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難顧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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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難顧兩頭
第三十八章 難顧兩頭
秦國，出雲郡郡守府。
自從改名嬴曉舟之後，這個曾經孤苦無依的小姑娘過上了與以往天淵之別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尤其有嬴風寵著、呵護著，就算嬴風領兵出征了，還有大軍中許多將官親兵愛護著她，所有人都把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當做真正的公主一般寵著，雖然她並沒有被秦君正式封為公主。
最近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嬴曉舟認識了許許多多的人，比如大腿比自己的小腰還要粗上兩圈，可每次都只有被她欺負的份的方虎；比如那個面相英俊得一塌糊塗，平時不苟言笑，但看見她時，總會親暱的拍拍她額頭的任鷹翔，再比如就連她哥哥嬴風見了面都要鞠躬行禮的那個大鬍子爺爺白欲起，對兵哥哥們總是非常嚴厲，可對她卻是寵溺得不得了。
這一年來她過得開心極了，雖然偶爾想到將自己一手養大，卻不幸死在雲谷城的爺爺，她的鼻頭還是會止不住的泛酸，想到領兵在外的哥哥嬴風，小小年紀的她也會唉聲嘆氣，不過這些依舊不影響她所感受到的成倍的幸福之感。
可是最近一些日子，情況有些不一樣了。
那個除了哥哥之外最寵著自己的白鬍子爺爺，聽說戰死在關外，死在戎族蠻人的大刀下了，軍營裡那些往日裡見到自己就會笑的兵哥哥們也不笑了，滿臉的悲憤和愴慟，身披鎧甲，可頭上、腰上、臂膀上卻都纏著條條白巾，整個軍營處處都有白色的裝飾。
嬴曉舟雖然不能徹底明白那些白色的絲綢、布條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可她至少也明白，那代表了一種緬懷。所以嬴曉舟也穿上了一套白色的裙裳，寂靜無聲之時，能夠讓她想念到傷心落淚的人，又多了一個。
嬴曉舟越想越是難過，於是越發的想念嬴風。
就在這時，外面的街道上忽然吵鬧起來，似乎隱隱聽見許多人在夾道歡呼。
聲音越來越大，嬴曉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聽見越來越清晰的馬蹄之聲，當聲音到達自家門外之時，外面忽然安靜了下來，下一刻郡守府的大門霍然洞開，嬴風身披甲冑的身影映入嬴曉舟的雙眼。
小姑娘如清泉般單純清澈的大眼睛一瞬間變得水汪汪的，帶著委屈、想念、驚喜、滿足的複雜神色，縱身向嬴風的懷中撲了過去，白色的裙裳舞動如飛。
嬴風遙遙便看見了那一團飄向自己的白色，嚇得他立刻伸出雙臂，在嬴曉舟跑到他身前的時候一把將其抱起。
開玩笑，嬴風的天狼甲可是處處尖銳，冰冷堅硬，若是這般任由嬴曉舟撲上來，不紮成重傷才怪
看到這時間對自己最為依戀的人，嬴風的嘴角不自覺的揚了起來，不過也只是微微笑了笑，寵溺的摸了摸嬴曉舟的小腦袋，卻沒有如往日久別重逢一般開懷的大笑。
因為他看見了嬴曉舟身上的白色，看見了她那雙眼之中最單純、也最能打動人心的傷心。
此時郡守府中躍出秦國原東路軍都尉公孫弒的身影，與嬴風同樣的一身甲冑，卻披著白色的披風。
公孫弒默默走進這兄妹二人，然後伸出手，遞出一條長長的白色棉布。
嬴風將嬴曉舟輕輕的放回地上，接過公孫弒手中的白色布條，黯然的系在了自己的額頭之上。
“大將軍是怎麼死的。”嬴風語氣十分陰沉且僵直，單是用耳朵聽，根本聽不出來任何詢問的味道。
公孫弒長長的嘆了口氣，將當時的情況娓娓道來。
原來在嬴風領軍東征塘國之後，北方戎族便十分巧合的大舉南下入侵了。
當時負責守衛斷峰城的人是孟清河。將軍雖勇，但苦於麾下無兵。任何一座城關，無論多麼堅固，也依舊禁不住敵軍日以繼夜的破壞與摧殘。所以自古以來的守城者，若兵源充足，則必想方設法出城破敵，只有在兵力極少，城池被圍的情況下，才會死守不出，以期待援軍的解救。倘若在無力反抗，卻又沒有援軍的情況下，那麼除非身後已是絕境，或是該城池有不得不守的戰略意義，否則明智的將領一般都會選擇將撤軍到第二道防線，同時將糧草物資一併運走，留給敵人一座空城，並抓緊時間鞏固第二道防線，待彈盡糧絕的敵軍站不住腳時，被攻陷的城池就順理成章的失而復得了。
不過眼下的斷峰城，那種情況都不屬於。第一，孟清河麾下已經沒有擅長應對戎族鐵騎戰法的精銳步卒了，可謂根本沒有出城破敵的本錢；第二，秦國內部曾經的三路兵馬，現在只剩下兩路，玄陽城方面不宜大動，殤鱗郡方面則是扼守著秦國的東方門戶，更是動不得。所以斷峰城幾乎沒有援軍可用；第三，斷峰郡之後，便是一馬平川。若是戎族鐵騎殺進斷峰郡，那麼不出半月，蠻人的大刀便會架在玄陽城之上，再無任何緩衝的要塞，又何談第二道防線
因此眼下的斷峰城已經幾近死局，進退兩難。
只是一味防守，被動挨打的斷峰城，在與戎族交兵半月之後，已幾近搖搖欲墜的地步。就在一次攻堅戰之中，孟清河被衝上城頭的戎族士兵刺成重傷，經三天三夜的連番搶救，才保住性命，隨後斷峰郡便向玄陽城和殤鱗郡兩個方向發出了求援信，表示再無力防守了。
正巧當時斷峰郡收到訊息，說西北四國聯軍此時正在攻打塘國都長寧城，與意外出現的周、夏兩國交戰開來。白欲起經過與麾下謀士細細研磨，都覺得當此周、夏兩國反水，東南五國聯軍又被殺得大敗虧輸的前提下，晉國人斷然不會選在此時反咬秦國一口。所以白欲起決定親率半數原東路軍人馬援救斷峰城，阻止戎族人的入侵，而公孫弒則留下繼續鎮守殤鱗郡，同時也做好繼續援救的準備。
就在戎族人剛剛攻破斷峰城，如蝗蟲過境一般的戎族鐵騎正要向著秦國腹地殺去的時候，白欲起如及時雨般的率軍殺到了。眼見此景的東路軍將士自白欲起之下全部怒紅的雙眼，半點不惜代價的拼命殺了上去。
所幸戎族的大軍在攻破斷峰城的時候也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步軍傷亡折損過半，所餘不過數萬精銳鐵騎而已。戎族的將領們本以為只要攻破斷峰城，僅僅憑藉這數萬的鐵騎便能夠踏平秦國，可惜他們才剛剛起步，還沒有撒開歡，就碰上了秦國當年那支由秦威公贏景嵐一手帶出來，將他們趕回老家的精銳雄獅。
戰火瞬間點燃。
這一場惡戰足足持續了一天一夜，損失慘重的戎族人終於退出了好不容易攻打下來的斷峰城，但東路軍也折損過半，尤其是秦國一代名將，當年秦威公麾下頭號猛虎，當今的秦國太尉白欲起，也葬身在這一場大戰之中。
“大將軍具體是怎麼走的，我也不清楚，我一直在殤鱗郡駐守，半步不敢離開。沒能隨大將軍而去，是我公孫弒這一輩子最懊悔的事情”
公孫弒說著，雙眼頓時紅了起來。大半生流血不流淚的鐵漢子，此刻也再控制不住。
忽然，公孫弒彷彿想起了什麼事情，收斂情緒抬頭問道：“還沒問過小公子，東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嬴風這回也是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一言難盡吶……”
待嬴風將京畿之地發生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之後，公孫弒連連倒吸數口涼氣，思忖許久，才皺著眉頭說道：“那其他三國的大軍也撤退回國了？”
嬴風點點頭道：“一聽見戎族入侵，連大將軍都葬身沙場，國家將亡，我還哪裡顧得東邊的情況。瀚、晉、隋三國也相繼退兵了，最慘的就是瀚國，那些造價極為高昂的攻城器械在帝國龍軍和龍淵會的糾纏與追殺之下，竟然大半損毀，就算憑瀚國的國力，再想造出這許多的攻城器械，沒有十年的積累怕是也不行。”
公孫弒搖頭嘆道：“當真沒想到，那個早就被天下人視作擺設的皇帝陛下，居然有如此謀略和隱忍之心。不過現在顧不上那麼多了，就算帝國要發兵征討西北四國，也有瀚國和晉國替咱們先擋著呢，眼下重中之重就是斷峰城。”
嬴風一愣，繼而驚訝的問道：“戎族人不是退出斷峰城了嗎？難道還沒回老家？”
公孫弒憤聲說道：“也不知這次戎族人是瘋了還是怎的，折損至這般田地，若換做以往早就逃回去休養生息了，可這次卻依舊賴在斷峰城外不肯撤軍，也不怕身後草原上以後只剩下孤兒寡母和老弱病殘哼”
嬴風沉默良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忽然俯下身將嬴曉舟抱起，輕柔的問道：“曉舟要不要跟哥哥去玄陽城看看？”
嬴曉舟也不問為什麼，只是乖巧的點了點頭，似乎也知道依眼下的時局，實在不宜給哥哥添麻煩。
公孫弒看著嬴風問道：“小公子要去玄陽城借兵？”
嬴風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殤鱗郡始終是秦國門戶，當此東方劇變之時，威脅不亞於北戎之亂，萬萬不容有失。也只能去玄陽城借兵了，只要斷峰和殤鱗兩郡不失，玄陽城就不會有危險。嬴坤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公孫弒握手成拳，捏的嘎吱作響，片刻後卻又放鬆下來，聲音忽然疲憊了下來：“看來小公子是打算讓我繼續留守了……”
搖了搖頭，公孫弒振作說道：“也罷，恐怕也只有小公子親自去玄陽城，才能從君上那裡借來兵。既然公孫弒去不了，那就請小公子務必要幫大將軍報仇”
嬴風鄭重無比的點了點頭，片刻也不停歇的抱著嬴曉舟離開的郡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