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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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去介紹我?”山德魯低頭賣力地鋸著一具屍體的腿,發出咯吱咯吱地聲音。
“是啊。”阿薩把信舉起對著陽光彈了彈,希望能從紙縫裡掉下一個提示。
傍晚,馬車為公爵府接來了一位客人。
這是個奇怪的客人,和華麗的馬車絲毫不匹配,甚至連馬車的車伕也比他衣著光鮮。他身上披著一件很舊很髒的長袍,好象見不得人似的,連面孔都在長袍的遮掩下。
公爵府的下人們的素質是很高的。所以即使看見公爵笑容滿面地親自來迎接這位客人,也沒有表露出絲毫的驚奇,仍然各自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只是他們記得,即便是埃爾尼大公,公爵的準親家,好象也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禮遇。
“我把來這裡的事情告訴了主教大人。”剛和公爵一起走進客廳,坐下,阿薩就說。
公爵笑了,招了招手,一個下人捧著阿薩的刀走了過來,公爵拿起刀,遞給阿薩,然後命令所有下人都離開,客廳中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敵意,也沒有絲毫的膽怯。他不是在威脅對手,恐嚇對方‘你最好不要動我’,而是在表明自己是有備而來的。
面對熱情的款待仍然這樣擺明了說話,這是個雖然有心機但是卻不喜歡耍手段的人。
公爵喜歡這樣的人。雖然他的心計手段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但是他還是喜歡這種人的直來直往。即便作為敵人,也是痛快的對手。
現在他對這個年輕人的個性已經比較有底了。他穿著一身破舊的袍子就來富麗堂皇的公爵府,雖然處處顯示出不諳規矩的笨拙,神情卻不卑不亢。這是個相當有自我意識,根本不在乎權勢之類的東西的人。
這是種極少見的人。最能收買人心的錢財,權勢,虛名,這種人似乎都對這些免疫,一般的權謀者對這樣的硬骨頭似乎歷來都只有一種方法,殺了。
但是公爵很喜歡這型別的人,其實對他們用最基本最簡單的方法,即只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自己覺得其實你是對的,那他就會不知不覺站到你這邊來了,而且比用任何東西收買更可靠。只是一般習慣去收買別人的人也都心胸狹窄,將心比心,以為世上之人都只有得了好處才會為我所用。
所以連客套話都可以直接省去。公爵開門見山地說:“你放心,現在主教大人都開了口,王都內誰還有膽子動你呢?我反而還要保護你的周全,如果你出了什麼事,責任會在我頭上的。”他的表情很溫和,語氣也很隨氣,沒有絲毫刻意討好和奉承,好象只是在和一個朋友閒聊而已。
阿薩點點頭。重新又拿回了刀,好象與一個相隔多年的老朋友又重新有了聯絡,一種安穩的感覺重上心頭。即便他對政治和權力方面一竅不通,也知道主教大人的地位是什麼概念。而公爵這樣直截了當地把話說明了,讓他心中的戒心去了大半。
公爵立刻更直截了當地說:“其實我一直是想殺你滅口的。”對這種很直接的人,就一定也要很直接。
阿薩皺眉,問:“滅什麼口?”他對這個理由很意外,但也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覺。
“就是你所在的部隊在西邊被獸人全滅的事情,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公爵仍然是很痛快地直截了當說。“那是一件很機密的軍情,絕對要禁止外瀉的。”
阿薩點了點頭,這就是為什麼公爵下令對他要‘當場立即處死’的原因。這就是兩個月間所有麻煩的根源所在。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和他原本意料的有些不一樣,公爵很坦然,很直接地就把對他的惡意和其中的原委說出來了。但是他也能夠感覺到公爵並沒有騙他。這也讓他感到公爵並不是一個陰險狡詐的人,使他相信公爵請他來是很有誠意的。
“這個訊息是很有價值的,你們那支部隊的人並沒有白白犧牲。只是這個訊息如果流入了朝廷中某些居心叵測的人手裡,那麼後果不堪設想。”公爵向他陳痛厲害。“這件事情你向別人說過嗎?”
“沒有。”山德魯老頭絕對不會有興趣聽這些故事,阿薩也沒機會和別人說起。
公爵由衷地笑了,點點頭,說:“那就好。其實我也一直不喜歡這種討厭的保密方式的,但是這是規矩。”
“怎麼?所有重大機密都是用滅口的方法來保密嗎?”阿薩很吃驚。
公爵點頭:“當然。只要知道的人不是太多,都是用這種方法。你想想,幾個人的生命比較起千萬人的安危和國家的利益,孰輕孰重?如果你是國家的管理者,你怎麼選擇?”公爵笑了笑。“國家大事,都這樣了。”
阿薩皺起眉仔細想了想這個無懈可擊的邏輯,點點頭,他相信了公爵這樣做確實是無可厚非的。由此他對公爵的戒心和敵意也完全解除了。
公爵好象只是隨口而說的提起:“我想主教大人也應該不知道你的遭遇吧?”
阿薩搖頭。公爵心中一塊大石落下,這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已經不是問題了。但他表面上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說:“羅尼斯主教大人是個很仁慈的人,但他向來對軍國大事不感興趣。他這次插手,大概是一時巧合或者是私人的原因吧。”
阿薩點點頭。當他看見那個經常晚上來找山德魯的老頭居然就是主教大人時,心中的驚訝實在是無可言喻。山德魯只是簡略地給他說了大概的情況,主教大人立刻就命令把馬車拉進大屋,等著公爵回來。
至始至終,主教大人也沒問過他為什麼公爵會對他欲除之而後快,山德魯也是。他們幫阿薩解決了這件事情,卻對其中的因由完全沒過問,連最基本的好奇也沒表達出,隨意得如同在街邊見到小孩跌倒了就順手扶起一樣。
雖然不明白,阿薩卻也沒有問。主教大人他不方便問,山德魯則是問了也白問,也只好把他們的這種淡漠解釋為只是因為他們並不在意而已。而且這件差點讓他掉了腦袋的事情他們解決得也確實很隨意。
對於主教大人和山德魯插手的原因公爵同樣也不太清楚。不過這無所謂,因為他想要弄清楚的已經很清楚了,而且這件事情也立刻就要很技巧性地解決。他說:“幸好只有我和克勞維斯見過你,明天我們只要宣稱那個逃犯已經抓住並處死,你就沒事了。”彷彿很器重地看了看阿薩,說:“至於以後,為了帝國的安穩,人民的安危。就只有請你保守住這個祕密。”這個帽子很大,很有光彩,沒有一個年輕人會不喜歡,而且一但戴上了,就絕對會引以為榮,拼命保護。
這次有些出乎公爵的意料。阿薩搖頭,不過態度是公爵意料中的明朗:“我當然會保守祕密,不過不是為什麼國家人民,我對國家大事完全沒興趣。我只是不想你和主教大人為難,還有,我也不想死。”
雖然略有些意外,但是結局是令人滿意的。公爵開心地笑了,端起桌上的酒杯,說:“那麼這件事情就完結了。對於這兩個月來給你添的麻煩我感到非常的抱歉,還請你原諒。”他笑得更開心了。“還有,我要謝謝你保守這個祕密。”
阿薩也舉杯,淡淡一笑說:“你只不過做你應該做的,我也是做我應該做的而已。”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其實從我個人的角度,我是一直都很感激你的。”討論完一些保密的細節和其他事情後公爵拍了拍阿薩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說:“我真的很感謝你救下我女兒。”語氣沒有絲毫的刻意,把一個父親的感激表達得恰倒好處。
阿薩反而有些內疚了,問:“小懿的傷現在好了麼?她現在在哪裡?”這兩個問題在他心中足有兩個月。
公爵神情黯然,微微搖頭:“傷了頸椎之後又旅途顛簸……性命沒事,但是手腳永遠都……”
“我能見見她嗎?”阿薩迫不及待地問。
臥室內,當小懿看見阿薩的時候,姆拉克公爵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女兒的笑臉了。這個發現讓他有些悵然。
“怎麼這麼遲才來看我,不是說好了在這裡等我的嗎?”小懿原本蒼白的臉因為激動而飛起一陣潮紅。但是她也只能夠用這個方式來表達心情而已,即使是動一動手指對她現在來說也是不可能的了。
阿薩走到床頭蹲下,看著小懿說:“對不起,我突然有要緊的事去辦。現在我不是來了嗎?”在過道中他已經和公爵透過聲氣了,知道口徑要一致。
小懿悽然自嘲地笑著說:“可惜我現在動不了啦,要不我一定下廚做我最拿手的甜點給你嚐嚐。”她瘦了很多,臉色也很蒼白。長久的傷痛折磨,更重要的是她要面對自己以後只能這樣一動不動地躺在**的事實。這不是任何人都能夠承受的,何況她還很年輕,很美麗,有很多未來,也有很多理想。
她的身體很平靜地躺在被子裡一動不動,如同那些放在山德魯桌面上的蓋著布的屍體一樣,毫無生機。只有頭頸還能活動,微微透露出些許活著的氣息。
“都是我的錯……”阿薩感覺自己的眼眶中有酸的感覺,好象打了呵欠一樣。是他害她成這樣的,阿薩回憶起了自己那個劣拙且惡毒的謊言。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什麼是心痛。那是無奈和悔恨交織煎熬而成的,無能為力又清楚地知道那本是自己可以避免的一個錯誤。
“怎麼能這樣說呢,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了,也回不來家,看不見我爸爸和妹妹了。”小懿淡淡地說,她好象還更顯得堅強得多。或許是在這段時間裡已經傷心得太過,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只是可惜我揹包裡的筆記落在沼澤裡了,裡面有我這兩年來到處收集和記錄下的藥物資料。還有,可惜我還沒找到你說的那兩種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