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89章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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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89章

蔡颺一凜:“……父親是說,那學生竟是知道此事的,這才告給了他?”

蔡延不置可否,依然半闔著雙目,只徐徐道:“一條狗養了三年,在家亦能常聞見主人身上的酒肉味兒,可它嗅到什麼,做主人的又哪能知道?就算那學生知道的不是此事,難保他就不知道別的,而若此事真是被那學生告給了姓裴的,那又有何事,是他不能告的?”

此時堂上政事議得差不多了,姜湛便因緝鹽司一案,召內閣九人散朝後即刻隨駕入內朝票擬。官員齊呼萬歲的伏地跪安中,司禮監高呼一聲“退朝散事”,殿中便響起一陣官員起身的窸窣布料聲,與三兩結伴的混亂腳步聲。

在這樣的嘈雜中,蔡延眼睜一縫,看向對面與六部一眾夥同出殿的裴鈞,向蔡颺低沉說道:“斬草需除根,拂塵去其痕——這學生是,那裴妍也是。為父時常教你們,若在朝中犯了錯事,彌補是絕無用處的,你們須得把這錯處牽連的人都拔乾淨,這才能不引火燒身……咳咳,看看,眼下那裴妍不除,她弟弟就咬上來了,唐家那學生不除,往後啊……”

“那兒子即刻先去打理那學生。”蔡颺連忙道。

蔡延這時起了咳嗽,便也懶怠同他多講,只先微微點頭,便起了身。

他隨著前來請人入宮的太監往中慶殿方向走去,拐過遊廊轉角時,再望向清和殿南門,遙遙向著門外裴鈞與人說笑的背影一嘆:

“裴炳養了個好兒子呀,只可惜,是生錯時候了……”

說完他嘖聲搖了頭,由蔡颺上前扶著,便繼續往宮內慢慢走去了。

裴鈞別過六部諸人,等在清和殿外的石階下,直到看見姜越的身影雜在一列親王中緩慢出得殿門,他才淺淺勾起個薄笑來。

官員三三兩兩經過他,與他告辭,他一一招呼過,便見姜越已別過眾皇親,這時三步並作兩步負手走到他身側,果真劈頭就問他:

“緝鹽司是怎麼回事兒?”

裴鈞隨同他往外走著,閒閒散散道:“朝上不是講了麼,王爺呀,臣這是為家國——”

“你才不可能幫張嶺。”姜越言簡意賅打斷他說話,稍止一步,“如今怕是錢生將要拉倒唐家,而等唐家一倒,京門漕運就歸了京兆,怎麼運鹽分鹽便也是京兆說了算,所以你才打起了鹽業的主意。自古鹽鐵米麵乃國之雙臂,拿住了鹽,便是捏住朝廷半隻手——裴鈞,你想做什麼?”

裴鈞沒有答話,只抬手拉了把他袖子,引他繼續往外走:“宮裡耳目多,咱們邊走邊講,快些出去。”

姜越隨他往外走去,見他還是不願直言所想,便低聲換了一問:“裴鈞,年前聚宴你曾同我說,若新政好比天下分糜,則你得一份便可足矣。我知那必是氣話、胡話、糊弄我的假話,可如今境遇同過去全然不一,時局對你也不再有利了,今時今日則更是四面楚歌,那眼下,你又是如何看待新政?”

裴鈞與他走出清和殿的場子,拐入南宮門前的遊廊,於此問是依舊沒有答話,卻輕聲而認真地反問他:

“姜越,這天下內外積弊,不過徒有假盛之相——我清楚,你一定也清楚。若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新政不出五年定是個敗局,知道了這個結果,你又如何看它?如果知道七八年後,鹽田屯兵將不堪稅壓揭竿而起,州府豪傑將群雄割據,朝廷一時枉顧,便連天下傾覆亦有可能,你眼下又會怎麼做?”

姜越肅容看向他:“你會怎樣?”

裴鈞笑:“我只想保命,如今不過是拿點兒保命的本錢罷了。”

姜越眉心一凝:“只想保命?那你從前的抱負呢?你的萬民之策呢?”

裴鈞聽到“抱負”二字,步子稍慢下來些,輕嘆一聲,倏地卻又似暗雲轉明般,安然一樂:“我這個人,本就沒什麼抱負。”

姜越冷臉繞到他身前停下:“那你如今身在朝中、官居要職,難道就沒有別的心願?”

裴鈞無奈地站定了,看向他,想也不想就坦然笑道:“怎麼沒有?我還得救裴妍呀。”

姜越再問:“別的呢?”

裴鈞想了想:“唔,大概還想把煊兒養大吧。”

“那你自己呢?”姜越不禁提了些聲音,腳下下意識向他靠近半步,“裴鈞,如今你只是不幫那人罷了,難道不為了他,你自己就沒有想要的東西嗎?”

裴鈞雙眸澈亮地望著姜越,眼中的神采因言鎖在眼前這人俊逸無雙的面容上,這次想得更久一些,少時才低聲道:

“倒也有,可那大約不是我說了就算的。”

春日的朝陽遍灑皇城,他在日暉中再度抬手拉了姜越一把,又負手同姜越並肩向外走去。他們沉默地走過元辰門前的叢叢碧蘿花樹,總算行至光芒無比的豔陽下,肩背雙雙被日光透晒,又因被周身重衫華裳層層包裹,而生出絲難安的燥熱來。

姜越出宮門前再問裴鈞:“你難道就放任天下被這新政牽著鼻子走,走到生靈塗炭也可以?”

“那我應當如何?我能夠如何?”裴鈞靜靜問。

姜越定然出聲道:“力挽狂瀾。”

裴鈞腳下一止,回頭看向他,彎眉笑起來:“就憑我?”

可姜越竟然點頭了:“你有六部的票議,如今我的人也可跟你的票,我們可以與清流、蔡氏分庭抗禮。”

裴鈞卻搖頭:“張嶺是天下法學之首,下掌御史臺,門生遍插各部,往後無論如何也還會與裴妍之案有交集,在救出裴妍前,我暫且動不得他。昨日我不過去他家做了回不速之客,今日他便能隨蔡氏敦促你將裴妍案轉出公審——眼看這清流見到了仇敵的血,那行狀同惡人也是一般無二的,能多捅來的刀子是一刀也不少,往後更不知這刀子是要捅在我身上,還是捅在我姐姐身上,甚或是捅在煊兒身上……且就算不說張家,便是皇上哪日發覺我包藏異心了,竟與你共事,也隨時可能聯合蔡氏將我一黨絞殺,那閆玉亮,方明珏,崔宇,甚至我家裡的僕人,便一個都跑不了,你亦會被牽連。”

“要是先拿掉蔡家呢?”姜越沉聲與他相商。

“蔡家又豈是好拿的?”裴鈞睨他一眼,嘆息笑了笑,“你也知道,蔡家這百年大族,根深蒂固,黨羽遍佈宇內,爪牙繫於坊間,若要他們盡死,單靠文鬥,再鬥十年也不見能行。真要伐蔡,咱們得學學先帝,要找個像我爹那樣不怕死的老粗,帶著皇命領兵去剿。剿得滅倒好,剿不滅便又是動盪。而如若拿掉了蔡家,滿朝臣子裡又只剩我這一個不是清流,皇上看來,難道就不扎眼?到時候皇上若要聯通張家滅我,那就又是無盡亂鬥,不死不休了……”

姜越的步子漸漸停下,似乎聽出了裴鈞這兩個下場中相通的癥結,一時若有所思地皺了眉。

裴鈞歪頭看向他,輕輕道:“姜越,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他豎起四指,一一數道:“朝中四黨——我,你,蔡,張,”這時再豎起拇指來,“頭頂是皇上。”說著他合指握拳,拇指在上,“頭頂上的天若不變,那底下的人鬥得再厲害,也改不了半分國運,不過只是困鬥著分食權勢罷了,天要誰死,便還是誰死,而天下萬民,苦的就還是苦,悲的也依舊悲。”

這時二人已走到元辰門外,遠處鬧市的人聲很快便將他們包圍。裴鈞向蹲在街角的自家轎伕招了手,輕嘆一聲,回頭坦誠地看向姜越:“所以,若要改這國運,要緊的不是我會怎樣,而是你會怎樣;而若要問我二人如今究竟算什麼,那要緊的也不是我怎麼想,而是你怎麼想。”

“姜越,你是有帝命在身的人,亦當得起天下重任,眼下能夠力挽狂瀾的人,便不是我,而是你。我知道,你大概心存仁善,無意起兵殺伐,或無意同室操戈,要麼就是根本無意取江山、做皇帝,可若是這樣,那國運便難改了。倘使我二人苟安其間,你也一定不會快樂。而你若願意搏這一把、為國改命,那功成之後家國安泰,我便成了你的臣民,則你我君臣之間,又如何再談什麼以後呢?”

姜越聽言,目中暗湧似痛,鎖眉問裴鈞道:“這便是你一夜所想?想我們不會有以後?”

裴鈞當即搖搖頭,嗔怪似地輕聲笑起來,全無赧然地向他道:“才不是。我一夜都在想你。”

姜越聞言一怔,眉心頓然舒開,一時不知如何迴應。

裴鈞最樂意看他這被人唐突的慌張樣子,這時面上的笑意便更深,一些話便也守不住般,低聲說出口來:

“我知道我根本就不該親近你。但是姜越,你太好了,我忍不住。我不想讓你當皇帝,可若是你想,我亦不想攔你。”

說著他見轎子已在三五步外停了,便抬手在寬大袖擺下隱祕地捏了捏姜越手指,向他眨眨眼:“好了,我得去瞧瞧裴妍了。近日禮部要籌備閱卷發榜,忙起來我當也去不了京兆,怕就不好見到你。等你想好了這般那般,給我來信就是,咱們尋地兒吃飯去,到時再聊。”

姜越低頭看看那掩住二人雙手的袖面,頓頓點過頭。裴鈞見狀又笑,便鬆手放開他指頭,轉身上了轎去,還不忘再掀簾衝他招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