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都市特種兵 冷酷總裁獨寵迷糊小嬌妻 昏君逼我玩宮鬥 霸道人生 良渚神鳥 重生之盡風流 霸世妖皇 逍遙空間農家女 青溟界二 鳳孽君欺
第11章
第11章
他身後那些笑鬧由此更不絕了,有說他冷人冷臉的,有說錢海清不識趣兒的,有說錢海清賤臉舔他破鞋底兒的,偏錢海清那聲音戳在當中如哨笛般響亮傳來,紮在裴鈞耳根子上便突兀得了不得,直磨得他牙床都發起酸來。
抬首間垂暮夕陽在望,裴鈞瞥了眼身邊低頭隨行的鄧準,不由實在嘆了口氣。
而沉默中,鄧準緊隨他身邊半晌,竟懦懦開口問了句話。
“師父,你雖羞辱錢思齊,卻實則不止為我出氣……反倒真是賜教給他了罷?”
裴鈞聞言站住,一時以為鄧準開悟了,心底有絲喜:“你聽出什麼了?”
鄧準吞了口氣,不確通道:“師父曾說為官者明哲保身、不管閒事,方才……可是教他切勿惹是生非?”
聽他這一解,裴鈞心中那喜頓如火舌澆熄,沉頓一時方道:“……也算你有些長進。”
下刻他倦然抬手捏了捏鼻骨,輕聲一嘆。
“回府罷。”
二人往青雲監東邊兒走出條長街,不一會兒便至中城鬧市。拾道向南再行三巷,青石街角轉過,面前已陡現一方高牆大宅。大宅門外守著對兒戲球石獅,順了垂帶兒石階往上,有兩道及膝高的抱鼓石直豎門側,中開朱漆廣亮大門,門頭上掛著個金字兒提就的烏黑大匾——“敕造忠義侯府”。
另有金墨仔細刻下:“肅寧七年御筆提賜報國忠將”,且蓋一紅泥印章。
鄧準本埋頭跟著師父走,未料此時腦門兒忽地撞上堵人牆,驚起抬頭,才見是裴鈞佇立在前,站定了,正抬頭望著那匾。
鄧準懵然看了看匾,又看看裴鈞:“師父?”
卻見裴鈞依舊望著大匾上的“忠義”二字,半晌,才平平低語:“漆還挺新。”
鄧準道:“漆是宮裡上月來補,自然新,昨兒您說那燈籠舊,瞧著同新漆不登對,今兒董叔叔也給掛上新燈了,您瞧瞧……”
夜色未起,大門兩側的黃紙燈籠還未點上,可裴鈞順了他手指一時瞥眼望去,卻覺它們似乎已漸漸亮起來,更亮成一片耀目的火把。恍惚裡,四下人聲嘈嘈,他幾乎再度親眼看見一列列鐵甲禁軍從那燈籠匾下持刀帶劍呼喝闖入,看見內室驚叫、僕從潰逃、官兵搜刮,混亂衝天中,一個從裡衝出的家丁登時被大刀扎死在石獅邊兒上——
血很快染紅獅子腳下的石球,那被扎死的人偏了腦袋掛於其上,還轉頭瞪目望向他。
他甚至不知那家丁叫什麼名字。
下刻只聽砰然一聲,高門上的烏漆大匾被應聲扯落,鍍金雕雲的富麗框子正砸在那曾被萬千向他求權之人踏過的鐵皮門檻兒上,登時磕裂磕碎,叫“忠義”二字蒙灰濛血翻起木皮,而禁軍統事被簇擁著從上頭踩出府來,看向他了,就笑起來:
“裴大人,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啊,這就得罪了。”
接著鐐銬鐵索向他壓來,掙動間一片刀光抵上他脖頸——
裴鈞猛閉上雙眼。
再睜開,眼前那忠義侯府的大門上依舊是烏黑髮亮的金字牌匾好好掛著,其下還未被萬人踩踏的門檻尚無鐵覆,依舊是段不起眼的木頭。門外石獅無血,戲球正得意,初冬輕風靜靜刮過,就連府門上掛起的簇新紙燈也悠悠飄蕩。
十年河西,十年河東。
“大人回了!”一聲歡叫傳來,裴鈞低頭平看,只見是個年歲十六七的小廝從宅裡迎出來喜氣叫他,“夜飯備上了,大人,歇會兒就能用。今兒有紅燒鱸魚,董叔叔親自做的呢!”
——董叔也還在。
“請了廚子不知道用,儘自個兒瞎折騰。”裴鈞抬起手背蹭過鼻尖兒,衝鄧準揚了揚下巴笑,“你進去,先吃飯,吃了飯給我滾去書房跪著。”
鄧準早知此劫逃不過,便耷拉腦袋一點頭,哀聲應了就進宅去。
而裴鈞看那小廝還在旁殷切等著他入府,竟也覺容貌眼熟:“你,小孩兒,你叫什麼名兒?”
小廝被他這一問嚇著了,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何事,便無措喏喏道:“小……小的叫六斤。”
說完他正脊背打顫等著受罰,卻見自家大人展顏笑了,直笑得英眉下葉目挽起:“六斤?大老爺們兒生出來才六斤,你娘也不嫌這名兒不吉利。”接著也未說什麼他意料中降罪掌嘴的話,只單把手裡一雪白的大裘遞出來吩咐:“那六斤,來把這袍子小心抱給你董叔叔,一片兒毛都不準落了。”
六斤一愣,趕忙尖著指頭歡喜抱了那白花花的大裘,自覺是抱住了傳國玉璽般緊要,拔腿推門就往府中跑去:“董叔叔!董叔叔!大人回啦!”
立時那朱漆大門應聲更開,一張刻繪麒麟鬥虎的高大照壁出現眼前。裴鈞垂眼低頭繞壁而過,路至中庭,兩側廊下林立的武器刀刃上一一映過他徑行的身影,換他墨綠寶藍的隱約顏色無聲順往正廳站定,便有婢女端茶迎上。
他解下烏紗帽,另手接茶剛喝下第一口,卻聽一年邁老聲已從外頭趕來:“大人,方才宮裡來了人呢,見您不在,又往司部尋去了!”
一回頭,竟見是年過半百的董叔抱了那晉王爺的鳧靨裘追進門檻兒來,疊聲兒問裴鈞:“這這這——這又是什麼?”他翻開那裘袍的肩頸,指著那一團烏黑的墨團:“多金貴的衣裳,怎弄得這樣兒!”
“衣裳是晉王爺的,給我不小心打髒了,得好生修補修補送回賠禮。”裴鈞只是細細端詳著董叔神貌,把喝過的茶盞放回婢女的托盤兒裡,無所謂般笑了笑,“明日一早您替我送去梅少爺樓裡,他許知道怎麼修。您只叫他往好了拾掇,賬面兒隨他寫,徑直報來我這兒就成。”
“……哎,您怎麼又惹著晉王爺了!”董叔唉聲嘆氣應了,神色亦擔憂:“大人,那宮裡說皇上要見您,您還是趕緊——”
“我才從宮裡出來,能有什麼事兒。”裴鈞不疾不徐避過話頭,眉眼彎彎看著董叔,“聽說您老今兒燒了鱸魚?那先擺上吃飯罷。”
董叔一應,裴鈞便自回了北房換衫,曳行間,面上玩樂笑意漸漸收整,一路在內院走去,見府中一山一石一樹皆似從前世記憶中刻出般鮮活,入了屋內,連玉瓶瓷盞都全是舊物,叫他不免晃覺那前世猙獰的下場就像場極度荒唐的長夜迷夢,如今醒了,過了,竟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
可那般慘烈又屈辱的,叫他身首異處、血濺鬧市的,又豈能未存呢?
他換好常衫立在床邊兒,抬手從靠牆的紅木書架上抽出部半指厚的布封冊子,靜靜開啟,冊子上頭繡字《戲說文史》,叫他熟門熟路翻至中間,竟顯出張小字密佈的薄紙。
紙上赫然畫著當下朝中的勢力網群,孰歸蔡、孰歸晉、孰歸皇帝門門清醒,更寫了何職何官是何人,自然與十年之後大大不同——有死的未死,罷免的尚在,返朝的還閒著,甚多塗抹添改者——如劃去吏部趙鈿與刑部幾個主事,是如今罷免的官員,六部、五寺的一些名下花了黑線,便表明是與裴鈞熟識的人等。
往上的三公中,太師一框塗白貼紙,複寫上“蔡延”二字,證實這正是蔡延初掌內閣的第一年,而再向上的“晉王姜越”二字下,也連了一條曲線接在京兆司、五成兵馬和御史臺,足見晉王勢力根深此三處。
折過少帝暫且不看,他抬指下數往右,尋見禮部一支中,他裴鈞的名字下頭,正有一硃筆紅圈勾在那禮部侍郎馮己如名後,圈上壓了行清清楚楚的字:
“紋銀一千兩,陶氏換卷。”
這是元光八年的小裴鈞初得數項實權時悉心所記,不僅對朝中走馬上任與摔跤落馬之官寫得清楚,就連他手下的馮侍郎收受賄賂替人舞弊換卷之事也一一勾出,可謂兢兢業業、事無鉅細。
越看,裴鈞幾乎越可再看見前世一張曾在大內天牢中扔在他面前的昏黑罪狀,當中正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