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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一四七 泥菩薩的火氣

二月十五日過了正午,徐元佐才回到夏圩,臉色黑得嚇人。

他平日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對屬下少年和和氣氣,即便訓斥也都是肉夾饃先肯定,再指正,最後不忘鼓勵一番。

然而這些終究是常態,所謂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再講究和氣生財也不可能被人騎在脖子上拉屎也不惱火!

如今煎熬了整整一個下午,好歹吃過了晚飯,徐元佐方才肯開口跟人說話。

“振權,咱倆出去散步。”

徐元佐叫了羅振權,緩緩走向園子深處的工地上。

天已經徹底黑了,只有一輪圓月掛在空中,照得人影分明。

兩人沉默走著,並不說話,然而空氣裡的煞氣卻越來越重。

羅振權終於道:“是哪裡有人不識好歹!”

徐元佐長吐一口氣,道:“商榻。”他頓了頓,道:“那黑心的老狗,非但逼我買他的高價傢什建材,還要加我規費。”

羅振權啐道:“天殺的。”

“銀錢我可以給,但是那賊廝鳥拿了銀錢竟然還不管事。任由手下的白相人在我底盤上橫行霸道,倒是比我更盼著客棧開門營業,好多個詐取錢財的口岸。”徐元佐冷聲道。

羅振權輕輕捏響手指關節:“你可是準備找人料理了他?”

徐元佐微微搖頭道:“官面上不好辦,他終究是個舉子。我也不可能真為一家客棧去麻煩閣老。”

“仇老九和牛大力……”羅振權提議道。

“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安六爺還不如那隻老狗強。”徐元佐微微搖頭。

“不如……”羅振權低聲道:“找一幫亡命之徒……”

“第一,走漏風聲,引火燒身。既然是亡命之徒,又憑什麼為咱們保守祕密?”徐元佐皺眉道:“其次。若是打草驚蛇,日後再如何下手?”

“那你可有打算?”羅振權問道。

徐元佐走了幾步,方才立住腳步,低聲道:“我要將他連根拔起!”

羅振權也跟著停了下來:“他是個舉人老爺,在其鄉梓經營日久,你如今連個生員都不是。如何與他鬥?恐怕他到縣上,就連縣尊也要給他幾分薄面。”

徐元佐咧嘴一笑:“我既然把話說出了口,定然是要做到位的。”

“具體該如何操作呢?”羅振權追問。

“要想以弱勝強,無非三步走:忍辱負重,窺其虛實,而後可以致命一擊。”徐元佐道:“他今日得寸進尺,本也是要探我底限所在。我對他持禮甚躬,過兩日再厚幣卑辭送禮物過去,定會叫他以為我軟弱可欺。然後。自然就會叫我找到破綻。”

羅振權覺得徐元佐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點,卻又不由自主地堅信徐元佐的確能夠做到。

“等我給他致命一擊的時候,卻需要咱們可靠的人手了。”徐元佐道。

羅振權知道徐元佐所指,道:“算算時日,我爹在三月中總能回來了。”

徐元佐又問道:“能找到那麼許多人麼?”

“只要銀子夠,再多都有。”羅振權對此倒是信心十足:“別說是給徐閣老看家護院,就是叫他們下海,也有大把大把的人要去。只是未必牢靠罷了。”

徐元佐暫時放了放心,又道:“還有一件事不知你方便不。”

“你儘管說。我儘量做。”

“我聽說太湖總有水寇盤踞,不知道澱山湖裡有沒有。”徐元佐道。

羅振權笑道:“太湖水寇佔據了幾個湖心島,在島上墾殖,自給自足,所以能夠不懼官府。澱山湖才多大點地方,又沒有能夠據守、墾殖的島嶼。偶爾有水寇出沒,定也是過路的。你問這個做什麼?”

徐元佐隨口道:“隨便問問。”

羅振權也沒有追問,只是又說起了梅成功的事:“你把這樣一個人招進來幹嘛?”

徐元佐已經換上了平日的溫和儒雅,笑道:“這樣的人不正是個好文書麼?”他道:“雖然他而立未立,如今還在操童子業。不過從讀書、作文、書法三者來看。確實在中上之姿。若是學政肯耐心讀他一篇文章,生員定是有的。”

羅振權聽徐元佐這般評價梅成功,對那倒黴漢的輕視也收斂了許多,又道:“可他即便能考中生員,到了園管行裡又能做什麼呢?”

“你有所不知。”徐元佐道:“他被我恩師斷了進學的路子,家裡又貧困,除了死心塌地跟我做事,再沒別的活路。而這種人你別看他迂腐無能,骨子裡有種狠勁,決心要走一條路,便是撞在牆上都要挖個洞鑽過去!”

“看他能咬牙把鬍子都拔了……的確有股狠勁。”羅振權跟人鬥狠的時候,炮烙刀割渾然不當一回事,但要他自己把鬍子一根根拔下來,卻是想想便牙酸。

“再者,你可聽說過‘十年磨一劍’?”徐元佐道:“任何人只要有中人之姿,方法得當,十年鑽研一門技藝,必然能有所成就。我就豁出去白養他十年,一年算他能吃用十兩銀子,十年不過一百兩而已。十年之後我卻能收穫一個人才,給我掙回來的錢財何止一百兩?”

羅振權凝眉靜思,過了片刻方才道:“聽你算賬,總有種必贏不虧的感覺。”

“有風就有險,他要是十年後跟著別人跑了呢……唔,不可能有這種事,或者說:他要是十年後就死了呢。那我就真的白虧一百兩了。”徐元佐說罷,又道:“當然,我也不可能真的白養他十年,事情總是要上手做了才能進益的嘛。”

羅振權點頭道:“這事我真不懂,聽你說著都覺得對。”

“那你一直聽我的就行了。”徐元佐笑了:“咱們該往回走了,明日我再見梅成功,然後還要去縣學。”

“去縣學?唔!是了,要發團案了吧?”

“身為本縣縣案首,不去就太說不過去了。”徐元佐並沒有幾分欣喜:“唯一的好處是能夠見見恩師。”

往河裡扔塊石頭還要站著聽個響呢,何況三千兩白銀買來的玉玲瓏。送進去之後是否合用,老師有何進一步指示,高矮胖瘦合口味否……這些情況都得有個反饋,好下次吸取經驗啊!

所以縣試之後的謝師宴是肯定得去的,至於與同一場出來的小友們聯絡感情,鋪一鋪人際關係網徐元佐已經看不上這麼低端的層面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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