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張深託三州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張深託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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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張深託三州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張深託三州

何灌在堂上聲『色』俱厲的喝斥著,下面的將帥們個個保持筆直的姿勢,目不斜視。尤其是張深,腰板挺得象杆槍,雙手平放在膝蓋上,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心裡知道,說完了王似,就該說他了。

“目下,王似已被免職,轉交有司問罪。本官希望,各路的帥守將佐們,引以為戒!要知道軍法無情!國法如山!我軍行伍之中,不拘小節無可厚非,但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絕不能姑息!任何人,膽敢以身試法,我何灌第一個容不了他!”

張深內心之不安,漸漸表『露』於外,他情願何灌指名道姓責難他,也強似這般含沙『射』影!王似不聽節制,擅自引軍離開戰場,你辦他,旁人雖不以為然,卻也奈何不得。但我有什麼罪過?鄜州是劉光世放棄的,我可是出動了鄜延帥司的主力跟金軍血戰,這勝敗乃兵家之常事,打不過人家我能怎麼樣?至少,我保了延安府不失吧?

正這麼想著,忽聽何灌喝道:“鄜延帥張深!”

心裡狂跳一下,張深緩緩起身,抱拳道:“卑職在。”

“當初進兵河東,鄜延環慶兩路作為後援,你與王似一般地遷延。對此,你有何話說?”何灌沉聲問道。

張深看著地板好一陣,回答道:“卑職當時已盡全力集結部隊,只方才與黨項人作戰,將士們十分勞苦,因此耽擱了一些時日。”

其實他不爭辯還好,何灌一聽他找藉口,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喝道:“滿口胡言!與夏軍作戰結束多久了,你會不知道?罷,此事暫且不提!我問你,鄜延向為陝西屏障,兵強馬壯,為何金軍一入關中,你接連失陷丹鄜二州,還被女真人打到延安城下?你麾下幾萬人馬,可是幹吃飯的?你這帥守是怎麼作的!”

張深見他跟訓生瓜蛋子似的訓自己這個鄜延大帥,也有些光火,抬頭道:“何少保,延安一戰,我鄜延將士已盡全力!金軍之剽悍,世所共知,豈能苛責?”

何灌聞言大怒!手指張深吼道:“損兵折將還敢強詞奪理?你眼裡還有沒有兩司長官?”

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張深把牙一錯,正欲開口,忽然聽到身邊傳來一聲輕咳。到嘴邊的話生生吞了下去,沉默片刻後,再度抱拳道:“卑職為鄜延帥,自當聽命於兩司,天經地義。”

何灌聽他這話有服軟之意,這才深呼了口氣,語氣稍微緩和道:“罷了,你雖敗陣,但力保延安府不失,也還算克盡職守。”

聽到這句話,張深心裡總算鬆了口氣。幸好徐九制止了自己方才的冒失,否則跟何灌在這節堂上鬥起來,吃虧的只能是自己。聽上頭這意思,是不打算追究自己了,得得得,說句軟話,把這事糊弄過去了事。

剛要啟齒,又聽何灌道:“但延安一戰,你鄜延損失也不小,難以肩負防務。此前,制置司已經下令,命曲端率軍進駐坊、鄜、丹三州。你回去以後,就準備交割防務吧,”

鄜延一路,經略安撫使管轄的範圍,便是延安一府,坊鄜丹三州,及保安綏德二軍。一下子抽走三州重地,等於把張深架空一半。他怎麼肯答應?可不答應沒辦法,環慶王似就是個例子!現在,曲端給何灌作急先鋒,打擊諸路帥臣,他手裡握著數萬雄兵,又有兩司撐腰,拗不過他啊!

把心一橫,張深憤聲道:“得令!”

何灌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估『摸』著時辰不早了,遂道:“今日且議到此處,你等回去準備一番,明日商討軍情。”語畢,徑直往內堂而去,眾將幾乎是不約而同起身相送。

曲端捧了印綬,跟其他人也沒什麼交集,大步出了節堂而去。种師中過來跟徐家兄弟寒暄一陣,同行出府,張深跟在後頭,一路無話。

至制置司衙門外,徐家三兄弟送種太尉離開後,自騎馬回館驛。這兄弟三個,都算是西軍中高階將領,因此待遇十分不錯。這館驛,相當於後世的招待所,他三人都是軒敞的大房,器具擺設一應俱全。徐衛回到房中,離飯點還有些時候,於是洗了把臉,獨自坐在桌前倒杯茶,準備順一順腦筋。

升任一路經略安撫使,算是邁出了踏實的一步。從目前局勢看,李綱何灌是打算鐵腕打擊西軍陋習。自己是朝廷派出的將領,理所當然地會被劃到兩司這一面,因此打擊不到自己頭上來。

接下來要乾的事,就是借升任帥臣的東風,擴編部隊,整頓器械。定戎軍中,有現成的鄉軍可以直接納入正規軍中。我一個經略安撫司,四五萬人的建制不算多吧?至於統兵官嘛,打了這麼幾年,虎捷的中下級軍官已經鍛煉出一大批,不用擔心人才的問題。

而研發器械是自己接下來的重中之重,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火『藥』總算是『摸』著點門道了,雖然威力還是不盡如人意,但隨著不斷地試驗,相信可以攻克難關。難題就出在器具上,火器火器,光有了火『藥』,沒有器具可不行。儘管自己沒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但思路總還是懂一些的,到時跟工匠們交流一下,看能不能試製。

等部隊規模和裝備都上去了,自己就可以騰出手來搞點偏門……

偏門還沒搞,房門卻響了,徐衛放下茶杯,走了過去拉開房門。外面站著一個人,他看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處見過。約在三十左右,生得儀表堂堂,氣宇不凡,穿身灰『色』直裰,也難掩一身英氣。

“卑職見過徐經略。”對方抱拳俯首道。

訊息挺快啊,我前腳從制置司出來,你就知道我升任經略安撫使了?誰派你來的?張深麼?一念至此,遂問道:“你是何人?來此作甚?”

“卑職奉張經略之命來請大帥外出一敘。”對方回答道。

徐衛又看他一幾眼,忽地笑道:“劉信叔!”

那人一愣,隨即笑道:“沒想到大帥還記得卑職。”此人正是劉錡,當初也是在這館驛之內,徐衛與張深吃酒時,劉光世劉錡二人都在場,因此認得。

“哈哈,你也是將門之子,我怎會不記得?對了,張經略召我往哪處?”徐衛笑問道。

劉錡見他抬舉自己,又一揖道:“張經略在城內一家酒肆設宴,專請徐經略前往敘舊。”

哼,敘舊?我跟他有什麼舊?老爺子在世時,興許還有點交情。現在麼,人走茶涼了。自己丁憂之時,四哥率虎捷出征河東,也沒見你張深念著舊情積極出兵。現在禍事上門,倒想起請我敘舊了。

“好,你且稍候,我換身穿戴就來。”徐衛說罷,劉錡又是一拜,自先下樓。他便回屋脫了官袍,改身尋常衣裳,這才出門。

方踏出門檻,正遇上馬擴朝他房間而來,見他這身扮相,奇怪地問道:“子昂這才回來又出門?”

徐衛眉開眼笑,上前低聲道:“果然不出子充兄所料,張深找上門來了。”

馬擴卻不見什麼異樣,輕笑道:“除了你,他還能找誰?”

“哈哈,兄長料事如神,佩服。我先去會會他,看他怎麼個說法。”徐衛笑道。說罷,拱拱手,抽身便走。馬擴似乎有什麼話想說,見對方有事在身,也就吞了回去。結果,徐衛突然又折回來,正『色』道:“兄長準備一下,晚上隨我一同去拜見李宣撫。”

馬擴心裡一喜,應允道:“如此甚好,賢弟先忙便是。”

長安,是數朝古都,尤是唐代為盛。那時,長安城是整個世界的中心,非但是中國的驕傲,更引得異域之人傾心向往,胡姬酒肆,日本使節,西域商人,在長安城裡是見怪不怪。可唐王朝覆亡之後,長安的命運也隨著幾經沉浮。

到了宋朝立國,長安已經是“民亡儲蓄,十室九空”,後來趙光義作皇帝,累次對夏國用兵,導致“關中之民,數年以來,並有科役,畜產『蕩』盡,廬舍頓空”,其衰敗之程度可見一斑。後來,歷代宋朝皇帝善加經營,宋神宗時長安戶口大增,商業逐見起『色』,至太上皇趙佶登大位,長安城已經是西北首屈一指的大都市。

李綱這幾年嘔心瀝血,發展民生,長安經濟繁榮,百業興旺。徐衛行走於城中街市,但見商鋪林立,販夫走卒往來繁忙,雖然前不久還在遭受戰爭的威脅,到現在城外的流民還沒有完全散去,可在長安城裡,已經聞不到恐慌的味道。老百姓該幹啥還幹啥,臨近飯點,那酒樓飯店之中,食客如雲,划拳呼喝之聲,便是在街上也能聽到。

不得不承認,宋代搞經濟還是挺有一手的。

劉錡引著徐衛來到一處所在,遠近數百步,都是清一『色』的磚瓦大房,高數丈,極具規模,街道也寬敞乾淨。而且,一到此地,你就會發現它與別處迥然不然。因為在此處出入的人,都是衣著光鮮,非富即貴。這種地方,在宋代喚作“勾欄”,是大城市的固定娛樂場所。不管你吃酒,吃茶,還是看戲狎『妓』,勾欄都能滿足你。

劉錡將徐衛領入一家,那底下一樓裡,雖然賓客眾多,但很少有人吃酒用飯。一些個衣帽生輝的遊『蕩』子與那姿容豔麗的女子說說笑笑,很是熱鬧。再看那二樓欄杆後,不少妙齡女子依欄而望,一邊指指點點,一邊與同伴掩嘴而笑。

顯然,這是真的“娛樂場所”。

徐衛是氣定神閒,絲毫不覺得異樣,在劉錡引領下,直上二樓。他人生得俊美,一進來就有人盯上,有幾個女子瞧著好一陣,還互相竊竊私語,毫不遮掩地說笑。正爬著樓梯,上面傳來一陣喧鬧,只聽得那杯盤碗盞的落地摔爛的聲音響成一片,接著幾個年輕女子尖叫著奔將下來。沒等人鬧明白怎麼回事,便看得一名『婦』人扯著一個衣衫不整的漢子從樓上下來,一邊走一邊罵,很是潑辣。

遇到這種人,當官的都得靠邊站。徐衛劉錡兩個靠著欄杆讓他們過去,劉錡致了一聲歉後,這才將徐衛請到二樓角落的一處房前,扣開了門。

張深也是一身常服,打扮得跟個富商似的,可那渾身散發出的軍人氣息怎麼也藏不住。命劉錡退下後,將徐衛迎入房中,連聲笑道:“都在陝西作官,一向有失親近。趁著這機會,特意請子昂前來一敘。”

那房中已經擺好一桌酒席,四個美豔的女子穿得花枝招展,陪坐於旁,見徐衛進來,都起身相迎。

“哎,張經略說哪裡話,你是先父舊部,論起來,還是徐九的前輩,理當我請經略相公才是。”徐衛客套道。

張深見他如此隨興,心中大喜,待落座後,趕緊吩咐道:“快快快,給這位相公倒酒,好生伺候!”

那兩名豔女見徐衛生得俊,又聽得什麼經略相公之類,哪有不殷勤之理?一個替他倒酒,一個替他夾菜,真叫一個笑顏如花。

張深卻更殷勤,起身舀起一勺豆腐放在徐衛面前的碗裡,說道:“此處專營川飯,別看這道菜是用豆腐作的,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快嚐嚐!”

等吃了幾口菜,他才抹抹嘴角,端起酒杯道:“來來來,子昂啊,滿飲此杯!賀你大捷!”

徐衛說句多謝,把酒喝了下去,那兩名粉頭又把酒滿上,張深繼續道:“第二杯,賀你榮升,前途無量!”

徐衛心裡知道他想幹什麼,因此這酒就喝得踏實,還暗笑著,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出多少由頭來灌我的酒。

“第三杯,就得遙敬老大人,若非令尊當年提攜,我豈有今日?”張深一臉嚴肅道。

孃的,還真能扯。我爹要是知道你遷延不前,鑄成汾州大敗,非抽你嘴巴不可!三杯酒下肚,張深咂巴著嘴,夾起一片抹肉吃得津津有味,跟個沒事人一般。除了殷勤相勸外,還時不時還摟了旁邊兩個粉頭取樂。

徐衛也穩得住,裝作一無所知,還跟對方東拉西扯,胡吹海侃。一直扯到酒至半酣,張深見他似乎喝歡喜了,這才讓四名粉頭出去,並囑咐,隨傳隨到。

徐衛心裡跟明鏡似的,這才算是到正題上了。

“子昂啊,今日請你來,一是為敘舊。我本出自令尊麾下,與你便如兄弟一般,理應不分彼此。”張深開了頭。

你倒不客氣,還理應不分彼此,先給我打埋伏是吧?徐衛頻頻點頭,連連稱是。

“二嘛,有件事,想請兄弟援手。只是,嗨,羞於啟齒啊。”張深搖了搖頭,作難道。

徐衛見狀笑道:“張經略有話不妨直說,兄弟我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先不能把話說滿了,萬一所料有差,豈不是自己給自己下套?

張深一聽,趕緊道:“只要子昂肯幫,對你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哦,那請張經略說來聽聽?”徐衛夾起一筷子菜放進嘴裡,邊嚼邊問道。

張深仰脖灌下一杯酒,重重嘆了口氣,這才道:“今日節堂上你也看到了,何少保是聲『色』俱厲訓斥於我!兄弟,你我都是帶兵之人,你倒是說句公道話,那女真人來勢洶洶,在野外排開了陣勢跟我對幹,我敗了一陣,退入城中堅守,有什麼罪過?值得他如此?”

徐衛連“嗯”幾聲,也不去接話。

“其實當時堂上的將帥們心裡雪亮,何灌這麼搞,無非是想統一六路指揮嘛!就是要把兵權抓在他一個人手裡!那個曲師尹,他算老幾?在李宣撫來之前,他在陝西六路根本排不上號!現在抓根雞『毛』當令箭,還都統制,呸!實話實說,除非是兩位老種相公,否則其他任何人都休想鎮得住六路西軍!別看他曲端現在看著威風,不過就是給兩司長官充當打手而已!”

張深看來是真氣了,沒說事就發了一通的牢『騷』。徐衛本以為這下說夠了,該言歸正傳了吧?沒料到,對方發洩之後,又感嘆道:“唉,虎落平陽啊!想我張深,也是受父蔭踏入行伍之中,幾十年來,大小近百戰,身受十數處創傷,才搏得今天的地位。沒料到,倒受小人之氣!”

徐衛連“嗯”都懶得發出了,只顧聽著。

張深看他一眼,忽地笑道:“哈哈,多喝了幾杯,兄弟勿怪。咱們說正事,說正事。”說到這裡,頓了頓,才接道“是這樣的,何少保不是讓我把坊州、鄜州、丹州三處防務交割給人曲端麼?別以為我心裡沒數,這才是開始,遲早,他得把我這鄜延大帥的烏紗給摘了。我本想不從,但延安一戰,我鄜延主力受到重創,死傷慘重,現在也實在是分不出兵來。可讓我拱手把防務交給姓曲的,我實在不甘心!與其交給他,我還不如交給你!”

徐衛聽到此處,作驚訝狀,連連擺手道:“經略相公說笑了,徐九何德何能?我雖升個帥守,但在陝西六路只是個後輩,哪肯接手張經略的防務?再說了,這事也不是你我說了就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