不見。
看見她的一剎那，他憑直覺脫口而出：“夢璃。”
夢璃。夢璃。
彼此的關係，是否會因為這兩個字的稱呼，變得稍稍親近？
紫英並未作此想法，但卻為這個不自覺的稱呼感到赧然。
她抬頭，循聲辨認出眼前的人，花燈柔和的光芒如期映出她溫暖的笑意。
“師叔，你在啊。”
她笑著說，師叔。
紫英微微鬆了一口氣。然而心底的那一點點失望，再次慢慢浮了上來，雖然只有一點點。
“嗯。我正要去橋下。”他平靜回答。
夢璃往橋下看了看，流水潺潺，風拂柳動，是個清靜的好地方。
“那，我也去吧。”她上前幾步，與他並肩。
紫英看看她。
“也好。”免得回頭兩個人走失了，夜裡找起來麻煩。
兩人來到橋下，見河邊有一塊清亮光滑的大石，便一起坐了上去。
“從這裡看風景，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夢璃撫了撫頭髮，仰望人群燈火，輕聲感嘆。
紫英注視著水中倒影繁華，
微微一個漣漪，諸般美景便玉碎瓊搖。他聽見夢璃說話，輕輕“嗯”了一聲。
很久，誰都沒有說話。
不過紫英並不覺得氣氛尷尬，自己和夢璃捱得很近，遠離人群，這女孩身上沉靜的氣質和淡淡的清香也讓自己覺得心中安寧。
安寧，卻又有一點不安。
不安的源頭，同樣是她。
奇妙的是這種感覺並不討厭。
相反。
好像有一點點。
幸福的，感覺。
他不由轉過臉去看她。
她膝上放著靜靜燃燒的花燈，可是她並沒有在笑。
她甚至沒有在看任何東西。
她心中有事。
她一直在想那件事。
那件她不願告訴我的事。
“許個願吧。”紫英突然開口打破沉默。
“？”夢璃微微驚訝地看著這個應該是唯物主義者典範的師叔。
“這裡的人都相信許願之後放走花燈，願望就會實現。雖然也許不一定，但是……”紫英望著夢璃的眉心，淡淡一笑，“你不妨試試。”
夢璃還是不理解紫英為什麼突然會冒出這番莫名其妙的話來。
“你像是有想要實現的願望。”他再補充解釋。
夢璃這才醒悟，心中感嘆師叔心細如髮。
她笑一下，點點頭，可是就在雙手將要托起花燈的時候，突然問紫英：
“師叔最大的心願，就是打敗妖界吧？”
紫英微微一怔，真奇怪，他剛剛還在想，自己好像什麼願望都沒有。
打敗妖界……這能算作自己的願望嗎？
他低頭思忖，為什麼剛剛竟然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想都沒有想起來。
“果然啊……”夢璃的聲音響起，他不由抬頭，竟然覺得夢璃的笑容有些慘淡。
他不明原因，但一貫不撒謊的優良作風使他當即表明真心想法：
“勝負一事自有天意，非我意願所能左右。我只希望人人平安。”雖然不可能。
夢璃的臉色仍是蒼白，只不過火光映照得看不出來。她輕聲說：“那又有什麼分別？”瓊華平安，妖界就肯定不平安。
分別應該還是有的吧……紫英微微汗顏。“你擔心的，就是這件事？”他問。
夢璃沒有回答。片刻後忽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瓊華和妖界一定要開戰嗎？”
紫英微覺奇怪，答道：“如果可以避免，本派自然不想與妖界兩敗俱傷，可是妖界既不會放過我們，我們也不能讓妖為禍人間。”打仗可不是好玩的，動輒死個成百上千人都不稀奇，人家不打來我自然也不想打去，問題是不能眼看著那麼多妖汙染大地禍害百姓啊！
夢璃抿了抿脣，聲音慢慢變冷：“師叔，你又不曾親見妖界為禍人間，為什麼就斷言妖一定會害人？如果能平平安安生存下去，不想開戰的又豈止是人？”
紫英被她問得一愣，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夢璃又說：“十九年前，瓊華為何會與妖界爭鬥，這其中的緣由，恐怕師叔從來未曾深想過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