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三百六十二章 赴宴(四)

第三百六十二章 赴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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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赴宴(四)

話談到此時,顧綜的心思已經有七分活泛。此時也不禁心想:我顧敬宗一直以來,倒真正小瞧了這位陸經略,所謂軟硬兼施,言下非虛也!

他想著自己家中的幾十頃地,卻仍舊拿不定主意。有心再探探自己這位年輕上司的底子,便問:“大人,那這田收了回來,卻又如何發賣出去?百姓手中要拿出十貫也難,如何買得起土地?”

他這個問題也很有道理,南唐之政利於官商,而不利於農民,因此農民窮困,加上地主巧取豪奪之下,只得出賣田地維持——假若手中尚有餘錢,誰肯賣地?

陸鴻卻不回答,而是將目光轉向張鎰。

他早已看得出來,顧綜一方面是他的下屬,一方面也是江南氏族地主階級的代表,因此在陸鴻近乎鐵腕的改革面前,他還是存著“待價而沽”的意思。

自己出價,等別人來挑揀,這不是陸鴻想要的結果,也不是他的辦事風格!

以他一向的作風,只要他認定了的事情,不乏獨斷專橫之處,因此像顧綜這種討價還價的行為,很不合他的胃口。

但是這畢竟是政治場,而不是軍隊,其本身便是討價還價、雞毛蒜皮,最後追求平衡的一套把戲。因此陸鴻雖然反感,卻還能容忍。

儘管如此,他還是期待一位,敢於不計後果,斷然出來支援他的人——這種人他著實找到過一些,在得到這些人的幫助之後,他也毫不吝嗇地給予他們豐厚的回報!

比如朱胤、湯柏、孔良、溫蒲、韋曈、岑維元,還有他軍中麾下所有的將校,這些人發達的發達,升遷的升遷,甚至在無形之中樹立起一個大名鼎鼎的“安東幫”。

本來他很看好顧綜,也曾想過將此人培養成另外一個溫蒲——這人和當年的溫蒲有極大的相似之處:都是地頭蛇的代表、都是他政務上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但是溫蒲能夠最終獲得他的信任和反饋,而顧綜此時讓陸鴻失望透頂,就因為他們兩人在相似之外,還有一個本質上的區別。

溫蒲甘為安東之大局,而犧牲自己個人的利益;但是顧綜卻對氏族小利念茲在茲,即便他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也絕不肯主動站出來為他分憂、為江南解困……

陸鴻已經沒再對顧綜報以希望了。所以他不急著拿出自己的底牌,就是想等一等,等等看張鎰的態度。

他之所以十分期待張鎰的表態,正是因為在他的心中,始終認為,張鎰這位“棟樑”人物,對於江南,應當是抱有責任感和使命感的。

可是他再一次失望了。

從問過“如何軟硬兼施”之後,張鎰始終都沒再開過口,顯然他也想聽聽,陸鴻要怎樣把“軟硬兼施”收來的田畝,交到百姓的手上——總不可能白送?

那對府庫、國庫的損失將是極其巨大的!

而且若依市價收購,府庫之中的餘錢,刨去必要的開支之後,絕對無法承擔這麼一大筆的出項!

只有分批收購私田,隨收隨賣,隨賣隨收,把從百姓那裡

收到的買地錢,再拿出來買下一批的私田,這樁買賣才能盤活!

最大的難題是:他們不可能從佃農的手中,收到足夠的錢。收不到錢,也就無法再買下一批私田充公……除非是搶……

剛才陸鴻雖然說了軟硬兼施,但在座的幾位都心知肚明,這種事畢竟還是要以軟為主,若太過強硬,那些士紳土豪們也絕非吃素的好好先生……

所以收倒是其次,賣才是關鍵。

陸鴻見兩人都不肯表態,只是坐等他的辦法,心中失望地嘆息一聲,正要開口,早早出去操持酒宴的張家老大,此時終於迴轉了來。

“父親、陸經略、敬宗兄,酒菜已然齊備,請入席。”張家老大逐一行了禮,恭恭敬敬地說道。

這人與張二郎兄弟倆面龐極為相肖,只是看上去有些木訥,禮數周到,不似其弟一般浮躁輕急,倒有幾分端凝之態。

張鎰點了點頭,毫不戀棧,直接顫巍巍地站起了身子,說道:“陸經略,請入席。”

顧綜顯然有些失望,他知道張老爺子雖然好酒,但是有個好處,酒一沾脣絕不再談公事,幸得如此,張老爺子掌舵南唐幾十年,從未因酒而出過錯亂。

但是這個好習慣,在今日看來,卻十分掃興,因為顧綜還等著聽一聽陸鴻對“賣田”的看法——如今只能明天再去討教了……

就在顧綜胡思亂想的時候,陸鴻已經與張鎰兩人,並肩站在了廳中等他。

陸鴻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連忙趁著這最後的機會,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說道:“怎麼,敬宗已經在考慮出讓幾頃田了?”

顧綜站起身告了個罪,陪著乾笑兩聲,說道:“大人取笑了。”

陸鴻臉上笑容漸隱,更加失望。

這時卻聽張家老大奇道:“怎麼,敬宗兄,你手頭緊?萬事有張家,何至於賣地?”

顧綜連忙打個哈哈,笑著解釋道:“不不不,不是我手頭緊。是陸經略,要令江南‘耕者有其田’,打算推‘公田法’,想收我的私田哩!”

張鎰對長子那句“萬事有張家”十分中意,卻又不想在這事情上漫談,蓋因他瞧出了這陸經略的用意,就是想叫張、顧兩家主動開口投效,好收最大之利。

他骨子裡就是守成的思想,絕不肯站出來做這個出頭鳥!

所以他雖然對陸鴻“賣田”的辦法很好奇,也很感興趣,卻已經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假如這陸經略主動請求他張家出面帶頭,並且開具足夠優渥的條件的話,那他倒不妨順水推舟做件好事——畢竟在如今的局勢看來,那所謂“公田法”已然勢在必行!

所以,他還是存著待價而沽的想法,而且將自己看作是吃虧幫忙的一方,總是要拿捏幾分的。

因此他見自家老大有深詢的意思,便果斷喝道:“仲寬,怎磨磨蹭蹭,怠慢貴客?”

誰知那張仲寬雙眼發亮,正色說道:“父親,酒倒不妨慢吃。陸經略的主張再好沒有、

再對也沒有——江南之弊政盡在於此!兒子名下八頃上田、十六頃中田,不妨拿出來充公好了。”

他說著大手一揮,好像三言兩語已經做成了一樁極大的買賣!

張鎰瞪大了眼睛,幾乎為之氣結!

他深知兒子的脾性,自己在南唐朝廷執政之時,這個大兒子就不止一次地提到過,要想長守社稷,必須遏制大肆兼併土地的弊病。

今日這東西聽到這茬,心思果然又活動起來,而且開口就要送二十幾頃田充公,那不是成心要把他氣死?

這些田,按照市價的話,總要賣到十七八萬貫!

陸鴻沒想到灰心喪氣之時,半路殺出個張仲寬來,哪能不喜出望外,連忙說道:“不用充公,一律折算市價。”

張仲寬道:“也好。”

張鎰面色一沉,顧綜也急忙在旁敲起邊鼓:“仲寬,開玩笑也需適可而止!”

他這是給張仲寬一個臺階下,好收回承諾。

誰知那張仲寬早已打定了主意,搖頭道:“怎麼是玩笑,江南再也開不起玩笑!”不過他也不全是一腔熱血,隨即便問陸鴻:“敢問陸經略,田畝收歸公有簡單,卻如何分發給佃農?”

他不假思索地發問,顯然也是早早想過這一節的困難。

張鎰本來打算喝止,聽見他問了這個問題,當即閉上嘴巴,因為他也想聽聽陸鴻會怎麼回答。

陸鴻見有人出面,自然無需再藏私,大大方方地說道:“我打算走兩條途徑。”

張鎰一愣,這個難題困擾了他幾十年,他連一條途徑都找不出來,這小子怎麼就能找到,還一開口就是兩條?

張仲寬虛心地道:“願聞其詳。”

陸鴻道:“第一條,買地的錢暫且不出,算是朝廷向地主借貸,分期付款,利息具體再談。佃戶向朝廷買田也是貸款,同樣分期付款,利息與朝廷借地主的利息相同——我算過了,如果農戶每年拿四成糧食出來發賣,總要二十五年左右還清。”

他這話一出口,顧綜與張仲寬同時掐著手指算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張仲寬便搖頭道:“不不不,大約要三十五年。”

又過了一會兒,顧綜也算清楚了,說道:“至少三十年!”

陸鴻微微一笑,說道:“兩位是按照如今下田畝產二石七、中田四石五、上田八石二來計算的。但是各位請想,佃種別家田地,與營務自家田地,哪個勁頭足、功夫細啊?”

張仲寬恍然大悟,撫掌嘆道:“不錯不錯,營務自家的田畝,自然更加賣力些,收成提高也是理所當然!”

陸鴻接著道:“況且朝廷造渠修路,絕不落下,總是有益的。”

其實他還有一個因素沒說,也沒算,那就是洪成的“占城稻”。如果事成,一季變兩季,畝產還要翻倍,說不定要不了十年,也就全部還清了!

隨後他又說了第二條路:“還有就是發售國債,集資購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