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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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話
第五十二話
徐慧發現,自打她那天贏了長孫無忌之後,陛下就有些不對頭。
以往除了秋狩冬圍,太宗整天就是批摺子、批摺子、批摺子,看書、看書、看書,寫字、寫字、寫字。他常常呆在屋裡頭,一呆就是一整天,都不愛動彈一下的。宮裡人都說,魏王就是學他爹,整日光做學問不運動,所以才會胖成那樣。
現在可不一樣了。太宗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忽然喜歡上了強身健體。拉弓射箭,騎馬鬥球,年輕時的樂趣,全都被他一樣一樣地撿了起來。
太宗喜歡吃羊肉,但是羊肉吃多了對他身體不好。以往徐慧經常管他,怎麼管都管不住。現在卻是不用看著他,太宗也知道忌口了,跟著徐慧往偏素食、少食肉的方向發展。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向御醫討要保養面板的方子……
這事兒還是楊淑妃學給徐慧聽的。太宗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問完了太醫,去賢靈宮的時候,又問起淑妃。
楊淑妃是誰,她可比太醫溫柔賢惠多了。太醫當時一聽說太宗要這種方子,就用一種驚駭的表情看向太宗。太宗立馬回以“再這樣看朕朕就殺你全家”的眼神,太醫才老老實實地給他開方子。
楊淑妃就不同,短暫的錯愕之後,她溫婉地笑道:“陛下可真是問對了人,這宮裡呀,也就妾身最愛鑽研這養生護膚之道。”
太宗點點頭,他到淑妃這裡來取經,也是念著這宮裡差不多歲數的妃子裡頭,就楊淑妃顯得最為年輕,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出十幾歲的樣子。
他以前就是一糙老爺們,才不注重保養自己。現在可不行了,既然喜歡上了一個小姑娘,他就不能落後太多呀。
心滿意足地揣著楊淑妃壓箱底的祕方回了宮,太宗就吩咐王德下去準備,務必要把他捯飭的看起來年輕個十幾二十歲的。
王德接過那疊方子的時候,雙手都在發顫。他真想大喊一句,老奴做不到啊!
可看著陛下滿含希望的眼神,王德又於心不忍了。陛下正在興頭上,王德怎麼能打擊他呢?
剛開始的時候,太宗還躲在甘露殿裡偷偷地做。後來嫌麻煩,想著日子久了他要是變好看了,瞞也瞞不過徐慧,於是就不再避著徐慧,在清寧宮的時候也大大方方地吃美容養顏的補品,臉上敷著不知名的中草藥。
徐慧剛開始還忍著不問,後來見他天天如此,還拉著她一起做,她就禁不住問了一句,“陛下這是……怎麼了?”
“沒怎麼啊。”太宗笑眯眯地回答。
“您以前都不這樣的。”
“哪樣?”
徐慧看了看他綠色的臉,沒說話。
“哦,你說這個啊……”察覺到她的目光,太宗笑呵呵地解釋道:“朕這是在養生。”
“養生?”徐慧表示不信,她耶耶最愛養生,也沒見他像陛下這麼養的啊。
太宗見徐慧一臉質疑,便向他勾了勾手,示意她近身說話。等她走近,太宗一把攥緊了徐慧的手,不容她再躲開。
“小沒良心的,”太宗最近好像特別喜歡這樣罵她,“朕還不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徐慧不明白。
太宗“嘖”了一聲,有些著急。這丫頭在某些方面太遲鈍了。他喜歡她,這樣明顯的事情,用腳趾頭想都想得出來。但她那腦子也不知道是怎麼長的,吟詩作對倒是有一套,感情方面卻是一竅不通,急死個人。
但他知道急不得,反正那麼多天都等了,也不差這些日子。
太宗就說:“先不說這個,《玉臺新詠》讀完了沒?”
徐慧點點頭,“昨晚就讀完了。”
《玉臺新詠》是徐慧的先祖徐陵所編。這徐陵年少時因早慧出名,為人瀟灑不羈。在《玉臺新詠》的序裡頭,他非常直接地說,自己編這本書就是“選錄豔歌”,主要收錄男女閨情之作,在當時也算是個奇人了。
太宗就是看中“豔歌”這一點,才故意拿來給徐慧看。
這書在徐慧十歲以前,都是家中的*。姜氏怕她年紀小不懂事,生了女孩子家不該有的心思,再壞了名聲,所以從來不許她看。
若是換個調皮的孩子,正是叛逆的年紀,父母越是不許,她就越是要看。偏生徐慧乖巧聽話,姜氏不讓她看的書,她就當真不看了。
反正這世上的書有許多,她並不急於這一時。既然母親說有些書嫁了人才能看,那她就嫁了人再看好咯。
不過等真的嫁了人,卻早已把這些小事遺忘到了腦後。若不是太宗說起來,徐慧還真想不起來有這麼幾本“*”。
太宗摸了摸自個兒的臉,覺得差不多好了,就起身去洗臉。臨沾水前問她,“覺得怎麼樣?”
“說這書盡是**詞浪句,倒是冤枉了先人。”徐陵才華出眾,眼光獨到,在南朝就有“一代宗”的美稱。可惜世人多齷齪,提起徐陵,想起的總是那個編纂**詩的傢伙。
太宗洗著臉,說話不便,就“嗯?”了一聲,問徐慧怎麼說。
“如《七夕詩》、《陌上桑》、《羽林郎》這類佳作,感情質樸真摯,篇篇動人。不僅如此,其中還收錄了許多女詩人,如班婕妤﹑鮑令暉﹑劉令嫻的作品,實在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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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風氣開放,女子地位有所提高,還算好些。可在南朝這種毋庸置疑的男權社會,女性的地位非常低,能有佳作流傳出來,實屬不幸中的萬幸。
太宗洗完了臉,又細緻地在臉上抹著什麼,斷斷續續地說:“你提的這幾首……卻不是最出名的。難道《孔雀東南飛》不感人,《上山採蘼蕪》不真摯?”
徐慧默了一默,輕嘆一聲,“其實我早就讀過《孔雀東南飛》,是表哥念給我聽的。說實話,徐慧很不喜歡。”
就是那個被鄰家阿姐喜歡上的表哥姜採。小時候他倆關係不錯,姜採知道她讀不得這詩,覺得她很可憐,就把這篇章背給徐慧聽。
徐慧當時確實感動了的……
只是現在,卻只覺得悲涼。
那時候年齡小,還不覺得身為女子的命運是多麼悽楚。人活一世,卻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處處受人限制,為人所左右。
最可怕的不是陷入這樣悲慘的命運,而是身陷其中卻不自知,被害者反倒認為理所當然。
徐慧覺得心痛。
說話間,她便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憤慨,“至於那首《上山採蘼蕪》,更是可恨可氣。既然捨不得舊人,那故夫又為何將她休棄?既然已經休了舊人,又為何不好好對待新婦?”
最可惡的是,他還拿新人和舊人做比較,比較兩個女人的顏色、體貌、幹活的多少……好像她們只是他的從屬品,是可以稱出斤兩的貨物一般。
天下的好事竟都被這始亂終棄的“故夫”給佔盡了!
“實在無恥!”徐慧憤憤不平地說。
太宗壓根理解不了徐慧為什麼會這樣生氣,明明那首詩是感慨“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嘛,一般的小女孩看了不都應該十分感動才對的嗎?前夫對自己還念念不忘,多麼深情啊……
不過太宗的關注點根本就不在這裡,他剛才一直在想另外一個問題。
“你還有個表哥?朕怎麼沒聽你說過?”
徐慧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聽他這麼說,頗為奇怪地望他一眼,“我沒提起過嗎?”
太宗眼巴巴地瞅著她,點了點頭,有點著急地說:“你怎麼能不同朕說呢?”
表哥表妹什麼的,青梅竹馬什麼的,最容易出事了!
徐慧壓根不知道太宗在想些什麼,不解地道:“好端端的,若無事相干,提他做什麼?”
太宗挪開視線,看著地毯,過了一會兒沒忍住,又抬眼看她,“你倆親嗎?”
“還好吧,我沒有兄長,也沒有姐姐,小時候常與表哥一處玩兒的。”
小孩子都喜歡跟在大孩子身後,這是天性。
太宗立馬緊張起來,“他姓甚名誰?今年多大了?可否娶妻生子?”
面對太宗的“三連問”,徐慧就是再遲鈍也明白太宗的意思了。被他這麼一打岔,徐慧倒是忘了方才的義憤填膺,有些無奈地說:“十七了,五年前訂了婚,四年前娶了親,去年剛得一子,聽說嫂嫂今年就又有了。”
人家已經娶妻生子,和徐慧毫不相干,可李二還是不滿意,翹著小鬍子說:“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他這麼胡攪蠻纏不講道理,徐慧的小暴脾氣就上來了,壓根不想理他。
太宗見她臉色不對,連忙見好就收,討好地笑道:“朕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朕是關心你嘛!”
在小事上,徐慧特別好哄。見他收起了醋罈子,不再煩她,徐慧也就笑臉相迎,“那便多謝陛下關心了。”
“不客氣不客氣。”太宗這時候才想起什麼蘼蕪、新人、舊人的,愣愣地問她,“對了,你剛才說誰無恥?”
徐慧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委屈地微微咬了咬脣,低低地恨聲道:“陛下都不聽人家說話的……”
“哎,你別生氣啊。”他趕忙趁機摟住徐慧,在她背上溫柔地輕撫,看著是替她順氣,也不知佔了多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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