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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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雖說是第二天就去跟寶玉說，但王夫人卻不敢跟賈母做對，也還沒想好要怎麼對寶玉開口，這一拖，竟是拖到了康熙四十六年的二月初。
而薛姨媽心裡的乘龍快婿正是寶玉，因此也就忍耐著，一次次的聽著王夫人的糊弄，強壓下心底的不滿與怒火。
林黛玉那邊，她糾結了好幾個月，終於下定決心要去找寶玉攤牌了。
“少爺。”連然掀開書房的門簾走了進來，恭敬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怪異：“少爺，這是……這是林姑娘派她的貼身丫鬟紙鳶給……給奴才的紙條，說讓奴才把紙條交給少爺。”
“給我的？”寶玉一愣，接過連然手中的紙條打了開來。
紙條上用端正清秀的小楷寫了一句話“請賈公子在未時到後花園最裡面的一座亭閣之中，是關於婚事的”。後面署名是一個“玉”字。
關於婚事？寶玉的神情也變的古怪了起來——老太太把這件事告訴林黛玉了？不過從林黛玉寫這張紙條來看，她似乎也不想要這樁婚事……
“現在什麼時辰了？”寶玉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沉聲道。
“回少爺的話，現在剛到未時。”連然微微欠了欠身，恭敬的開口道。
“去後花園。”寶玉沉吟了一會兒，手一緊，那張紙條瞬間變成了粉末，消失在空氣中。
“是。”連然恭敬的低聲應是。
寶玉按照林黛玉紙條上的話，徑直走到了後花園的最裡面。這裡面很少有人來，比起外面多了幾分荒蕪的感覺，一座略顯破舊的六角亭透過幾棵擋在它前面的參天大樹隱隱約約的能看見，倒是透著幾分神祕之感。
林黛玉倒是會找地方！寶玉不著痕跡的挑了挑眉，在心裡嗤笑一聲。
“寶二爺。”寶玉才剛走到那兒，就見林黛玉的貼身丫鬟紙鳶恭敬的向他欠了欠身：“寶二爺，小姐在亭子裡等您呢！”
“弄那麼神祕幹什麼？”連然有些不悅的嘀咕道：“搞的跟偷情似的……”
“連然！”寶玉低喝一聲，狠狠的瞪了心虛的低下頭的連然一眼：“你在外面等著！”
“……是。”連然不情不願的低聲道——這樣更像偷情了……
寶玉側身走過那幾棵擋在前面的大樹，一眼就看見林黛玉背對著他坐在石凳上。
“林姑娘。”寶玉客氣的招呼道。
“賈公子。”林黛玉聽見寶玉的話，連忙站起身優雅的朝他微笑：“冒昧把賈公子請來，真是不好意思，賈公子請坐吧。”
那神態和語氣，就像是她才是這兒的主人似的。
寶玉似笑非笑的扯了扯脣角，依言坐在了林黛玉對面的那張石凳上：“不知林姑娘找我來有何事？”
“我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林黛玉似乎是有什麼急事似的：“賈公子應該知道老太太準備讓我們成親的事情吧？”
“老太太跟我說過了。”寶玉微微頷首：“不過林姑娘不必著急，你不是還有兩年的孝期嗎？這兩年裡，我會想到解決的辦法的。”
“你也……不想跟我成親嗎？”林黛玉的神色突然變的古怪了起來。
“那林姑娘認為我想跟你成親嗎？”寶玉似笑非笑的看向林黛玉，眼眸裡淡淡的嘲諷讓林黛玉頓時尷尬了起來。
“怎，怎麼會？”林黛玉勉強笑笑：“如果，如果你想和我成親，那就不會到這兒來了……”雖然是這樣說，但林黛玉心裡卻極是不舒服。
“那……林姑娘想說什麼？”寶玉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淡淡的開口。
“我想……”林黛玉咬咬脣：“賈公子，既然我們都不想跟對方成親，那就好辦了，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賈公子同不同意？”
“什麼想法？”寶玉饒有興趣的看向眼珠子骨碌碌亂轉的林黛玉，心知她的想法肯定對自己不好。
“就是，就是……”林黛玉一咬牙：“賈公子，你是老太太的親孫子，如果，如果由你去跟老太太說不想跟我成親，那是不是……”
“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寶玉慢條斯理的開口：“只是老太太死活不答應呢。”
“那，那你就去跟她說……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林黛玉眼前一亮，急聲道。
“可是我沒有喜歡的人啊。”寶玉略顯嘲諷的看向林黛玉：“林姑娘，我想……如果我們一起去跟老太太說不喜歡對方，那成功的機率肯定會大一些吧？”
“不行不行！”林黛玉毫不猶豫的連連搖頭：“那樣的話，老太太要是不喜歡我了怎麼辦？！我將來不是什麼靠山都沒有了麼？！”
“那林姑娘的意思是，是想我來扮演惡人，然後你來扮演受害者嗎？”寶玉的聲音輕柔，聽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是……”林黛玉下意識的想點頭，但點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了，連忙乾笑道：“怎，怎麼會？！我怎麼會那麼想……”
“這件事老太太是不會聽我的話的。”寶玉面無表情的站起了身：“不過反正還有兩年的時間……無論如何，我們是絕對不會成親的，林姑娘不必太著急了。”
“可是……”林黛玉還想說什麼，寶玉卻已經大步離開了，留下她在原地氣的直跺腳。
“小姐，我們回去吧？”紙鳶走過來小心翼翼的看著林黛玉。
“該死的賈寶玉！”林黛玉憤憤的跺了一下腳：“他肯定是想跟我成親，才不去按照我的說法做的……”
紙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就是她這種不識字的人都知道，小姐這種損人利己的行為，傻子才會像她說的做呢！自己都懂得的事，小姐這種讀了那麼多書的人怎麼還不懂呢？！
林黛玉那個法子可真是損人利己的行為呢！她當自己是傻子看不出來的嗎？！寶玉在心裡冷笑一聲——他真是想不到，那個林黛玉的心思竟是那麼陰暗……
寶玉一回到書房門口，就發現王夫人正站在院門口焦急的走來走去。
“太太？”寶玉訝然的挑挑眉。
“寶玉！”王夫人猛然轉過身，臉上露出了略顯緊張和欣喜的笑容：“寶玉，我……我有一些事情跟你說，我們進去說吧？”
“好，那，太太裡面請。”寶玉的笑容雖是溫和，卻隱隱的透著股疏離的感覺。
他和王夫人雖名為母子，但實際上感情卻並不深，基本上在十天左右才能偶然的見到一面，就是見到了，也只是客客氣氣的請安，打聲招呼而已，相比之下，他還是跟賈母和賈珠他們的感情要深一些。
王夫人有些侷促的看著她面前氣質優雅高貴的少年，心裡又是欣喜又是酸澀。欣喜的是寶玉果然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優秀的令人咋舌，酸澀的是，寶玉和賈珠一樣，對自己都是下意識的冷漠，不似跟賈母那樣親熱。
想到這兒，王夫人對賈母的怨憤更深了幾分——珠兒和寶玉剛生下來的時候，都被她強行抱到她的院子裡去養了，自己想看孩子都困難，還怎麼培養感情？！
“太太，您怎麼了？”寶玉奇怪的看著王夫人眼中突然出現的恨意，微微皺起了眉頭。
“啊……沒，沒什麼！”王夫人猛然回過神，勉強笑笑，“寶玉啊，我今兒來這兒，是想跟你說一件事……”
“太太請講。”
寶玉客套疏離的態度讓王夫人對賈母的恨意更深了，心裡頭與賈母做對的念頭也更強烈：“寶玉啊，老太太是不是讓你跟林黛玉成親？”
“……你怎麼知道？”寶玉抿緊了嘴脣——他雖然不關注後院的這些事，但也知道賈母和王夫人其實是互相防備著的，而王夫人則是想把那個薛寶釵嫁給自己……老太太怎麼會跟她說這件事呢？！
“是無意中聽老太太說起的。”王夫人裝作不在意的笑笑：“黛玉啊，那可是個好孩子呢，不過她還有孝期在身……你們是打算在她孝期過了成親嗎？”
“啊……”寶玉含糊的應著，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王夫人看著寶玉的態度，心下大驚——難不成寶玉真的想跟林黛玉成親不成？！
“寶玉啊，你是不是真的……想跟黛玉成親？”王夫人壓下心底的慌亂，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寶玉的神色。
“太太怎麼會這麼問呢？”寶玉淡淡的反問道。
“哦，我是覺得你平日裡跟黛玉見面的次數也不多，就是想問問你是真的喜歡她嗎？”王夫人略顯尷尬的笑笑。
“我……”寶玉剛張嘴，就見連清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請太太安，請少爺安！”
“怎麼了？”王夫人有些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回太太的話，四貝勒府來人了，說是要找少爺的。”連清恭敬的答道。
“四貝勒府？”寶玉先是一愣，繼而心裡不可抑制的湧起了一股驚喜：“太太，那我就先去看看。”說完，還沒等王夫人說話，就大步向門外走去。
“哎……”王夫人張口結舌的看著寶玉的背影瞬間消失在她的眼前，神情變的越來越古怪——這四貝勒府的人都來了那麼多次了，至於那麼高興嗎？剛才那掩飾不住的欣喜之色……自己可是從來沒在寶玉的臉上看到過啊！
不過，這四貝勒府的人來的可真不是時候！王夫人暗暗的嘆了口氣，打算再找機會跟寶玉說說薛寶釵的事。
寶玉一走進前廳，就看見一個陌生的小太監站在那兒。
不是……蘇培盛嗎？寶玉有些奇怪的挑了挑眉——以前不都是蘇培盛來的嗎？怎麼現在突然換人了？
“喲，奴才請賈少爺安了！”那個小太監一見到寶玉，就笑盈盈的迎了上來，利落的打了個千兒。
寶玉微微頷首：“有事嗎？”
“回賈少爺的話……”小太監頓了頓，才繼續道：“今兒個是五阿哥的滿月日，福晉讓奴才來請您過去！”
“五，五阿哥？”寶玉愣在了原地。
“是啊，就是耿格格生的小阿哥！”小太監似乎是個非常健談的人：“哦，您還不知道吧？鈕祜祿格格在一個多月前也生了個小阿哥，因為那時候正好是過年，四爺就說不必請您過去了，而現在呢，耿格格又生了一個小阿哥，這下啊，可是把四爺給高興壞了！咱們這些奴才啊，這個月的月銀都漲了好幾倍呢！”
“是，是嗎……”寶玉背在身後的手悄悄的握緊，心裡莫名的升起了一股酸澀和悶悶的感覺，把剛才的喜悅給衝的無影無蹤。
“賈少爺，您這是怎麼了？”小太監奇怪的看著寶玉漸漸冷下來的神色：“賈少爺？”
寶玉猛然回過神來：“這位公公，你回去稟福晉，我這兩天身子不太舒服，去了怕是會衝了喜氣，等身子好了，必定會親自去給小阿哥送去厚禮。”
“這樣啊……”小太監見寶玉的臉色確實有些難看，心裡也就信了：“那奴才就去回稟福晉了！”
寶玉勉強點了點頭：“連清，送公公出去！”
“是。”連清笑著做了個“請”的姿勢：“這位公公，請吧？”
寶玉怔怔的站在原地，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終是一咬牙，大步走了出去。
血族天生的飛行速度都極快，故而在寶玉都悄悄的到了四貝勒府的上空時，那個小太監還在半路上呢。
此時的貝勒府裡熱鬧非凡，寶玉站在樹上，一眼就看見了被眾人圍在中間的胤禛。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容貌秀美，抱著孩子的女子。
雖然胤禛此時依舊是面無表情的，但寶玉仍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他心裡的高興，看著他時不時神情溫和的跟那個女子說著什麼，寶玉背在身後的手越握越緊，心裡從未有過的痛感讓他皺緊了眉頭。
院子裡，胤祥不耐煩的躲避著胤禎：“你幹什麼啊你？！”
“老十三，你是不是不敢跟爺比？！”胤禎繼續鍥而不捨的圍著胤祥轉：“老十三，你有種就跟爺比喝酒，看最後是誰先喝醉了！”
“你腦子出問題了是不是？！”胤祥一巴掌拍上了胤禎光光的大腦門：“今兒是弘晝的滿月宴，喝醉了像什麼話？！”
“我不管！反正你就得跟我比！”不愧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胤禎執拗的脾氣跟胤禛比起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好好！我跟你比！”胤祥無奈的嘆了口氣，一把端起酒碗，一仰頭就喝了個精光，然後不經意間的對上了一雙冷若冰霜的黑色眼眸，驚的他差點摔了碗。
眼睛的主人眉目精緻，再加上一襲白衣，看起來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宛若從天而降的仙子。
只是待胤祥揉了揉眼睛之後，那個白色的身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你仰著脖子看什麼呢？”胤禎狠狠地拽了一下胤祥的辮子，報了他剛才拍自己腦門的仇：“老十三，你怎麼了？”
“我，我剛才看見寶玉了……”胤祥又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就在那棵樹上……”
“寶玉……賈寶玉嗎？”胤禎抬頭往胤祥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空無一人：“老十三，你不會喝了一碗酒就醉了吧？！那個賈寶玉怎麼會跑到樹上去？！”
“哎呀，我得去找四哥！”胤祥一掌拍開胤禎搭在他肩膀上的爪子，大步向胤禛的方向走去。
“哎……”胤禎咬牙看著胤祥的背影，最終憤憤然的跺了一下腳：“四哥四哥！四哥有什麼好？！一天到晚就知道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