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當局者迷 第三十九章 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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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當局者迷 第三十九章 荒誕
我扔下身邊的幾個人，朝何喻走過去。身後小洛拉了我一把，被我一縮手躲開了。走到何喻桌前，他衝我擠出一絲笑容來：“西門姑娘，真巧……”
“你認得我？”我皺眉看他，又打量一眼跟他同桌的幾個人，都是沒見過的。
他笑得比哭還難看：“怎麼可能忘記西門姑娘呢，姑娘和那位公子，是何某的恩人啊！”
我怔怔地看著他，指了指夏箜篌：“那你認得他麼？”
何喻搖搖頭：“似乎沒有見過這位公子……”
“你為什麼說我是你的恩人呢？你說的那位公子，是指誰？”我盯住他，心跳得越來越快。
他看著我，好像對我的問題感到奇怪，卻還是回答道：“那位公子，上次姑娘說他出遠門了，就是曾經幫何某接牙的那一位啊！自從那件事後，我……我變了很多，家裡都對我另眼相看，所以姑娘和那位公子是我的大恩人。”
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夏.箜篌在我耳邊輕聲說：“不要問了，過來吃飯吧。”
說著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另.一張桌前，摁著我坐下。我回頭望著何喻，何喻也滿面狐疑地看著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明明是.回到了十六歲這一年，事情沒有按照以前發展，我和小洛跟著夏箜篌進了宮，這才剛剛出宮而已，還沒有來得及遇見師父和禽獸，何喻怎麼會認得我的？還說我和禽獸是他的恩人？我的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嗡嗡作響。
我扭頭看看一臉淡定的夏箜篌和小洛，忍不住低.聲問他們：“你們不覺得很蹊蹺嗎？他居然認識我……他怎麼可能認識我呢？”
在我思前想後疑神疑過的幾分鐘裡，他們兩個已.經點好了菜，那車伕坐我對面，抓著一雙筷子衝我笑嘻嘻：“小菜姑娘，還沒認出小的麼？”
這一路上我都沒有留意過他，只當他是夏箜篌.從宮裡帶出來的人，他這麼一問，我猛地盯住他那張笑眯眯的臉，這才發現這人我竟然認得——西門府裡的小萬！狗牙老萬的養子，魏相的私生子小萬！
“你你你……你怎麼在這裡？”我張口結舌。
小萬笑得歡暢：“將軍派我來的。”
“他？”我皺了皺眉，.扭頭望向夏箜篌，他衝我輕輕點了點頭：“是的，他什麼都知道。”
我呆了呆：“他怎麼知道的，你告訴他的？”
這時菜陸續上來了，他夾了一口細嚼慢嚥，然後才笑著說：“是他夜裡突然派人送信給我，約我出宮一趟。我們談了整整一個時辰——骨血之親，果然非比尋常。”
我還是沒聽懂，小洛淡淡地解釋道：“就是說他和我情況差不多，看來你爹還是很在意你的。”
我心裡一凜，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忽然在乎起我來，即使那次在西門府他對我手下留情，恐怕也只是一時的惻隱之心罷了。會不會是他已經知道了，在未來的某一天，他的寶貝女兒西門涼兒會慘死，所以他才願意幫我們，希望我們能改變一些事情，救西門涼兒一命？這個願望並不過分，我也希望我們能做到。
吃了幾口菜，忍不扭頭看何喻，我心裡有很多疑問，可是看夏箜篌的樣子好像很不願意讓我去找何喻問話。菜沒吃下幾口，人就已經被滿肚子問號填得飽飽的，我看著正微低著頭吃得很有氣質的夏箜篌，問他：“這才只是剛開始，是不是？接下來還會有更多古怪的事發生，對麼？”
他停下筷子，我繼續說：“你明明知道一切，卻不肯告訴我，我想知道為什麼？”
他的嘴脣輕輕一動，望著我柔聲道：“那天我說過，我做錯了一件很嚴重的事，不是不肯告訴你為什麼，而是不能，暫時不能。”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有些不耐煩。
“等到了靈獸山，到了……”他一抿嘴，沒有說些去。
我最恨別人說起話來藏著掖著，些裡一陣煩躁，“當”一聲摞下手裡的飯碗，起身去找何喻。轉身的時候，隱約聽見身後兩個男人一齊嘆了口氣——這兩個還真是難得這麼齊心。
何喻似乎早就料到我會來找他，跟他同桌吃飯的幾個人這會走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他呆呆地坐在那裡守著一壺茶，卻一口也沒動，只是怔怔地看著我。
我納悶，問他：“怎麼了？我頭上長角了？”
他苦笑一下：“姑娘說笑了，我只是在想，什麼時候才能有緣見上那位公子一面，何某要當面向他道謝。”
沒想到這人改邪歸正後竟這麼執著，每次碰到都他都要向我表達想見禽獸的強烈願望，夏箜篌說的果然沒錯，人人都有執念，如果說這是何喻的執念，那我的執念是什麼？夏箜篌和小洛的，又是什麼呢？
“何喻，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我試探著問。
他怔了怔：“當然記得，那時候何某實在太不懂事……”
我打斷他：“你……你記得那是哪一年的事嗎？”
他想了想，漸漸皺起眉來，像是在苦苦思索，半晌才用極低的聲音嘀咕了一句：“奇怪，竟有些記不清了，既像是幾年前，又像是剛剛發生似的，怪哉怪哉……”
我沒心情聽他掉書袋，追問他：“那你還記得我和一起的秦公子長什麼樣子麼？”
他的表情僵住了，緩緩搖頭，眉頭緊鎖，一隻杯子被他緊緊握在掌心，雙手輕輕顫抖起來，喃喃低語著：“怎麼會……怎麼這樣……”
“想不起來就算了，沒什麼大不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站起來回到我們那張桌坐下，看著夏箜篌：“他記得我記得禽獸，卻不記是什麼時候認識我們事，也不記得禽獸的樣子，事情越來越詭異……這跟你犯的那個嚴重的錯誤有關？”
夏箜篌垂著眼輕聲答道：“是的。”
我輕笑：“原來你是罪魁禍首。”
心裡堵得慌，站起來想往外走，手被小洛一把抓住了，小萬也跳了起來擋在我面前，笑著說：“姑娘，外面危險。”
是了，蟬兒這會一定在藏在外面的什麼地方……抬眼打量小萬，忽然發覺他對我的態度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樣。以前他對我雖然也算親近，卻並沒有一絲恭敬在裡面，現在卻不同。他兩次叫我都沒有直呼我的名字，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八成是西門將軍交待過他了。
我反手握住小洛的手，拉他：“跟我過來，我有話問你。”
小萬早已經訂好了房間，我拖著小洛跟在夥計身後上樓，小洛笑嘻嘻地問我：“要問我什麼？大家都在看著我們哦。”
我扭頭往樓下瞥了一眼，果然，那幾桌客人連同何喻在內，都怔怔地看著我和小洛。人族始終不如妖族那麼豪放，以我和小洛此刻外表的年紀，這樣當眾拉拉扯扯，在人族算是比較罕見了。夏箜篌的目光卻朝向客棧的大門，門口有淡淡的黑色霧氣繚繞，像是要擠進門來，卻又被什麼擋住，那是蟬兒麼？
拉著小洛進了房間，回手關上門，他笑嘻嘻地在桌旁坐下了說：“你要是想問我是怎麼想起來的，我也不知道，一覺醒來就突然多了好幾年的記憶，可這身體……卻還是十六歲的樣子，實在有些詭異。”
我嘆了口氣：“你都想起什麼了？”
這個新的十六歲的世界如此詭異，就算小洛的記憶是跟事實完全相反的，我都不會覺得奇怪。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後，我忽然有一種感覺，似乎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一直在暗中操控著一切。雖然蟬兒看起來十分強大，可是夏箜篌還有辦法對付她一陣，那麼暗中操控一切的就絕不會是她，如果是她，我們，至少是我，現在的處境一定比現在糟糕十倍。不是蟬兒，難道是妖皇麼？可是在宮裡見過他，他好像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小洛目光閃動起來，有複雜的情緒在眼中一閃而過，笑了笑說：“自然是什麼都想起來了，和你一樣，你在想什麼？以為我……不是我？”
我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一動，這個問題我倒是從來沒想過，可是——不可能的，面前這個人百分之二百是小洛，我可以確定。就算我把全世界的人都認錯了，小洛也是我絕不會認錯的。
“你說那個何喻是怎麼回事？夏箜篌不肯告訴我的到底是什麼呢？你就一點也不好奇麼……”我坐在他對面邊嘀咕邊琢磨。
他卻一笑：“我不好奇，是因為我知道。”
“你知道？他告訴你的？是什麼？告訴我！”我一探身抓住他的手。
他搖搖頭：“不是他告訴我的，前天夜裡我一覺醒來想起了所有的事，也就明白了目前的情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不能說。”
又不是不能說！
“你和夏箜篌什麼時候交情這麼好啦？你們倆是不是合起夥來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不說是為你好。”
他笑起來，被我抓住的那隻手反手一握，用力一扯，把我扯到他身邊去，漆黑的眼眸中波光流轉，看得我心跳一陣加速，連推開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喂，你又不規矩了，不準對我用這個……”我kao著他，話說得有氣無力。
他一怔，眼中的波光立時消失，輕輕擁住我：“對不起，不是故意的，我……”
我低頭看他，他也抬眼望著我，我看著面前這張十六歲少年的臉，看著他幽深的目光， 心情一下子複雜起來，鼻子竟忽然有些發酸。
“這個世界如此荒誕，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他輕聲低語，用力握住我的手：“原來我……是為了你而存在的……”
我呆了片刻，想問點什麼，忽然傳來夥計的敲門聲，是來送茶水的。忙從小洛懷裡掙出來去給夥計開門，回頭看見小洛垂著眼，神情竟似有些恍惚。
我忽然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