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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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得,姜越這是來給他下旨來的,連個年都不讓人過了。裴鈞哀嘆一聲從躺椅裡直起身,也沒站起來,只稍往姜越跟前兒湊了湊,便聽姜越也稍稍俯身在他耳邊低聲道:“孤曾告訴裴大人,承平二皇子國宴入宮前已見過蔡延,料這和親之變或應與蔡家有關。之前刺客在豐州的行蹤孤正幫裴大人查著,可此事既是關乎裴大人與孤雙方之利,那這和親之事與蔡家的干係……孤就要賴裴大人來幫著查查看了。”

姜越的聲音清沉如泉,聽得裴鈞耳中略感些酥麻,便且退了些側臉看向他,斜眉笑起來:“蔡太師神龍甩尾,豈是臣這區區凡人能查的?晉王爺就這麼器重臣?”

姜越俊目帶笑,深意看了他一眼:“雖不知裴大人如今可還時常出入崇寧殿,但若只說朝中,裴大人應當也指望一個位份牟利,頭上一直壓著蔡太師豈不麻煩?而孤若是同承平真和了親,不也是壓制中宮皇權?這於裴大人又有什麼好處?”說完這話,姜越已嘆息一聲站起來,垂頭向裴鈞道:“裴大人最好在冬狩結束返朝開印前想想法子,就算挫不了蔡氏,也得把孤給撈出來,如此大家還是同袍同澤,否則若是孤被承平掣肘,裴大人也萬萬別想好過。”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走。

裴鈞瞎吭一聲應了,此時抱臂站起來,看著姜越獨行往外的背影清清寥寥的,不知怎的就開口問道:“晉王爺留下用個便飯罷?”

前方姜越走到遊廊的腳步一頓,身形凝了凝,下刻才回身對裴鈞笑了笑:“今日還要入宮。”

裴鈞始覺自己是撞了邪,連連也道失禮,趕忙上前幾步送姜越出門,走到門口卻聽姜越兀地一停,斟酌下,仿似是試探著說出了三個字來:

“下次吧?”

裴鈞一愣,才想起他應是說吃飯的事兒,便很尋常地抱拳向他點頭答應,作揖道:“定有下次,晉王爺慢走。”

姜越走下了忠義侯府前的石階,轉身入轎前還再回望裴鈞一眼,這一眼叫裴鈞不由有些莫名二人間這略見詭譎的氛圍,不禁好氣又好笑。他踱回了府裡,見六斤提著一壺熱水跑出來:“大人大人,水燒好啦!您是要請晉王爺教您沏花茶麼?那我去拿吧?”

“什麼水燒這麼久,人晉王爺都走了!”裴鈞氣得抬手就往他額間一拍,“平日裡董叔叔叫你留心著熱水別斷,又是你沒顧上罷。”

六斤吐了吐舌頭認錯,“也沒成想晉王爺這麼快就走了呀……那大人您還喝茶麼?”

裴鈞這時正走到前院兩架空空相對的躺椅前,看了看自己那張獨獨坐了好幾年的,又看了看那張偶然新加來讓姜越坐過一時的,此時正要被下人再度收揀起來,抬進倉房裡繼續落灰。

這叫裴鈞倏地嘆了口氣,心意回轉一時,卻又低眉笑了。

“喝。不就是沏個花茶麼,我自個兒學。給爺擺上。”

第24章 其罪二十三· 暗通

姜越走後,裴鈞直到下午才瞧見錢海清回來,一問才知是他江南家中送了些東西在青雲監裡,供他來年用度與走動監中關係所用,他正是去清點了拿來忠義侯府的住處。

包袱裡有些新衣新褲,皆江南式樣,也多有他爹做藥商四處搜來的名貴藥材,當中還夾了一張他爺爺錢神醫寫下的開春調養方子,囑他照著撿藥喝著,莫被學業勞垮了身子。錢海清把名貴藥材都奉到裴鈞跟前兒,說是謝過裴大人收留之恩,裴鈞倒叫他自個兒留著的好,畢竟又不是要進棺材板兒了,誰吃得了那麼多人参?

“你只說說那一屋子姓唐的究竟想搞個什麼名堂。”裴鈞終於有了空閒來過問寧武侯府之事,便招呼他先別收拾藥了,“過來坐。”

錢海清便端端同他一道坐在了後院石桌邊,一五一十地先說了寧武侯府之所以驚懼他投入裴鈞門下,是因為他知道了寧武侯所在的九門提督府想要撇下京兆司獨攬漕運的事兒,說這裡面關係盤雜,若要叫裴鈞知道此事,兩相一斗,最後被撇下甚至翻船的也不知是哪邊,若不是唐譽明捅了這簍子要叫他錢海清去幫著吃席,此事他也不定能窺見,“畢竟做得是極隱蔽的。”

“是像唐譽明那蠢貨能做出的事兒。”裴鈞點了點頭,“可若是如此,如今你出來了,那唐家怎又不再追查你了?”

“這才是關節處。”錢海清神色漸肅,“ 裴大人,學生知道寧武侯想要撇下京兆司獨攬漕運這事兒,唐家就算能料到,卻應是料不到學生還知道了另一事的。您說這新政將起,京兆司與九門提督同樣是分管漕運的兩頭,應是都想要獨攬大權的,可為何單單是寧武侯急著要在封印前就行動,您卻沒有?”

裴鈞支著腦袋想了想,一笑:“你的意思是——我不急著吃銀子,可寧武侯卻急?”但這就怪了。寧武侯的老母親可是有封地食邑的壽康公主,背後還傍著個富得流油的蔡家,就算這漕運是塊兒大肥肉,他也不該急急就要下口去咬,畢竟唐家總不至於——

想到這兒他看向錢海清,兀地笑起來:“你是說唐家竟然缺錢了?”

錢海清眼神清亮地點點頭:“學生原也不想信,可推想卻只得這可能。您想啊,漕運一旦獨攬便是做了犯法貪墨的打算,唐家家業繁厚,缺錢絕不是輕易的事情,就算虧空家底,也可叫公主府與蔡家幫襯,卻何至於要到這狗急跳牆、飲鴆止渴的地步?學生以為,這必是因為他們不敢叫公主府與蔡家拿銀子,亦或是那兩家正有使銀子的去處,眼見就幫不到他了,可這虧空卻著實太大。是故學生先就此往府中賬冊一查,又翻了一翻書房信件……這才知道是唐家族親仗勢在嶺南一年年地挪用了朝廷賑災庫存的砂石、原木修宅子,結果沒成想秋來嶺南就發了大水,州官一看沒了賑災的工造物件,立即就撞破是唐家人做歹,找上了門去——可東西都拿來修宅子了,再如何也不能拆了拿去填堤壩。寧武侯知道了,自然清楚這是全家殺頭的罪過,最要緊就是先補上這挪用的虧空將事兒平了,於是家底都填進去,又要堵住州官的嘴——恰那州官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年前殺了人,給逮到刑部去了,州官就說,只要寧武侯幫他把人撈出來,他就把這挪用虧空的事兒帶進棺材。”

“等等,”裴鈞忽而想到一事,“這殺人的案犯……”

“他名叫李偲,之前就同學生一齊關在刑部的死牢裡呢,聽說已快定下問斬,現今只欠刑部崔尚書開印後簽了文書,便要呈上御前落批了,所以唐家唯獨可做的,只能是讓崔尚書改印。”錢海清層層剖析道,“可崔大人同您裴大人是一線,若是知道他們要人,絕不會鬆口答應,所以唐家就找了——”

“曹鸞。”裴鈞抬手一撫掌,終於把前事後事都接上了,“他們找了曹鸞來跟我六部要人,這樣就不會被我察覺了。”所以之前曹鸞問他崔宇的喜好,原來竟是接到了唐家的委託,甚至是唐家託人去談下的生意,若不是錢海清今日告訴了他這另一頭的事情,他就要不明不白地幫唐家這個忙了。

曹鸞家是罪臣之後,父母早亡,他很小就在街上混了,沒錢花就搶,沒吃食就偷,十七八歲同裴鈞在梅林玉家的酒樓裡打起來才認了兄弟,就時常同裴鈞、梅林玉一道回家念念書,總算也識了字,待過了二十一二,偶一回見著狀師幫人打官司頗威風,便就纏著人拜了師父,學著替人寫訴狀,也不在乎被人罵訟棍、無賴,來來去去十年裡折騰了不少富商、官家的案子,因著心智過人、無牽無掛,竟也在人堆裡混成了如今人見人知的曹先生,直可說是耳聰目明、長袖善舞,要是再往後過十年,當這京中說到“手眼通天”四個字,第一個提起的便是他大名。

曹鸞是與他總角相交的友人,做的活路卻是“中間人”。就拿官中事務而言,比如裴、唐不睦,此時唐家在六部撈人就行不通,當然要找個與六部沒有芥蒂、又能說得上話的中間人幫襯,而他日裴鈞若想在九門提督府尋回被扣下的貨物無法得逞,也同樣需要一箇中間人。曹鸞就是這樣一箇中間人,他拉線搭橋不問緣由,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裴鈞的前世與曹鸞交從甚密,早不記得這李偲之事可有發生過——眼下他姑且推算此事發生過,且李偲也被保出了牢獄,因為前世的唐家確然沒有被什麼州官告發過。加之前世的他在新政中沒有表票,就無權在新政已有的政令中掌權,於是也真的被唐家搶險獨攬了漕運,而忙著在內閣鋪上一席對此不再關心,那麼前世的唐家就應是藉由漕運貪墨的銀子不聲不響填補了嶺南挪用的虧空,漸漸還更比往昔殷實了……

裴鈞深吸一氣,心中直是喟嘆命運因果——算到頭來,他前世竟是因為一個鄧準而放跑了唐家這條大魚。

一旁錢海清看他說出了曹鸞之後便陷入沉思,以為裴鈞一旦想到什麼便會吩咐他,可他卻未料裴鈞忽而開口問:“你打算怎麼拉掉唐家?”

錢海清撓了撓腦袋,先賣關子道:“這就是學生自己的事了,裴大人若知道了法子當先做了,豈不是我又不能拜師入門了?學生只想請裴大人先幫學生第一個忙。”

裴鈞也想起自己曾許諾可替這學生做三件事,笑了笑,不露聲色道:“你說。”

錢海清小心翼翼:“學生想……先見見曹先生。”

“哦。”裴鈞一下就把他看穿了:“原來你是想從李偲入手,先抖落唐家包庇案犯。”

錢海清被他說中,臉頓時一燙:“裴大人!”

“嘖,還真是。”裴鈞心說這學生果真年輕,心也不狠,思慮就太不周到,可這些他也只是在心裡說,不會講出來,因為錢海清還不是他的學生。他只是低眉看了看指甲,吐出倆字來:“不行。”

錢海清一愣:“您明明答應——”

“你要把李偲保出來,再用李偲去扎出唐家,那我問問你,”裴鈞挑眉看向他,“懲處唐家的,最後會是朝廷,那朝廷會問:李偲是怎麼出來的呢?這問一出,你覺得刑部崔尚書還能保下來麼?”

錢海清神靈一醒,“……不能。”

“可老崔是個好人呢,我不想他出事兒。”裴鈞起了身來笑,抬手拍拍錢海清的肩頭,“所以呀,你重新想個法子罷。”說完還對錢海清打氣似的一握拳。

錢海清頓時語帶哭腔:“裴——”

“我只說了法子不行,沒說曹先生你不能見。”裴鈞一邊往後院兒走去,一邊不回頭道:“你什麼時候想去就帶著拜帖去罷,就說你是我府上的人,曹先生會見你的。”

錢海清聞言幾乎雀躍,趕著趕著追在他跟前倒退著向他眨眼:“那學生能說您是我師父麼?”

裴鈞笑意盎然:“這是第二個要我幫的忙麼?”

“……不是。”錢海清垂睫囁籲。

裴鈞抬手逗了逗他臉:“那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