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樣的男人在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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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一樣的男人在山間
質樸卻比巧妙的言辭更能打動我的心。
莎士比亞
參加一家雜誌社主辦的筆會，認識了李光乾。
因為越來越少關注哲理美，見到李光乾之前，我對他的名字都很陌生。初見時是深夜，因為筆會地點在北戴河，晚飯後，我便去海灘踩海，回到賓館已是夜裡11點半了，因為事先知道將會有另一名作者和我同住一個房間，到房間門前，我輕輕地敲門，想提示房間內的人，有人回來，以避免驚嚇到對方。“來了！”門內立刻傳來回應聲，我下意識地用手推門，門旋即開啟，原來，門虛掩著。於是，我見到了李光乾。
一件簡單的白襯衣、一條普通的棉布褲子、一雙在都市裡很難見到的膠球鞋，以及黑黑瘦瘦的肌膚，隨意垂下的頭髮……從李光乾的衣著上，怕是很少能有人將他和寫作者聯絡到一起，我的第一感覺，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老漢。互相自我介紹姓名後，我問李光乾怎麼還沒有睡覺，他憨厚地笑著，告訴我，怕我回來進不了房間。
我有些詫異：難道他不知道一個房間有兩把鑰匙嗎？
李光乾家住雲南永平一個叫甸板的小山村，是當地村小學的退休教師，四五年前開始嘗試寫作。李光乾告訴我，因為是第一次出遠門，來之前又不知道雜誌社為作者報銷往返火車臥鋪票，他買的是硬座車票，因為旅客多，兩個人的座位都擠著3個人，3個人的座位都擠著4個人，他一路擠了48小時才到了北戴河，雙腿因為長時間的下垂，都腫了，一條腿的膝蓋疼得他走路都有些困難。李光乾說著，用一條熱毛巾揉敷著一個膝蓋。我無法想象連續48小時擠坐著是一種什麼感覺，就如同我無法理解他所居住的那個雲南某大山深處的小山村距離都市的有多遙遠，但接下來，李光乾告訴我的一件事，讓我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了他以及他所居住的那大山深處的小山村該是怎樣的偏僻、落後、遙遠李光乾告訴我，洗手間的坐便池裡始終有水，他一直沒敢去小便。我狐疑著去檢視，見坐便池裡只是正常的少許餘水，我立刻明白了，李光乾一定是沒有用過坐便，誤以為坐便池用過之後裡面不該有餘水。我向他解釋這是正常情況後，指導他坐便用過之後如何沖刷、如何使用淋浴，以及牙具、香皂都是免費使用等等，李光乾認真地聽著，頻頻點頭。
我們很快就形影不離。更準確地說，彷彿我是臨時的老師，他是臨時的學生，提前多少時間去餐廳，提前多少時間去會議室，是否去散步等等，他無不聽從著我的建議。
這天晚飯後,我提議去海灘散步。
我們居住的賓館距離海灘大約30米左右，到海灘上之後，李光乾連聲驚歎。我意識到，雖然他已經到北戴河一天一夜了，但他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走近大海。於是，我提議踩海，他遲疑著表示不用了。我繼續鼓動他，表示踩海和看海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並率先脫掉了鞋子、襪子，挽起了褲子，提著鞋走近海水，他仿照我的樣子，也走了過來。海浪湧上來，漫過我們的雙腳，他立刻說道：“真好！真好！”於是，我們走來走去，稍頃，他掏出手機，表示要給兒子打電話，他要讓兒子聽聽海的聲音，他的兒子也從沒有見過大海……
這一天，踩海中，李光乾告訴我，他居住的小村在海拔1800米以上的大山深處，小村的村民很少有出過遠門的，他也是第一次出遠門。他說，他是第一次見到大海，他打算返程時在北京停留一天，去看看**、看看故宮、看看長城……我聽著，不由得心生一絲悲哀，這樣一個可以將字變成鉛字的人，他的智慧不容置疑，但是，卻因為他居住在大山深處，讓他更似一個山民春耕秋收，他必須按季節及時地侍弄家裡的五畝農田，因為他的兒子正在讀大學，未出嫁的女兒沒有工作，他的退休金無法支付一家人和兒子讀書的開銷。
我沒有流露出我對他的憐惜，我怕我的憐惜會傷到他。我更熱情地和他聊天，似乎想表達，我這個久居都市的人，和他這個長期居住山村的人之間的無間。於是，我瞭解到，他又不像一個純正的山民農閒時，當地山民大多聚在一起打麻將賭牌，而他則伏案寫作，因為他一直熱愛寫作，他寫了四五年，因為沒有電腦，他的每篇稿件都是筆寫信寄。在這樣一個網路時代，他繼續著刀耕火種般的筆書信遞，只是因為落後。我終於忍不住暗暗嘆息了。
因為魯院的學習結業在即，我不得不提前返回北京。和李光乾告別，我默默在心裡為他祈福我不知道，他在瞭解了都市的繁華和熱鬧，回到落後閉鎖的小山村後，會不會有失落、怨艾呢？
北京的生活不出所料地忙碌和喧鬧，但關於李光乾的記憶卻常常會跳進我的腦海，一同跳進來的，還有對他的擔心。終於，大約半個月後，我撥通了遠在雲南大山深處李光乾家的電話，已經回到家中的他聽出我的聲音，十分興奮，我們攀談了一會兒後，我小心翼翼地說出了自己的擔心。他的笑聲依舊質樸純淨，告訴我，這次筆會讓他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尤其是學的世界，他以後要寫得更多，寫家鄉、寫鄉村……我沒去過那個叫甸板的小村，但我卻固執地相信，那裡一定是淨水潤澤，不然，李光乾怎麼會絲毫沒有被喧囂和**侵襲，不然，李光乾對熱愛、信念的追求怎麼仍舊會如淨水淘洗過一般剔透、瑩澈和美麗。
哦，他的繁華如水，他的熱鬧如水。
突然感覺，能夠認識李光乾，是命運對我的一次極大禮遇。此後的日子，我仍舊會奔忙，但是，我知道，我會在名利困累心智時，仰望南國的星空，想著那個叫李光乾的如水男人，一次次洗滌自己……
快樂提示：
男人當如山。女人才似水。
而，當水的清澈、純淨、綿綿不絕的柔韌流淌進山一般男人的生命之中，這樣的男人，當是絕品男人。淡然萬千欲求，傲蔑喧囂爭鬥，在山水間，靜靜享受著從容，從心之美。
但這水，不是無志無願的。
它有著入海的巨集遠，有著沉澱成湖的嚮往，有著靜流成溪的澤懷。只有，有著如山向往的人，才能夠擁有如水純美的心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