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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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第178章
……
記憶倥傯回到前世,他想起了姜煊夭折之後的事。
那是元光九年春,承平國使來朝,帶來一紙和親的婚約。裴鈞在與姜湛數度爭吵後,依然以國事為重,少有地跟隨了內閣的票擬,讓六部在朝會上表了和親的票。
當大紅的錦緞從宮裡直鋪到宮外,承平送親的人馬絡繹向宮中而去時,裴鈞站在禮部佇列中靜靜地望去,似乎覺得身體中構建自己種種情感的那些基底正由下而上地垮塌著,這世間的每一個人似乎都與他不再有什麼分不開的關係,而他精神中的某一部分名為“自我”的生命,也似乎停滯了。
可朝政卻並未停滯一分一毫。
在姜湛大婚的酒宴上,從西北駐地短暫歸京述職的姜越叫住了將要離席的他,負手站在飛華殿外的金柱旁,淡淡地問他:“裴大人今日少言寡語,近來可是不順心麼?”
那時他以為姜越是要揭他傷疤、說風涼話,便笑著諷了句:“順心與否,都比不上晉王爺春風得意。聽說這是又要領兵西行了?恭喜恭喜。”說罷抱拳告禮,袖手離去。
他的離席只不過是那一場浩大宮宴的邊邊角角,而至於政事,在姜越那夜目送他黯然離去後,也依舊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張嶺借新政之機提出“改學”,諫言樹立新風,要令天下人懂法守規,故而大規模興建張氏業下的律學學堂。裴鈞多次上表反對,並在朝堂上與張嶺你來我往地相互攻訐,姜湛卻以為多修學堂無傷大雅,也無非為學,在治學上,就並不制止張嶺一家獨大的局面。於是,裴鈞只好帶領翰林一部分崇尚自由學風的官員提出修訂全國範圍的教本、教義,主張律學是諸多學科之一,不應獨樹於眾科之上,並在京中設講壇、開議市,以金銀換諫言,主張天下學子暢所欲言。
此舉被朝中自詡清流者諷刺為煽動人心的奸佞之行,甚言裴鈞要讓天下人都來教皇上做事,簡直是心懷鬼胎。這一時讓裴鈞與姜湛的關係在和親之事後更見微妙。
改革阻力和政治壓力,在姜湛的搖擺不定中盡數積壓在裴鈞的背脊上。裴鈞承受著所有不予理解的罵名。自禮部始修教義後,地方書院不再能夠用以往刻板的教條來束縛考生,願意花錢在書院唸書的人益發少了。這叫地方鄉紳荷包漸空,滿腹怨言,繼而導致裴鈞對寺子屋和吏治、稅法的改革完全無法在鄉鎮實行。
朝臣們等著看他的笑話。朝中除卻六部主心骨外,面對日復一日的嘈雜輿論,也無人再想支援他的決議。每一次的諫言,不過是在一眾朝臣的口舌間推來推去。
如此,來來回回的政治遊戲一直隨同新政走到了元光十三年。春潮之後,鹽民反了。多個地域一同響應,打出個旗號來:貪官汙吏必須死。
新政為的是安撫生民、積攢國庫,鹽民一反直如釜底抽薪,十足十地表明瞭新政的敗落。
薛太傅引咎辭職,張嶺一病不起,裴鈞無奈之下披袍入閣,替了太傅的位置,藉由“新政”的殼子,再頂下了更多的辱罵,開始了一場歷時五年的,由他自己引領的變革。
從這一刻起,時間像是忽然被塞入了疾行的馬車中,霎時變得飛快;窗外的景色也遑遑飛過,那些遺忘了或難忘的,都像是流水般從指縫溜走。
在軍事上,裴鈞為防前朝擁兵叛亂的先例,一再地加強著中央皇權對地方軍的管控;在政事中,他開始極力打壓蔡張,借貶謫蔡颺來掣肘蔡延,又把張三從法司轉出為翰林院士,只做文職,並不許國境內修建一切張家學堂,已有的也盡數拆毀,違者以操控人心為由嚴懲不貸。
至此,內閣多為撰寫詔書與議事的所在,票擬的權與利隨之弱化,漸漸,更多的取捨和操控權就都掌握在了姜湛這個皇帝的手裡。
裴鈞善於與姜湛商討。他教授姜湛如何思考、分析,如何得出政見,也教授姜湛如何發號施令。待姜湛有了自己的取捨,他便開始更放心地南下北上,去看更真切的天下人間,去看南疆北土的征戰不休和流民遍野。
他走後,姜湛在宮中惶恐不安。失去了身邊人庇佑的姜湛每一日都怕有人暗害。於是裴鈞就每日都寫信回宮,從不間歇,一是要把天下民生寫給那天宮裡的皇上看看,二是想讓姜湛每日有信可期,能心安一些。
然而信件寄出後,他看了姜湛的回信才知道,原來姜湛往往十天半月都收不到信,或是忽有一日能收到十天半月裡所有的信。這便意味著驛遞不通、官道不暢。於是裴鈞便想到政令被阻、下情不可上達,必然也有此原因。因此,他逐條清查,一舉取締了沿途官道的勳貴壟斷,不允許地方盤剝剋扣,並整飭了驛遞制度,在每條要道上十里置一“鋪”、六十里設一“驛”,增鋪長、驛丞二值,專事通達驛遞。
此舉令姜氏皇親大為不滿,京中討裴之焰熊熊燃起,可適逢晉王休戰回京,又有了戰功,朝中的言論也不知何故漸漸變成了盛傳晉王要造反,竟也消弭了那些聲討裴鈞的叫喊,直至第二年晉王再度出征,這火才又暗暗地燃回來。
裴鈞不讓勳貴揩油,勳貴便捏著錢不讓裴鈞變法。這時裴鈞才終於醒悟,原來他的改革沒法真正地實施,是因為國家的錢一直以來是被反對他的人捏在手裡的。
沒有錢,就沒法改革。
在接連數次為水利籌款失敗後,他在忠義侯府的書房中枯坐數夜,烏髮落了兩手。就在京中官場譏笑著相傳裴子羽這回終於死心的時候,他衝出府門,將方明珏與閆玉亮不由分說地塞上馬車,讓他們跟他一同去看看天下民生的慘況,萬分懇切道:
“朝中譏諷此策之臣,不知天下慌亂、百姓餓死,蓋如晉惠帝言‘何不食肉糜’者,若非矇蔽,便是昏聵,皆不可取!稅賦是從百姓身上取來的,就該用到百姓身上去。師兄,明珏兒,你們幫幫我。”
閆、方二人在他的努力說服下,終於與他一起展開了對國庫的長期規劃。他們開始層層排布人手,隱瞞各級稅務,從各地漕運中勻出各種比例的銀糧,轉化為錢財、物資,用在了值得使用的地方。
可是錢漸漸地有了,鹽民叛亂卻久攻不下。正在裴鈞為此憂心時,西北駐軍更換將領,姜越再一次帶功回朝,令宮中的姜湛開始日日擔憂起這皇叔的權勢,夜夜不得安睡。於是裴鈞思量之下,向姜湛提議,可令姜越南下平叛。
於是元光十六年的冬天,經太傅裴鈞定擬、天子姜湛御批,姜越在晉王府中跪地接旨,答應於三日之後前往梧州平叛,無皇命不準回京。
在他臨行前,向來清淨的晉王府裡難得一見地辦了場送別宴,就好像這是多麼盛大的一場告別,就好像一別之後再不會相見。
彼時,裴鈞瞞下的囤糧賬冊出了岔子,只得親自前往京南渡口,足守了兩天三夜才把做岔的賬冊補上。回到京中,他匆匆入宮見了姜湛又想去禮部做事,姜湛卻驀地發怒,說他行蹤不定、藏有異心,問他是不是已經不想陪在他身邊了。
二人大吵一架,裴鈞既心急,又無法對姜湛說出實情,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力不從心:“姜湛,你已然有了皇后與皇權,根本無需事事留我在側。我裴鈞只有一個,我沒法兒樣樣顧得過來;我要是陪著你,那你的天下誰去幫你打理?”
姜湛氣紅了臉,急急拍桌道:“這天下,還是我的天下嗎?裴子羽,這是你的天下!只有這皇宮是我的皇宮,可你根本就不再想回來!那既然如此,你不如就走!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裴鈞一時與他無話可說,拂袖便走。此時無心再去禮部做事,想去喝酒又懶得跑去半飽炊裡,不由就想起晉王府設了宴,尋思著要去討杯酒喝。
那夜他到得很晚,賓客已散了小半,而姜越那時本該留客自飲,這時卻還留在堂上未走。
一見裴鈞來了,姜越眸子一亮,三十好幾的人了,這一瞬又清澈好似少年時。
他的笑意裡浸染著東南西北的風雨和塞外的黃沙,星霜點染了烏鬢,細波漾開了眼尾,一如從前那般,對裴鈞勾了勾手指,待裴鈞走近了,便先免了裴鈞的禮數,又從座椅中站起來,引裴鈞一同坐下道:“裴太傅別來無恙。”
裴鈞愧怍般抱拳:“哪裡哪裡。晉王爺才是英姿多年如一,我倒老了,說不得無恙。”
姜越看著他,雙眼蒙著層酒意,目光竟似乎露出絲柔情,片刻方道:“那太傅大人不好,天下可好?”
裴鈞答:“好,大好河山,只是生民不易。”
姜越一邊給他斟酒,一邊聽著,沉吟一時問他:“不怕敗嗎?”
裴鈞接過他推來的酒盞,低聲笑了笑:“怕有何用?甭管好事兒、壞事兒,總得有人去做事兒,我不過做了這人罷了。晉王爺,我裴鈞今日在這兒便說句狂話:若真照這麼改下去,天下一定會好。”
姜越看入他篤定的雙眼,輕聲問:“那這一改是多久呢?”
裴鈞再斟了一杯酒,晃著酒杯,自信滿滿道:“五年。王爺,不出五年,我讓您看見當年的盛世再現。”
姜越聽他說著這話,幾乎入了神。他似乎已能從裴鈞微醺的眼中,看見他寥寥數字和恢弘氣勢下漸漸興盛的江山永珍。
俄而,姜越轉眼看向窗外。庭中下著小雨。姜越望著濛濛細雨中漆墨般的天空與疏星,抬手撫過靠在桌沿的紫蘇繡傘,扭頭看向裴鈞微笑:
“好,那孤就等裴大人的盛世。”
這就是裴鈞前世生前,與姜越所見的最後一面。
次日的正午,姜越攜大軍起行南下平叛,京中人都道,是裴子羽趕走了晉王爺,可姜越卻似乎比他們更明白這個“趕”字的意思,是故在之後的兩年之中,他一次都沒再回過京城。
這兩年中大小捷報頻傳,到第三年,叛亂終止。四方兵馬齊下,鎮壓了反叛的餘波,江山迴歸了久違的安寧。眾臣與皇親的視線再度迴歸裴鈞身上,三天兩頭就有人彈劾他權勢過大,讓裴鈞與姜湛幾度爭執,幾度和好,二人間疏遠的感覺卻不斷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