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陌生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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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陌生地的歌

你問我回家的路，我張皇失措，難道你看不出我跟別人不同嗎？

《地下鐵》

在進入城市的列車上，我們望著窗外，想象未來的樣子。

一路上看毫無歹意的變幻萬端的天氣，深邃重重的山路，鮮活的植物，小站裡的花叢，兀自生活的人家，簷上的片瓦，山腳的店鋪，虞美人的小小的輕薄的花瓣，窄狹而延綿的衚衕。我們不知道等待我們的那個城市，會是什麼面目。

城市有時候被形容為沙漠，有時候被形容為森林。

在陌生的城市裡，我們像大海里迷失的漁火，在天橋的燈火闌珊處看車來車往的人間，揹著沉重的行囊聽著自己的腳步在路上發出篤篤篤的聲響，想象周遭神色凝重、行色匆匆的人背後有怎樣的故事，聯想著在書上有關這座城市的每一幕歷史。

初進城市，我們不敢在夜色裡獨行，不敢和賣菜的小販討價還價，不敢在迷路時開口問一問迎面而來時髦女郎。

我們習慣於觀察別人的生存方式，模仿著別人走路的速度，迷路了返回出發地從頭再走，吃虧了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這樣犯傻。

有時候怯懦得不由想像陶公一樣，嘆一句，歸去來兮，胡不歸。

在《尋羊冒險記》裡，鼠的第一封信中寫道：“隨便在哪個站下車，那裡都必有交通島，必有市區交通圖，必有商業街，無一例外，甚至狗的長相都一樣。先在街上轉一圈，然後找不動產商介紹便宜住處。當然我是外地人，小的城市又排外，很難馬上取得信任。但你也知道，我這人只要情緒上來，待人接物還是頗有兩下子的，有15分鐘即可同大多數人套得近乎。這麼著，住處定下，小城資訊業紛紛入手。”

城市生存指南里說，要買一份城市地圖，按照地圖走遍一個城市，要有這個城市的號碼，有一個固定的郵箱，有幾個熟悉的店，知道這個城市的商業集散地，在城市論壇參加城市話題論戰，為陌生人指路，請外地朋友吃飯，盡地主之宜，當然，最重要的是有工作和居住所。

在陌生之城也漸漸安定下來，學會了獨自生存的各種技巧，卻還是不安。突然感覺，最難過的不是陌生城市的建築物，而是在熟悉的城裡，沒有了最熟悉的人，於是我們變成了熟悉城市的陌生客。

我們總是覺察到自己自己的臉上刻著標籤：這是這個城市的陌生面孔。就連回到家鄉去，都感覺一切和正常人的生活都是脫軌的。當別人抬頭向你問路時，你突然驚覺，雖然對一個城市那麼熟悉，你卻說不出任何話來，緊張之下，你不知道該怎麼指引正確而簡便的路線。

可能，你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城市如同月亮一樣，你前進一步，它就後退一步，你後退一步，它就前進一步。

我迷失在陌生的城市。

也許我們在這個城市裡的夢想簡單到沒有任何奢求，不至於衣衫襤褸，不至於飢腸轆轆，在遇到迎面而來的陌生人向你打聽路線時，你能面帶笑容地指給他路線。

最後我們稱自己為：城市的獨自闖蕩者。

我們是城市的閒雲野鶴，快意恩仇。

我們想要的，只是自己的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