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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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姜越解了渴,這時才抬頭看回裴鈞,對上的只是裴鈞笑意如初的一張臉。
他想了想,並沒答裴鈞的話,只是再度問裴鈞道:“裴大人認為,天下蒼生,需不需要一輪月?”
——又是這一問。裴鈞莫名其妙看向姜越,而姜越也一如既往地坦然回望他,引他不由問道:“晉王爺以為呢?”
姜越含笑不語,再抬手斟了杯茶。
裴鈞偏頭看著他,覺得這人太過狡猾:“不過是是與否之問,臣早已給出答案,王爺卻怎還要藏私?”
“孤不是藏私。”姜越很坦然地端起茶杯來,“孤是沒想好。”
“……”
就在裴鈞心中暗罵這奸賊拿了個自己都沒想明白的問題老作弄他的時候,姜越卻再度幽幽嘆了一聲:
“可裴大人卻十年前就勘破此問,孤真是搖鞭拍馬,亦望塵莫及……”
“十年前?”裴鈞是真奇怪了,“那時候才十六七呢,您若是問臣什麼蒼生什麼月,臣指不定聽都聽不懂,還能答您什麼話?”
姜越微微挑眉看著他笑,高深莫測搖了搖頭:“裴大人那時沒說話。”
裴鈞目露疑惑:“……沒說話怎麼勘破此問?”他當年哪兒有這麼玄!
姜越卻垂眸去看茶,似乎並不想就此多說,而前行的車馬卻也在這時停下來稍作休整,裴鈞便一頭霧水地告了退,正打算去問問閆玉亮和方明珏幾個他當年做大仙兒有沒有在姜越面前顯擺過。
可剛一下晉王府的車架,他沒走兩步路就感覺被一雙冰涼的小手給捏住了右手指頭,微驚間低頭一看,只見是他的親侄子姜煊正死死拉住他,一臉認真道:
“舅舅,你救救母妃吧。”
第25章 其罪二十四 · 不誠
裴鈞眉心一蹙,還未及反應如何答話,身側已響起一急急女聲:“煊兒!”
只見裴妍已提著裙襬慌張找來,幾步上前便一把將姜煊拉到身側,這才注意到跟前站的竟是裴鈞,不禁就地愣住。一時裴家姐弟二人四目相對、一步之遙,卻彼此半句不吭,直到姜煊先叫了一聲“母妃”,拉拉裴妍的前襟,小聲道:“母妃,我們告訴舅舅吧,舅舅可以……”
裴妍輕噓一聲打斷了兒子,這時更將他拉近了,低頭避過裴鈞目光,環臂抱上姜煊就要走,可卻就在她彎腰伸手時,裴鈞只見她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上竟顯出兩道青紅的淤傷,頓時忽如雙目被刺,未及說話已皺眉抓起她手來。
裴妍疼得倒嘶一聲,單手抱著姜煊不明所以回過頭,待看清裴鈞正盯著她手上露出的傷,立時細眉一皺,匆匆掙動道:“這是……昨日起身不小心撞在桌邊了,無礙的。”
裴鈞握力挺大,裴妍一時沒有掙開,他們所在之處又正是江邊一個小小驛站,大隊人馬已停下休整,皇室宗親也有下來吹風走動看江景的,於是周圍便漸漸有人探尋地向這倆姐弟看過來,這引裴鈞微微斂眉,只好先放開手。
裴妍單手甩下袖口蓋住手腕,換做雙手將姜煊抱到自己肩頭趴好,本要轉頭就走,卻又似因裴鈞此舉而踟躕一般,腳步未移,反倒是抬眼打量了一下多日不見的胞弟,咬脣蹙眉間才仿似下定了什麼決心,開口問道:“最近朝中事務繁雜,瑞王也常不在府中……你,還好不好?”
可裴鈞此時走是沒走,卻只對她笑了笑:“區區鄙身,不敢勞王妃垂詢。”
裴妍聽了這話,面上的神色雖根本未變,露在姜煊脖頸邊的一雙眼睛卻倏地紅了。
她這雙眼睛與裴鈞像極了,長而帶尾,眯起時好似彎月,曾也有多少笑意在當中流轉閃動過,可如今面對裴鈞卻只剩靜默與迴避。裴鈞的漠然疏離讓她再度低頭移開眼,拍了拍兒子的後背以作安撫,冷冷的聲音卻是問向裴鈞的:“多少年了……你就一定要這樣對我?”
裴鈞荒謬嗤笑一聲,故作長嘆道:“王妃是天家身份,臣可不敢附勢高攀。倒是小世子這麼忽而來了孃家求救,才叫臣誠惶誠恐呢……哎,畢竟王府的日子鑲金帶玉,臣忠義侯府門第鄙陋、人微言輕,又能幫上王妃什麼忙呢?”
“你……”裴妍提起的氣息咬在齒間,幾乎是全力忍住目中滾湧的淚,才抬頭看了他最後一眼,遂抱著兒子轉身走了。
她直到上車前都沒再回過頭,而裴鈞終於從她高瘦的背影收回目光,轉頭卻見一旁他剛走下的馬車裡,姜越正挑簾倚在窗邊看戲。
裴鈞微微抬眉,半步未退,沒有一絲慌亂地笑姜越簾窺壁聽:“晉王爺雅興哪。”
而姜越也啟脣一笑,全無愧色地贊裴鈞赤口毒舌:“裴大人妙言。”
正此時,一個矮小的侍衛匆匆跑來向裴鈞一躬身,說皇上有請。裴鈞便收了笑意向姜越一揖,作了告退,這才扭頭隨同那侍衛往天子鑾駕走去了。
姜湛的馬車為防有人行刺,便與周遭車駕並無太大不同,只十分尋常地停在一眾宗親的最中間,似有為宗室所拱衛之意。裴鈞走到的時候,侍衛先在外邊兒通傳了,車簾就從裡邊兒掀開。
車中的大太監胡黎先下來,裴鈞便近前一步準備登車,此時鼻尖便已繞來一陣安然軟暖的龍涎香氣,而隨著簾子撈起,他先看見一圈厚厚的鹿皮,再往上是鹿皮中包裹的月白冬衣,最後才是姜湛那一張被這重重皮襖堆裹起來的蒼白的臉。
姜湛的笑是從車簾徹底撈起時綻開的,仿似等這一刻已很久。他看見了裴鈞,手便從懷裡暖爐中抽出來,向前遞給他。裴鈞此時只能握住他的手,進入車廂,卻覺出姜湛的手心很暖,手背卻還是涼的。
車廂下的碳格燒得很熱,裴鈞落座在姜湛身邊,額間已出了層薄汗,不語間,姜湛卻一邊從身後抽出個腰枕塞在他背後,一邊低聲說:“他們怕朕犯病,這裡就燒得暖,你若怕熱,就將裘袍脫了給胡黎罷。”
“臣不熱。”裴鈞向他一笑,“皇上召臣所為何事?”
“是沙燕的事。”姜湛從側邊拿出幾封外邦折報放在裴鈞手裡,一容疲憊地長嘆口氣,眉宇間有幾分少年煩惱:“這些都是今早臨行前,邊境忽然傳來的沙燕國書,還有戰報……朕從方才就開始頭昏,全然看不下去,你讀給朕聽。”他像數年來一樣,給出這個極為簡單的要求,接著便如往常般皺眉閉目靠在了裴鈞肩上,仿似他仍舊是那個剛剛登基的孩子,此時正坐在御書房的大椅子裡,靠著裴翰林的肩膀聽他講百代興亡、春秋交戰。
摺子上是鄰國沙燕南北內亂,事情是兩方都向朝廷借兵。裴鈞一動不動由姜湛靠著自己,讀完了摺子,聽姜湛久久不言,正要換下一本時,忽聽姜湛出聲了:
“你怎麼想?朕該不該借兵?該借給誰?”
他沒有睜眼,此話講著數萬兵馬仿似只同裴鈞說著一個才做的夢。裴鈞合上摺子,想了想前世的沙燕南北內亂,朝廷票議後本是借兵給了北方,卻未料這南北雙方都未取勝,反倒被一亂世梟雄改朝換代一統了國土,於是斟酌再三,覺得就讓朝廷順延此運也不錯,便笑道:“皇上親政日久,應當早有聖裁,此事也應交由內閣與百官朝議,絕非臣能一人決斷的。”
這話起後,暖熱而寬敞的車廂中良久未響起姜湛的聲音。片刻後,裴鈞只覺肩頭微動,是姜湛偏了頭,忽而睜開眼睛伸出手,一隻白細的指頭撂開了窗簾,便遠遠眺望出去,對他方才那話,僅僅輕而細碎地“嗯”了一聲。
窗外天已黃昏,啟簾看去風光浩渺,長河落日,若無周遭車馬圍堵、兵士繞道,他們走下馬車便能看見極目處對岸蒼黃遙伸的遍地蒿草,一分一毫都是冬已末春未起的肅殺與蕭條。
“三年沒來了。”姜湛說,“這景緻三年過去倒依舊一樣,……”
下半句他沒再說下去。過了會兒他放下手,由裴鈞繼續讀著餘下的折報,漸漸不再說話,呼吸也慢慢綿長起來,好像是睡著了,直到裴鈞抬手在他眼前輕輕一晃,而他只是睫翼微微一顫,周身毫無反應,裴鈞這才確認他竟真的已沉沉睡過去了。
裴鈞扶他靠在車壁,此時小心脫身出來,落目看回這個年輕而漂亮的皇帝,看著這張精緻安穩的睡顏,聽著車廂中的輕息,面對如此的安然溫和之景,卻忽而感到一陣無處可往的虛無——
這是他多少年來從未感到過的。他在真正二十多歲時、在他眼下這具軀殼中時,曾也那麼鮮活而真實地熱血滿溢和年輕氣盛過,那時的一顆心在腔中怦怦跳動,且大刀一劈就可剖出這心來掏給一個人……可一世路遙啊,他掏出了心空著皮囊走到最後,這顆心卻爛了碎了不見了,他被打瘸了戳殘了砍頭了,眼下老天還他一具完整的身,卻要他從何處再重尋一顆完好的心?
他曾以為姜湛就是他的心,他錯了。而現在他連這錯也不再有,便幾乎感到自己已經沒有了心,好似抬手都能摸到胸腔裡可以叩出空響的那一個洞——裡面隨手填著一些不外乎開心的、痛快的、全不該為人情所累的東西,叫他好似再不會為何而長痛、因何而極喜,終於只剩下百無聊賴的恨……恨,恨。
可恨是虛無麼?或者一世到頭根本就虛無,有心無心、是愛是恨都一樣走到最後,而肉身也遲早會消弭,那到頭來,人究竟得到什麼?他能夠得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