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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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赴死
細雨濛濛，霧鎖江樓，整個世界似乎融化在一個詩意的意境裡，冷削高聳的重樓披著霧的輕紗也變得如同含著春愁的女子。蒙佳琳走在石板路上，對細雨打溼了衣服渾然無覺，她戴著一副已經磨花了的老舊玻璃眼鏡，有些浮腫沒有任何神采的眼睛看著前方，卻又沒有聚焦，充滿了死氣。發黃的臉上佈滿了小雀斑，嘴脣發白，乾裂的幾處起了皮，嘴角還有一個結痂的暗色疤，枯黃的頭髮鬆鬆的綁著，幾縷髮絲落下，沾在了臉頰，更添了幾分憔悴。她身上穿著深灰色的寬大外套，一條藍布褲子，腳上是一雙早已過時了的藍色方口布鞋，有兩處還破了洞。她看上去瘦的一陣風都能吹走，腳步虛浮，像是失了魂的行屍走肉，周身都是黑暗的氣流。稍微講究的路人都繞著她走，生怕被她碰到了，彷彿她身上有什麼病毒，又彷彿她就是路邊匍匐著前進討要吃食的乞丐一般。
不認識的人，任誰也不會猜出，這個獨行的落魄女人，這個看起來有四十來歲的女人，她今年才二十四歲，正是如花般的年齡！
“找死啊，走路不會看著點！”急迫的剎車聲響起，一個憤怒的男聲也隨之而出。
蒙佳琳紅燈過馬路，差點被那行駛而來的紅色跑車撞到，她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還在繼續走著自己的路，彷彿身處另一維的世界一般。車裡又發出一陣咒罵聲後飛馳而去，不過一分鐘後卻是迴轉了過來，停在了路邊。
車門開啟，一個穿著金色亮片高跟鞋，修身的紅色壓花v領連衣裙的女子打著一把紅豔的傘悠悠的走了出來。她站在路旁盛開著紅色鬱金香的花圃邊，化著精緻妝容沒有一絲雜質的臉上露出興味的表情，下巴微微抬起，眼簾垂下，帶著微微憐憫和濃濃嘲諷的眼神看向朝自己這邊走來的魂不守舍的女子。
“蒙小琳，真不敢相信在這裡遇到了你，我應該不會認錯吧？”李芸在蒙佳琳走近時說道。蒙佳琳的變化之大，就算是她的親媽幾年沒見估計也認不出來了。李芸之所以能認出來，是因為之前她無意間從一個熟人的微博中看到蒙佳琳的照片才有些不確定的來打個招呼。
蒙佳琳如同被電到了一般顫抖了一下，眼睛漸漸的聚焦，卻因為鏡片被淋溼看的不太清楚，只覺得眼前一片火紅，紅的刺眼。
蒙小琳？蒙小琳！這是和她要好的朋友對她的稱呼，也只有那些老相識才這樣叫她。蒙佳琳將眼鏡取下來在衣服上擦了擦，重新戴上，才稍微看清楚了點。
“李芸？”蒙佳琳沙啞著嗓子叫出了一個名字。她有些不敢置信，卻又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人便是她的高中同學李芸，曾經的好朋友，之後的情敵！
“呵，你還能認出我來啊，這是要去哪裡，我送送你”李芸柔滑的聲音帶著彆扭的親近意味。
蒙佳琳這才發現旁邊有一輛紅色的跑車，急忙擺了擺手說道“不，不用了，我，我馬上就到了，我走了”
“這麼急幹嘛，老同學見面怎麼也得聊一下啊，我上了大學後就再也沒看到過你了，我還想問問你和林偉過的怎麼樣呢”李芸帶著笑說著。
“下次，下次聊，我，我還有事”蒙佳琳將露了洞的腳向後縮了縮，結巴的說著，彷彿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
蒙佳琳此時的裝扮和表情讓李芸覺得異常的舒心，這些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她看一眼都會覺得礙眼，汙了眼睛，放在了蒙佳琳身上，卻讓她覺得“賞心悅目”。她早就聽說了她的情況，卻是不知道她在哪裡，今天終於親眼看到，讓她有種發自內心的快感。
“芸芸，你在和那個瘋婆子囉嗦什麼啊，快點上車”李芸還想說點什麼，再刺激刺激面前的女子，耳邊卻聽到車裡傳來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嘴角露出笑意。
“呵呵，小睿還是那幅急性子，讓他下車來看看你，他都不肯，哎，既然你這麼忙，那就下次吧，我和小睿住在北歐景苑那邊，我平時在前面建通路邊的寫字樓工作，有空帶林偉找我們來玩啊”李芸向蒙佳琳笑了笑緩步走向了汽車。看見了，以後就有的是時間了，看她穿的上衣，似乎是附近辦公樓的保潔員，這就簡單多了…
“那都什麼人啊，你還和她說了半天話，不知道我時間很緊嗎”紅色跑車裡的駕駛位，坐著一個身穿橘色馬甲紫格子襯衫的男子，輪廓深刻，粗硬的頭髮豎起一個流行的髮式，耳朵上帶著一個黑色的金屬耳釘，面上帶著不耐煩，整個人看起來張揚又有點孩子氣。
李芸笑了笑看著那男子的神情，完全沒有認出蒙佳琳的樣子，心情沒來由的又好了點，心想著下次再給他介紹介紹，看看他有什麼反應，那樣的女人，怎麼可能還能再引起他的注意呢？
“知道你大忙人，下次不搭你的順風車了，真是的…”李芸帶著撒嬌的語氣攀上男子的胳膊說道。
“真麻煩”男子皺了皺眉，將李芸的胳膊拂開踩動了油門，車子濺起一串水花飛馳而去。
北歐景苑，是這一片最貴的樓盤，歐式風情的建築群，住進去的人非富即貴，建通路上的寫字樓入駐的都是國際上列入世界五百強的大公司，李芸有意無意的炫耀著，蒙佳琳早已沒有想其它事情的心思了，單單“林偉”這個名字就已經讓她的情緒激烈的起伏了起來，在李芸進到車裡後她低著頭沿著公路迅速的小跑著，許多往事躍上心頭，讓她有種窒息的感覺。
當跑到辦公樓裡放打掃工具的小房間時，她就開始不停的咳嗽起來，咳嗽的眼淚都出來了，胸口悶的就像放上了一塊巨石一般。
死，多少次，她想一死了之，結束這破敗不堪的生命，結束這如同爛泥一般的生活。可是她不能自殺，自殺的人進不了天堂，她不怕入地獄，她怕的是她再也無法見到她那對兒女，她不想他們到了另一個世界，還會繼續可憐的哭泣，她想繼續照顧他們，她
她想彌補他們，她想用自己的生命對他們好…
兩年了，她早已經死了的心，今天又被激發出異樣的情緒。悔恨再次漫上心頭，痛苦再次席捲整個神經。
“蒙四眼！你弔喪啊，還想不想幹，大早上的就在這裡鬼哭狼嚎，要哭死回家去哭！”一個同樣穿著深灰色外套的中年女人一進到這個六平米的狹小空間，看到蒙佳琳委頓在地上抓著頭髮邊咳嗽邊哭，狼狽不堪，就嫌棄的邊說，邊用粗大的拖把甩打在蒙佳琳的背上。
“還不去幹活！死妮子，你以為如今的工作好找啊！”那個女人惡狠狠的說著。蒙佳琳吃痛清醒了點，艱難的站了起來，壓抑著喉間的咳嗽，低著頭拿起放拖把的桶，垃圾袋和灑掃的洗劑向外蹣跚的走去。她的神經早已經麻木了，若是以前的她，即使別人一個不爽的眼神，她都會發怒，說不定就打一架了。連高中憑也沒有的她，在這個城市舉步維艱，無論怎麼說，她還是要堅持下去，這份保潔的工作，雖然被這個女人壓迫著，工資卻還過的去，除了自己的吃用，還可以省出一點錢給小弟，不論怎麼說，她也要讓小弟把大學上完，不像她這一般過活。
這棟辦公樓因為地勢關係幾乎被荒廢了，與建通路那邊的寫字樓有著天壤之別，建築的造型，周遭的環境，安保的力度，都不太好，只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公司，才因為租金便宜還在這裡。裡面的公司搬走了一大半，人變的很少，在清晨時分，人就更少了，樓道的燈也沒有開，只有兩頭的燈亮著，光線不好，有些像恐怖片。蒙佳琳早已經習慣這種情形，費力的拖著一堆東西到衛生間洗了把臉，把溼漉漉的頭髮用手捋順紮好，就開始按照牆上掛著的一張表格上寫的順序，打掃廁所。將每個隔間裡的垃圾倒進了黑色的大垃圾袋裡，換上新的垃圾袋，刷馬桶，檢查衛生紙用沒用完，然後洗拖把，拖地…
這幾年的痛苦早讓她習慣了，哭，沒人會同情，有本事的人可以任性，可以不管不顧，無能的人只能壓著心裡的不快順從。
打掃完女廁所，蒙佳琳走到男廁所敲了敲門問了聲，裡面沒什麼反應，想來是還沒人來，她就將打掃中的牌子立在了門口，開始打掃男廁所。
蒙佳琳一個隔間一個隔間的清理著，腦袋裡雖然還在想著之前的事情，表情卻已經變成死灰狀態。這些活已經成了她的習慣，並不需要動什麼腦筋，即使閉著眼睛她也能知道垃圾桶在哪裡。事實上此時有些暗的光線下，加上她不怎麼清晰的眼鏡，一切顯得都很模糊。當她推開一扇隔間門時，眼簾下垂的她並沒有立即發現什麼不同，依然伸手去拿那個位置上的垃圾桶。
眼睛充血的尖瘦男子穿著破了洞看不出本色的短袖，臉上冒著冷汗，手還在抖著，他看到蒙佳琳，抖的更厲害了，在蒙佳琳手伸過去時，他突然衝上前去，夢囈一般推倒了蒙佳琳。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那尖瘦男子愣了下，看到蒙佳琳的樣子時，蒙佳琳已經倒下了。
那男子看著要從地上爬起來的蒙佳琳，痴痴的笑了下，發黃的牙齒從打架狀態解放，渾濁的眼神裡露出一絲笑意，根本不容蒙佳琳反抗，撲上前就開始搜她的口袋，直接拿走了她的錢包，連身上其它口袋裡的一點零錢也沒放過。
“死女人，終於被我逮到了…”男子含混的說了句收起了錢包就要走。
“不，不…”蒙佳琳被撞到了地上，與冷硬的地面碰撞，本來就虛弱的她骨頭差點散架，頭也陷入眩暈，卻還保留一絲神志，錢包，錢包不能拿走，那上面有，她的寶貝的照片還有胎髮，她的寶貝…
蒙佳琳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抓住了那人的褲腳，死死的抱著不放手。那人本來要趕快走的，褲腳被抓住後回頭怒瞪著蒙佳琳，使勁全身力氣蹬了出去，蒙佳琳也就就在這個時候稍微看清楚了那人的長相，還沒來得及想什麼，就被再次踢倒在地上，這次是卻是狠狠的撞到了洗漱臺的稜角上，她只覺得鑽心的疼痛傳來就失去了知覺，然後緩緩的滑落在了地上，鮮血隨後便沿著深藍色的地板磚縫隙開始漫延。
拿到錢包的男人渾濁的眼中露出狂喜，根本沒有在意他做了什麼，他此時的腦袋裡就只有那讓他瘋狂的白色粉末。
男人飛跑出去，在迷宮一樣的辦公樓裡找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蹲了下來，翻開了錢包，數了下，竟然還不到一百塊，男人罵了句粗話，又翻看著，他看到一個看上去稍微精美的卡袋就把它拿出來倒了下，幾縷有些發黃的細軟頭髮滑落下來，男人又罵了一句粗話，有些不耐煩的將錢包整個倒置猛烈的晃著。
一張小小的照片滑落下來，男人無意掃過那張照片，煩躁的神情變的木訥，卻也只有幾秒的時間，就又恢復了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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