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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影年初一就離開上海,是追夢一直催促她離開的,理由是如果離開晚了,遇到春運高峰期就是受罪了。

逐影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工作的城市。

初六的時候,逐影給家裡打電話,跟她媽媽雜七雜八的聊了一陣後,逐影的媽媽說:“追夢迴來了。”

逐影笑著說:“媽,你就是想騙我回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前兩天才從追夢那裡回來。”

逐影的媽媽嘆了口氣說:“追夢真的回來了,年初二就回了,結果還沒到家,先被送去醫院了。追夢有心臟病你知道吧?”

逐影感覺自己有一口氣悶在心裡提不上來,她激動的叫道:“追夢到底怎麼樣了?”

逐影的媽媽說:“心力衰竭,送到醫院已經不行了,不過她肚子裡的孩子總算是保住了……”

逐影只覺得雙腿一軟,整個人就那麼癱坐到了地上,手機從手中滑落,手機裡,逐影媽媽的聲音依舊在滔滔不絕的說著什麼,逐影卻一句也聽不到。她的手在地板上抓著,卻什麼也抓不住,心裡空洞無力感不停的放大,疼痛尖銳的叫囂。指甲生硬的嵌進木質的地板裡,有血流出來,可是指尖的疼痛,遠遠抵不過心裡的疼痛,睜大的雙眼裡,任由淚水一顆顆的滴落。

追夢還是走了,在她生命中最璀璨的年華里,留下她生命的延續,以最決絕的姿態離開了,永遠的離開了。

逐影沒有回家去看追夢最後一眼,只是以她自己的方式祭奠追夢,祭奠她們的友情,祭奠她們的青春,祭奠那些從生命裡遠去的歲月。

整整一個月了,上班,下班,吃飯,睡覺。但是,不哭,不笑,也不再沒說一句話。那個在她二十六年的生命裡唯一瞭解她,陪她一起哭一起笑的人已經走了,留下的只有那些被時光衝撞成碎片的記憶。

在追夢離開了一個月後,逐影重新踏上那條回家的路,回到那個這些年來經常在夢裡出現過故鄉。那個地方有她最親的人,有她最美的記憶,那個地方,曾經那麼懷念,那個地方,曾經那麼深刻的喜歡著那裡的一切,那個地方,卻不知從何起,一景一物竟成了心裡最深的傷痕。

逐影以為她再也不會流淚了,可是在看到那個嬰兒的時候,在她對著她笑的時候,她的眼淚便無法控制的湧了出來。

追夢用她的生命換來了一個跟她小時候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孩。由於不足月,孩子生下來後就一直住在保溫箱裡。逐影正是站在保溫箱外面看到她的。陪著逐影一起去看孩子的是追夢的媽媽。逐影也是從追夢媽媽那裡得知,自這孩子生下來後,晴川沒看過孩子一眼。

追夢的媽媽在逐影臨走的時候交給逐影一封信,讓逐影幫她轉交給晴川。追夢的媽媽說追夢一生下來就有心臟病,當時醫生認定她是活不下來的。但是追夢還是像其他孩子一樣長大了,而且還那麼優秀。二十多年來,不管追夢做什麼,她都由著她的性子去,只是單純的希望那個一生下來就被判了死刑的孩子能夠在活著的每一天裡開心、自由。最後,追夢的媽媽讓逐影告訴晴川,她說追夢曾經跟她說過,她要給晴川留下一個孩子,這樣,在她離開後,晴川才不會孤單……

逐影找到了晴川。

晴川在他和追夢結婚時的婚房裡。牆上的大紅喜字還在,往事還歷歷在目,可是,那個跟他說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卻已經不在了。在追夢離開的這些天裡,他把就封鎖在這裡,封鎖在了自己的回憶裡,不去想這幾個月裡發生的事,不去想醫院裡那個跟他有著血緣關係,而且永遠的失去了母親的嬰兒。親人們該說的話也說完了,安慰的詞也用盡了,只是依然無法讓他去面對追夢已經離開的現實。他固執的讓自己認為追夢還在,她只是像過去的那些年裡,單純的只是離開他的身邊,天南地北的去尋找生命的意義,尋找夢想裡那份創作的靈感。

逐影站在晴川面前的時候,晴川抬頭來看她。逐影看到的晴川頹廢的樣子,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再次使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逐影說:“那麼想她,為什麼不跟她一起去啊?你這樣的人留在這世上還有什麼用?你怎麼不去死啊?!”逐影越說聲音越大,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隨之眼淚也湧了出來。

晴川看著逐影,他只是想起了相似的話追夢曾經也說過,只是那個時候,死字是那麼容易說出口,卻不知道生離死別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總覺得那一天還很遙遠,可是現在知道了,卻永遠也不想再提那個字。

逐影說:“追夢她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說完把追夢媽媽給她的那封信甩到晴川臉上,然後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她停下腳步,努力深吸了口氣說:“追夢用她的命換來那個孩子,讓她來延續她對你的愛,而不是讓你恨她的到來!”

目送逐影離開。

晴川拆開逐影留下的信。信是追夢寫的。看到那種熟悉的字跡,晴川的手就開始不聽使喚的顫抖。

追夢在信裡寫到:

晴川,我是一個一出生就被判了死刑的人,從知道這件事的那天起,我就一直以為這一生我只能在自己的世界裡悲傷、難過,絕望,還有死亡。但是我遇見了你,你是紅塵裡讓我靈魂有了歸宿的人,如果沒有你,不管這一生能活多久,不管什麼樣的活法對我而言都沒有任何意義。只是這一生無法陪你一起走完,卻是我最大的遺憾。

晴川,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但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也是我最懼怕死亡的日子,我怕如果有一天沒有我了你會傷心會難過,我不想我走後給你留下的卻是這些無盡的悲傷。幸運的是,那個小生命似乎預知到了我的擔心,所以TA來了,帶著我對你的愛來陪伴你,所以即使是離開,我也安心了。

晴川,對於我的離開,我知道你會難過,但是我不希望也不允許你一直那樣難過下去,你要早點振作起來,因為我們的孩子,TA需要爸爸。晴川,請你別恨我的離開,更別恨TA的到來,TA是我們的孩子,也請你代我好好愛TA。

晴川的眼淚一滴一滴滴落到手中的信箋上,先是無聲的流淚,然後低泣,最後便像是一直受傷的困獸的哀號。這是自追夢走後,他第一次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