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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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天心一輪明月,逐漸隱入黎明。

玄易挺身佇立小院中。日光緩緩浮出雲霞,灑落屋舍,將玄易的臉頰也映得微紅。漆黑的眉梢,兀自凝著些微清晨水氣。

“皇上,您要不要回屋用早膳?”裘明走到玄易身邊,恭敬地請示。沒聽到迴應,他偷眼打量著玄易沉凝的表情,支吾道:“皇上,卑職看晏大俠吉人天相,不會出事的。要不然,皇上跟池女皇商量商量,下旨在都城內外找人……”

玄易嘆了口氣,都懶得罵這混小子。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跑去池君上府裡要人,他還在這裡等什麼?

已過了兩晚,晏輕侯仍無音訊……

他再次深呼吸,驀然轉身走回客房,吩咐裘明收拾起行囊,去集市買兩匹快馬,等用完早膳便動身返玄龍。

裘明愕然:“皇上,您不等晏大俠回來了?”

玄易淡淡道:“他若回來,自然會去玄龍找朕。若回不來……朕在這裡等上一百年也沒用。”

此行,破壞句屏和赤驪結盟的目的已經達到,再逗留下去,只會多生變數。他離開玄龍也頗有時日,該及早回去處理政事。

他那草包皇弟玄晉,也就只能代他臨朝聽政,擺擺空架子。手底鐵定堆積著山一樣高的奏摺等他回去批閱。

誰叫他是玄龍的皇帝呢!玄易揉了揉眉心,驅散著連日來積壓的疲倦。突然間也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晏輕侯。

一身白衣,瀟灑來去。冷眼皇侯,笑傲千軍……

玄易嘴角不自知地彎起個弧度——做質子都能做到這麼神氣的份上,比他當皇帝還舒服啊!……

晏輕侯現在很不舒服。

餓到前心貼後背的滋味絕不好受。腹中隱約的漲痛更幾乎將他逼到了忍耐的極限。

人有三急,可是再怎麼我行我素隨心所欲,他也不可能當著鐵籠外一圈弓箭手的面解手。

真是想不到,他居然也會有這麼窘迫的一天!都是拜玄易那傢伙所賜。等逃出這二皇子府後,他非要玄易好好補償他不可……

“晏兄,今天過得如何?”池君上清朗的笑聲隨人而至,打斷了晏輕侯的胡思亂想。

晏輕侯抬頭,才發現頭頂那個破洞中霞光暗紅,竟又到了黃昏。

池君上審視著晏輕侯神情,再看了看地上未動分毫的飯菜,輕嘆氣:“晏兄,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你可知道,你在這裡忍飢挨餓,玄易卻在逍遙快活,呵呵。”

晏輕侯一驚,聽池君上的口氣,玄易顯然已經顯露了身份。他不由問道:“玄易現在人呢?”

池君上笑道:“今天一早就離開赤驪了。”

他轉了轉眼珠,故作驚奇地道:“晏兄你該不會還等著玄易來救你吧?哈哈,對了,晏兄,還有件大喜事,小弟忘記告訴你了。那晚壽筵上,玄易向我赤驪儲君雪影殿下求了親,過些時日,我便要送儲君去玄龍完婚。玄龍和赤驪已成姻親,晏兄,你想,玄易怎麼會為了救你,跟赤驪交惡呢?”

他看到晏輕侯眼裡驟然凝結的冰寒,知道自己這番話已經奏效,笑了兩聲,負手離去。

求親?晏輕侯錯愕過後,無名怒火直衝胸臆——好個玄易,怪不得那晚不肯帶他同行入宮,還用盜解藥為由將他支開,原來玄易早就打算跟赤驪儲君提親。

姓玄的,竟然敢揹著他勾搭別人!

他聽到了自己的磨牙聲,逃離的慾望也升到頂點。如果池君上所言不假,那麼玄易不可能會來救他,要想脫困,只能靠他自己。

他冷然看著照進樓內的光線慢慢灰暗,又逐漸換上銀白月色。

監視他的弓箭手也輪換了人手。眾人幾天下來,對這個看似文弱的囚犯已放鬆了警惕,不像起初那般看守得緊,有幾人連弓箭都收了起來,聚在一起自顧自說笑。

晏輕侯終於緩緩把手伸出鐵籠柵欄,去取昨天的飯菜。

他似乎已經餓到無力,僅端起碗白飯,手就不停地輕抖。還沒拿進鐵籠,碗便掉地碎成幾片。

弓箭手鬨笑起來,有個人存心羞辱晏輕侯,故意拿了碗蘿蔔走向鐵籠,隔著柵欄在晏輕侯面前晃動,譏笑道:“要不要我餵你吃啊?”

晏輕侯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那人聽不清楚,又把頭湊近了些。“你說什麼?”

“我說——”晏輕侯猛地伸出右掌,五指如鐵鉤,緊鎖住那人咽喉,對著那人凸出的眼睛冷笑道:“你可以去死了。”

他手指驟然收緊。伴著幾聲骨節碎裂輕響,那人喉骨被捏得粉碎,氣息全無。

餘人大驚失色,剛要放箭,晏輕侯用力一甩,將屍體拋向眾人,頓時撞倒了數人。

趁著對方混亂的瞬間,他雙掌左右力擊,已將那天掰得彎曲的兩道柵欄打開個可容一人側身透過的空隙,足尖輕點,躥出了鐵籠。順手抓住一人腰間麻穴,從空隙裡拋進籠中。

他出手快如閃電,那些弓箭手根本沒看清晏輕侯的身影,就一個接一個被他封了穴道,疊羅漢般塞進鐵籠裡,很快將大鐵籠擠得滿滿的。

解決完最後一人,晏輕侯撣了撣衣衫,挑起根火把,飛快自屋頂破洞裡逸出,衣袂飛揚,遮蔽了身後月影。

“誰?”在木樓外值守的侍衛發現有異,大聲吹響哨笛。

晏輕侯長笑,將火把往樓邊枝葉最茂密的那處樹叢裡一扔,在屋頂上接連借了幾次力,已浮光掠影般越過王府高牆,將嘈雜人聲拋諸身後。

依著他的性子,本該立刻去找池君上算帳,但現在,全副心思都已經飛到了玄易身上。

等向玄易問個水落石出,再來跟池君上報這幾日鐵籠囚身之仇。

他藉著夜色衝進條僻靜小巷,停住身影,從懷裡取出了那個小小的紫金盒。

那天剛拿到盒子就入了鐵籠,被人用弓箭指著日夜監視,他還沒時間看一看,盒裡裝的究竟是什麼。

怕盒中藏有毒粉迷藥,他屏住呼吸,打開了盒子。

裡面只有一張摺疊得十分方整的紙箋。晏輕侯展開看了幾眼,見上面除了“硫磺、硝石……”許多小字外,還畫有幾款奇形怪狀的工具。

他突然明白過來,這紙上記載的,應當是赤驪火器的製作祕方。

秋色盡,寒風蕭瑟,攜著枯黃落葉,飄過玄龍京城的城樓。

一個白衣人步履悠閒地走在青石大街上,對著宮城方向遙望了一眼,靜靜地繼續往前走。

逃出池君上的王府後,他回客棧問過掌櫃,得知玄易和裘明兩人確實離開了客棧。為了趕在一月毒發的期限前回玄龍京城找到玄易,晏輕侯日夜兼程,自普安走了捷徑。

沿途所聞,普安國主和后妃在玄龍兵臨城下之日,自縊殉國。王族三百人,均被當眾絞殺。普安自此成了玄龍治下州府。

這,才是玄易真正的鐵血手腕罷……說起來,玄易當初被他□□之後,居然沒有遷怒炎雪。

那個霸氣凌厲的男人,想當然也絕不會容忍那等奇恥大辱。若非因為情絲之毒,恐怕玄龍鐵騎早已經踏平了炎雪河山……

他低頭看了看食指上那道牙印,千頭萬緒,陡然上心頭,但惆悵只在胸口打了個轉即被收起,輕哼一聲——

玄易究竟想什麼,他懶得理會。他只是,不想看到那個男人再去跟別人**。

玄易,只能是他的。

入夜,九重金闕雄踞黑暗中,巍峨大氣。

晏輕侯輕車熟路,潛進了重華殿。

珠簾輕搖,檀香繚繞……一切都跟他闖入的那晚相同。唯獨原先那張龍床被刺客炸燬,換過了新床,同樣的幔帳半開,沒有人。

晏輕侯在寢殿內掃視一圈後,冷哼著飄身而出。

殿外廊簷樹叢間,不少侍衛手扶刀柄,分散各處穿梭逡巡。

借火光看清其中一人面目後,晏輕侯足尖輕挑,彈起一枚小石子。

“噗”,肩頭突然被異物砸中,裘明警覺地回頭,看到十幾步外枯木陰影裡那一雙冷冰冰的眼眸,忙把已經滾到了舌尖的呵斥又咽回肚子裡。

皇上說得果然沒錯,晏大俠一定會回玄龍找皇上的。他驚喜地走近晏輕侯,低聲道:“晏公子,你在赤驪沒遇上什麼凶險吧?皇上說你不會出事,又掛念著政事,就先回來了,皇上還說——”

晏輕侯根本沒耐心聽裘明羅裡羅嗦地解釋,打斷了裘明,“玄易他人呢?”

裘明被晏輕侯語氣裡的冷漠嚇了一跳,囁嚅道:“今天是冬至日,皇上跟幾家王爺照例去了祖廟祭祀先人,還要在祖廟齋戒兩天,為玄龍祈福。”

晏輕侯靜了靜,轉身道:“告訴玄易,兩天後下了早朝,去城外小孤山找我。”

裘明還想問清楚些,卻見晏輕侯白衣飄揚,腳底奇快,幾個起落已遁入漆黑夜色中。

晏輕侯出得宮城,夜空烏雲壓頂,倏地,一朵雪花悠然飄落眼前。

緊跟著,千朵萬朵,簌簌下。

一場早冬初雪,無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