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女人和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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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女人和貓
第二十七章 女人和貓
“聽沒聽說,最近學校後山又不安生啦。”
武俊婷的這句話是陳述句,不容辯駁,你只管聽著就行。
食堂里人來人往,我們幾個把兩張桌子拼成一張,已經吃走兩批人。
“這個我最清楚,”張珊珊說到這兒有意定住,留神觀察我們的反應。
然而我們沒反應,大家夥兒還是各吃各的。
……
“沒人想聽嗎?徐昊,你想不想聽?”
“想,”徐昊反應神速,強行嚥下嘴裡的飯,“趕快說,大家都在這兒翹首以盼呢。”
張珊珊不夠滿意:“夏雨你呢?”
夏雨把冰紅茶放到她面前:“說之前您先喝口飲料潤潤喉。”
她這才志得意滿:“跟求你們似的。”
關於學校後山,各個版本的傳說不勝列舉,自始至終也沒個統一的說法。最近不知哪個無聊的傢伙又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拿出來翻著新的說,搞得人心惶惶。
然而你必須承認,在少年的世界裡,這些神神怪怪的故事永遠要比學習來勁兒的多。
提及這檔子略帶神祕和恐怖感的事兒,我的童年回憶中有兩處陰影至今揮之不去。
其一是西遊記裡滿肚子都是眼睛的多目怪。當時家裡剛花大價錢,在城裡買了一臺牡丹牌的電視機。從灰白到彩色的進步,讓人無論看什麼都特清晰。妖怪把肚子亮出來的時候,還附帶金光閃閃的特效,著實讓我寒毛直豎,噁心到不行。以後每年暑假看到蜘蛛精這段兒,我都要用手把眼睛遮住,只留細細的一條縫,心裡還犯嘀咕,要是用手去摳,它們會眨眼嗎?
其二是一部叫做魔方大廈的動畫片,吐槽點多到無以復加。首先畫風詭異,裡面的人物造型像祭祀用的紙人。背景音樂驚悚,你不看畫面還以為是聊齋。故事情節更恐怖,陰森的棺材和斷手斷腳的病人比比皆是。我不是危言聳聽,晚上不想睡覺的人,這部動畫片你值得擁有。
張珊珊的故事鋪墊好漫長,有這時間,紅軍恐怕已經會師瑞金。我很無奈:“珊珊吶,時間不等人啊,物理作業還沒做呢。”
“別搗亂,待會兒借你抄。”她顯然不願把這個故事太監。
這是部分女人的通病,話匣子一旦開啟,想收住難上加難。倘若你這種節骨眼兒上掃了她的興,她能把這事兒上升到人格尊嚴的層面對你進行批判,我哪裡還敢回嘴。
目前值得慶幸的是夏雨還沒患上這種病,但是誰又知道呢,我看她這會兒正聽得津津有味。
“亂葬崗啊,知道什麼是亂葬崗嗎?知道為什麼把學校建它旁邊嗎?”
又是疑問句,我們爭相附和:“為什麼?”
“因為陰氣重啊!需要童男的陽氣鎮壓!”。
……
“哦,”我們不約而同的把這個字的聲音拉的很長,讓它有了音調上的起伏。
我趁熱打鐵:“那麼,咱們走吧?”
剛站起身,飛哥瞪著眼呲著牙的說:“我靠,我說最近脖子後面總是涼颼颼,難不成陽氣外洩,被不乾淨的東西上了身?”
我讓他冷靜:“眼看十一月中旬,你熱颼颼才不正常。”
“就是,”武俊婷也發聲,“鬼又不瞎,幹嘛為難自己。”
導遊和老師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職業,其實存在共通性。
他們都要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對不同的人說相同的話,而且結局大多都落得吃力不討好。等行程結束,大多數遊客都會認為自己的腰包被導遊算計。等終於畢業,大多數學生都會把當初老師的恨鐵不成鋼曲解為尖酸刻薄。
本著‘不影響繼續教學,還要對前半學期歸納總結’的主旨,期中考試的成績週二便出現在我們面前。
速度驚人,老師們都不休息的嗎?
接下來要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各個科目的卷子被課代表挨個發下來,過程煎熬,特別是在你沒有期待的時候。
我各個單科的成績都慘不忍睹,總成績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差,竟然排在十九名,相比入學成績二十名還有進步。
這就是團結的力量。
很意外,我的腿算是保住了。
晚上跟老媽邀功的時候,她卻陰沉著臉:“徐昊多少名?”
“第八。”
這個問題無論對於她還是對於我都屬稀鬆平常,世界上根本沒有不攀比的家長,孩子不過是彰顯他們飼養水平的寵物。
“我們家泰迪會恭喜發財。”
“我們家的會報數。”
而我,在她看來:“只會吃。”
“你看看人家徐昊,是班長學習好,每次見面還會來事兒,你瞅瞅你會啥?”
我低頭不語,心裡卻說,徐昊那麼好,你怎麼不生一個出來。
每當這個時候,老爸總會不負眾望的出現,然而這次沒等他說話,已被老媽無情喝住:“每次教育孩子你都當老好人,來來回回意義何在?”
“鑫鑫有進步,你這個人……”
“我這個人怎樣,就一名也好意思說進步?”
我們倆又都不敢說話,我爸乾脆扭頭走回臥室,背影決絕。
別走啊,我無助的看著他關上門。盟友跑路我還能有什麼好下場?逃不脫被敵方炮火飽和打擊的命。
誰料老媽也衝進臥室,關門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幾個意思……”
老爸這是圍魏救趙還是捨生取義?我一時沒弄清楚。
反正我暫時安全了。
夏雨第二名。
老天爺在絕大多數時間裡,都是嚴謹而公正的,賞賜你點什麼便會剝奪你點什麼,然而夏雨像是他喝多了以後的作品,組裝的時候甚是任性,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讓人羨慕嫉妒恨。
最可氣的是她雲淡風輕的態度。
“成績還行,前面不還有人麼。”
“這才是期中考,沒啥大不了。”
我們在操場上的兩個雙槓周圍來回轉悠,我故意找個高的雙手抓穩一躍而上,居高臨下的俯視她:“氣人也不帶你這麼玩的。”
下午放學的時候,她死纏亂打要我請吃飯,吃啥沒要求,最後放寬到吃學校食堂就可以,理由是祝我雙喜臨門。
簡直莫名其妙,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哪門子喜事。
夏雨在班門口緊抓著我的腕袖不放,生怕我哪下趁她不備跑掉,然後耐心地解釋給我聽:“首先慶祝你前進一名,其次慶祝你沒有退步,雙喜沒錯啊。”
緊接著又說:“我顯然沒你厲害,入學成績第二,這次還第二,你說你是不是應該透過請客這種直接有效的手段來撫慰我受傷的心?”
我聽後差點吐血:“這理由簡直無恥。”
又晃著被她抓住的衣袖:“咱倆別堵在交通要道上,影響不好。”
她不依不饒:“反正好不容易逮到你,消耗掉我多少atp,不補償怎麼行,哪有做虧本買賣的道理。”
徐昊恰巧路過:“喲,您二位依依不捨這架勢演哪出……《長亭送別》?”
我沒理他,夏雨卻笑嘻嘻的說:“誤會,我們這是《家有喜事2002》。”
她最終還是點了紅燒鯽魚,紅燒排骨,紅燒肉,我說你真不客套,她說喜事就應當紅紅火火。
回到操場上,夏雨對我剛才那句話不以為然,略帶憂慮的皺起眉:“佟雷,你說後山那事兒是真是假。”
剛才吃飯的時候,我就發覺她整個人支支吾吾,在我面前欲說還羞的樣子,這才明白,那會兒恐怕連她自己也認為這個問題太過荒唐。
“當然是假的!”
她雙手靠在雙槓上,好像一個做錯事被訓斥的孩子:“我當然不信,就是覺得心裡……怎麼說呢……”
“隔應,”我替她說。
她不解:“什麼意思?”
“東北話,可以理解為不太爽,不太舒服。”
她頻頻點頭稱是:“對,真隔應。”
我自鳴得意,反問她:“你幹嘛關心這個?”
“我想……”她陡然扭過身子,話鋒一轉,“過兩天再跟你說。”
“有話直說好嘛!”
她權當沒聽見我說話,獨自哼起小曲兒。
“你來,”我衝她挑眉。
“幹嘛?神神祕祕的一臉壞笑。”
看她走近,我刻意的盯著她的眼睛,小聲地說:“女人就是膽小。”
她劍眉直豎:“說誰膽小,你再說一遍。”
“哈,好話不說二遍。”
“不說是吧,”她猛地把鞋從我腳上拽下來,“不說你就光著腳回教室!”
我哪裡還敢造次,趕忙賠不是:“是我,我膽小,鞋多臭啊,還我吧。”
“哼,現在後悔?拜拜!”
說罷便背身而去。”
我坐在雙槓上沒動,幻想著夏雨能走回來對我說下次定不饒你,直到看著她越走越遠,背影消失在操場大門,我才告訴自己,她是來真的。
我是真的穿著一隻鞋走回教室的。
進門以後哪還顧得上形象,不由分說便去找夏雨興師問罪。
教室裡,大家已經戴上耳機準備做英語聽力,唯獨我一瘸一拐橫跨大半個教室,像個傻子。
老虎不發喵,你當我是病危:“鞋呢!”
我雙手支在夏雨的桌子上,讓她感覺什麼叫泰山壓頂。
她瞪大眼睛仰頭看我,身體緩緩往後傾,屁股下面的板凳磨擦地面發出滋滋的聲音,順勢倚靠在張珊珊肩膀上:“珊珊,他想欺負本寶寶。”
張珊珊摘下耳機,說:“你們倆之間的事兒屬於人民內部矛盾,幫不了你,自行解決。”
我好氣又好笑:“現在裝的楚楚可憐,忘了剛才操場上多麼雄赳赳氣昂昂,還以為你要扛著鞋過鴨綠江。”
“嘿嘿,消消氣兒,”她笑的敷衍,“有啥事不能好好講,這麼大張旗鼓的犯不著。”
嘴裡如是說,我卻生生的看她把鞋踢到張珊珊腳邊。
女人的報復心真強,好像貓。
我並不是空穴來風,小的時候就曾餵養過的一隻流浪貓,大概在四五歲的年紀。
我們偶遇在某個雪夜的清晨,它在我家的屋簷下凍的瑟瑟發抖,幼小的我泛起濃濃的父愛,奉獻出很多壓箱底兒的寶貝零食,還想用圍脖幫它取暖,奈何它警覺性高,吃飽喝足便獨自跑遠,無論我怎麼喊破喉嚨也叫不回來。
從那兒以後,這隻貓咪偶爾會出現在我家門口,我們越來越熟,後來甚至容許我撫摸它。
我不知道它從哪來,也不瞭解它打算何時走,它就像一個肆意的流浪漢,做決定全憑心情。
故事的開頭很美好,直到有一次,我手賤把塗有辣椒油的肉混在精心準備的貓食裡,我發誓真的只是想做個實驗,熊孩子誰還沒點好奇心……它吃後徹底發狂,脊背彎成弓形,毛也豎了起來,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我試圖上前安慰還被狠狠的撓了一爪子,至今手上還留有那道淺痕。
它從此便憑空消失,屬於我們倆的緣分也從此到頭。
我徒自哀嘆,亮出手上的疤痕:“喏,我已經付出慘痛的代價,就把鞋還給我吧。”
夏雨完全不明白我在對她說什麼,大概是從語調中判斷出我的委屈:“好吧好吧,還給你。”
她彎腰把鞋撿起來,規整的放到我腳邊:“不過……”
“你又想怎樣?”
“不過我今天沒騎腳踏車,你晚上送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