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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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南朝大軍出征第十四日,秦斂先於其他將士連夜趕回南朝都城。然而我並未第一時間見到他,因為他進了宮的第一件事不是回東宮,而是尚未更衣便風塵僕僕地去了聖上的寢宮探望父皇。
古往今來孝道總是被擺在第一位,無論是在蘇國還是在南朝。聖上在秋冬交替時節偶感風寒,一夜之間變得咳嗽不止頭昏腦脹,又一日之間變得低燒不退難以下床。在秦斂到達寢殿之前我和一干皇子女眷已經先行探望一回,然而我們除了交疊的帳幔之外什麼都瞧不見:聖上的床前早已被皇后和側妃圍得水洩不通;一干御醫們或擦汗或跪地,是在場所有人的出氣筒;而在我們身後的寢殿之外,還另有一眾大臣和大臣女眷們排隊等候傳報。
在這樣多人都急著表忠心的時刻,我們這些皇子的女眷就顯得不是那麼顯眼和重要。所以只是呆了片刻便出了寢殿,只是我臨走之前突然被大皇子秦旭的正妃叫住,這個叫趙佑娥的女子把指尖柔柔地搭在我的手腕上,臉上亦是柔柔的笑容:“太子妃請留步。”
總的來講,我和這位大皇子妃的交情僅限於東宮那隻新添的寵物貓。幾天前我在御花園看到它的時候,我本以為那是一隻孤獨又寂寞的野貓,見它儘管背上沾了幾片草葉但仍不損玉雪可愛,便抱在懷中逗弄。然而事實證明在皇宮這個規矩繁雜紀律嚴謹的地方,便是地上一灘水也是有人負責的,更何況是一隻貓。我逗弄沒多久大皇子妃便在一群婢女的簇擁下光彩照人地出現,帶著溫婉的笑容向我行宮廷禮,以及認領這隻貓。
我猜測我當時的神態肯定就和秦楚每回離開東宮時表現出的那種依依不捨差不多,否則趙佑娥也不會把這樣一隻可愛的貓十分痛快地送給我:“太子妃喜歡的話,直接抱走就好了。”
“那怎麼能行呢。”我堅決地推辭,然而堅決推辭的同時眼珠又捨不得離開小貓的身上,“我可不能奪人所愛。”
實話講,這隻貓算是我到南朝以來見過的最可愛的物種了。八哥金魚秦楚秦斂等等都及不上它一半乖巧。
趙佑娥笑道:“怎麼不行呢?太子妃從蘇國來,太子殿下又很忙,有時也許會很寂寞。有這隻貓陪伴,有什麼不好呢?況且姑姑雖然把這隻貓送給我,但以祿王殿下的性格,必定是不想養的。還不如就在這裡做個順水人情,現在就轉送給太子妃吧。”
我當時滿心滿眼都是這隻小白貓,一直忘記東宮裡的那隻八哥鳥前幾天被一隻花貓咬了以後連續幾夜都在晚上學烏鴉叫的後怕心態,並且一直等我把那隻貓抱回去之後才想起來。然而事實證明,八哥鳥患了典型的“白貓非貓”認知症,貓皮顏色換一換,它就不認識了。只在原地懶懶地睜開眼,瞄了一眼便再沒了興趣。
“我是聽說太子殿下已經連夜趕回都城,忽然想起一件事,”趙佑娥笑意盈盈,“昨天偶然聽祿王說太子殿下不喜歡貓,所以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太子妃一下。這是我之前的疏忽,對不住了。”
我倒是沒有聽說過秦斂還有這樣的習慣。於是點點頭:“多謝祿王妃提醒。我記住了。”
“太子妃殿下在東宮若是覺得悶了,可以隨時來找我玩。”趙佑娥淺淺地笑,“或者傳我過去也可以的。”
我點頭說好。這位祿王妃讓我想起了姐姐蘇姿。儘管她不常笑,然而禮數總是這樣周全的,永遠的溫柔嫻靜,是我永遠無法企及的典範。
我只曉得秦斂今日會回來,但不曉得他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按照阿寂的說法,我需要沐浴更衣端莊賢淑地等待他踏進東宮門檻。我在她的注視之下無法動彈,只好規規矩矩地趴在桌子上等他回來。
等待的過程實在是很無聊,無聊到我最後都在同阿寂說話。我道:“阿寂,你真的不喜歡三皇子麼?”
阿寂抬抬眼皮,清冷地回道:“公主,你真的不喜歡秦斂麼?”
我:“……”
阿寂又道:“那天下雨的時候公主蹲在地上哭,是因為什麼?”
我:“……”
阿寂繼續道:“奴才認為,當初從蘇國啟程前,太子殿下對您講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望公主三思。”
她說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以前曾千萬遍告誡自己能不同阿寂講話就不同阿寂講話,想來現在我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於是老天再次懲罰我受罪長記性。我重新趴回桌子上,有氣無力擺擺手:“阿寂,我已經思過很多遍了。問題是這又不是我說了就能算的,所以怎麼思都沒有用。”
一直到晚上就寢時分,我還是沒有見到秦斂的身影。我困得稀裡糊塗地去睡覺,然而第二日清晨我一睜開眼,秋天乾淨明朗的光線卻沒有如前一日一般直接照到我的臉上。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腰被人牢牢摟住,手指觸到的地方光滑而有彈性,後腦被按住,嘴脣也被迫貼上某種溫熱事物,整個人就像是被釘住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我勉強眨一眨眼,再眨一眨眼,聽到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輕飄飄道:“今天醒得倒是挺早。”
我的束縛終於被稍稍鬆開幾分,抬起頭便看到一張熟悉面孔。依舊是美好的下頜好看的脣,依舊是挑起狹長眼角,依舊是以手支頤,依舊是似笑非笑。
他僅著中衣,身上有好聞的味道。
沒想到昨晚我睡得那樣沉,秦斂是什麼時候到了床邊我都不知道。更沒想到的是阿寂竟也沒有叫醒我,她一向恪守規矩,也拉著我一起恪守規矩,所以按道理講這種狀況之下她本該鍥而不捨地揪著我的耳朵道“太子殿下回來了”的。
我訕訕地把不知什麼時候扒在他胸前的手悄悄拿開,哈哈笑了兩聲:“一般早。其實你不在的這些天,我每天都起得這樣早……”
秦斂瞟一眼我的手,又瞟一眼我的臉,脣角微微勾起一個笑,搭在我腰際的手微微施力,我便不得不重新貼緊在他的身上,下巴枕在手背上,手背鋪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眼底蘊著調笑,手指一寸寸描摹我的眉毛,懶懶道:“是麼。可我怎麼聽說你每天都是早膳午膳湊成一頓吃下去的呢。”
我很認真地望著他道:“你必定是聽說錯了。”
秦斂道:“那你這些天每天早膳吃的什麼?”
我扭過半邊臉,努力瞅著帳頂道:“還不就是平常那些……”
他“嗯”了一聲:“那說說昨天早上,你吃的什麼?”
我視線右向上傾四十五度,做出回憶的神情,道:“燕窩南鮮粥,豆湯,香米飯,羊肉絲……”
我好不容易把能想到的都念完,秦斂聽完後一笑,悠悠道,“那前天呢?”
“……”我硬著頭皮繼續道,“泡茶,芙蓉花糕……”
“大前天呢?”
……
如此秦斂一直問了最近七天內所有的早膳。鑑於皇家菜譜博大精深,廚子總是在絞盡腦汁地推陳出新,所以我也不得不跟著絞盡腦汁地推陳出新。好在七天問完之後他終於不再繼續,手指順著我的眉尾滑向我的鬢髮,像撫弄琴絃一樣來回遊移,墨玉眼睛微微眯起,然後握住我的肩膀,我只覺得吃力,下一刻他便傾身覆上來,遮住了我眼前大半。
他的頭髮流水一樣順著脖頸滑下來,在枕頭上與我的絞在一處。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淡定道:“好了。下面你再把剛剛告訴我的那七天早膳菜譜倒著說一遍。”
我:“……”
天子御國門,君王死社稷。據說穆國國君在得知南朝兵士攻破都城之後,毅然自高高的城牆墜下,死狀極慘。然而在玩弄政治的人眼中,大概向來就應該成王敗寇,這本就是一場賭博,所以也怨不得什麼。我曾經問蘇啟,如果他不是生在蘇國,而是生在其他任何一個即將被滅的小國家,身為一個即將被弒的小皇子,他該怎麼辦。而蘇啟的回答是,他很懷疑我究竟是不是他的同胞妹妹。如果我是他的同胞妹妹,為什麼就這麼願意想他掛掉。我為什麼就不能假設他是個江北第一富商或者江湖第一高手的兒子,而一定非要假設他是那個千萬人裡也難挑出一個的沒落皇族倒黴蛋。
而我的想法是,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蘇啟窮盡此生,大概都不可能再成為一個富商或者武林高手的兒子,但也許在幾年或者幾十年以後,蘇國真的會因零零散散七七八八的各種方式沒落下去,而他真的就有可能成為我說的那樣。雖然這樣的淒涼景象現在看起來根本不可能,也難以讓人想象。
只是這樣的想法不可能說出來,所以我只能把所有的話都默默地咽回肚子裡。
過了兩日,聖上精神好了許多,對秦斂的賞賜開始源源不斷地送入東宮。而臣子們也是紛紛盛讚秦斂的足智多謀,稱這次戰役實在是贏得果斷漂亮。
如果我沒記錯,前些天秦斂就南邊水患提出治理方案後,老臣子們稱讚他的詞彙也不外是多謀足智,將問題解決得果斷漂亮。這實在是沒有新意。而秦斂面色一直淡淡,聽完恭維後甚至愈發低調,還寫了一篇總結此次戰役經驗教訓的奏摺呈了上去,字字謙遜句句中肯,毫無炫耀之意;並且接連幾天都是呆在東宮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得到的賞賜也轉手就都送給了我。
這實在是一個聰明儲君的聰明做法。懂得如何熨帖聖心,收服臣子心。雖然我無從知曉當今南朝聖上是如何在三皇子秦楚誕下之後八年才又同皇后生下了四皇子秦斂,但若單單從結果來看,於南朝未來看,這實在稱得上是一個十分英明的做法。
秦斂並未像我想象的那樣,剛剛放下穆國地圖就又揀起岐國圖志,這就代表他最近還沒有打算要再攻打岐國。而我在無聊之餘總是忍不住猜測最後一點岐國的土地到底會怎麼分割,究竟是一國吃獨食還是兩國見面分一半。然而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會是什麼結果。
最後倒是想起了蘇啟在我臨來南朝前對我說過的一堆於秦斂有關的兵家戰事。他以往一向看扁我在軍事方面的理解能力,然而那幾天卻是填鴨般把秦斂慣用的兵家計謀連帶心理和手腕都好好地對我分析了一遍。
蘇啟那天不辭辛勞地從天明說到天黑,我終於好歹聽懂了其中幾件事。記憶深刻的事件之一便是在南朝已經把攻打鄰國的行為養成了一種習慣的時候,與南朝毗鄰而居的五個小國人心惶惶,不久之後終於找到了合縱連橫的方法,糾集了五國幾十萬兵士與南朝對峙。而秦斂對此的對策是,將攻佔的三個小國的四座城池重新歸還,小國從未受過南朝如此禮遇,受寵若驚之下毫不猶豫便撤兵,於是聯盟不歡而散,再於是南朝把鄰邊當成了一塊芙蓉玉露糕切成五小塊,最後慢慢一口一口全部吃掉。
這法子就像是裹著砒霜的蜜糖,吃的時候甘甜清涼,嚥下去後方知痛苦難當。所以說,陰險二字,於秦斂實在是般配得不能再般配。
本來既定的壽辰因聖體欠安而不得不延遲半月。半月後我穿著秦斂自穆國帶來的絲綢做成的衣裳前去壽辰宴。這次碰巧趙佑娥與我並排而坐。她的衣裳依舊是明紅的顏色,從袖口到裙襬繡著大團大團的牡丹花,胸前好幾束瑪瑙瓔珞,儀態雍容華貴,豔麗無雙。察覺到我扭頭看她,也轉過頭來同我笑著問好。
秦斂和秦旭已經離開坐席,趙佑娥笑著同我道:“太子殿下對太子妃真是好。專門從穆國帶來的絲綢,這樣獨特的絲織紋路遍尋整個南朝也再找不到的。”
“而且聽說太子殿下愛屋及烏,對那隻小貓也容忍了下來,讓它繼續呆在東宮。”趙佑娥微微歪著頭,“我本來剛聽說的時候還有點兒不敢相信,今天見到太子妃,終於是徹底相信了。”
她說話的時候嗓音溫婉輕柔,在這樣蕭瑟的秋涼中可以讓人想起初春暖意。然而傳聞總是會與事實有出入。秦斂之所以肯留下小貓,全在於我連續兩天寸步不離的央求。見鬼的愛屋及烏。
趙佑娥又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昨日剛剛聽說三妹趙佑儀找過太子殿下,還被太子妃撞見過。她行事莽撞不懂禮數,我在這裡代她賠罪了,希望太子妃不要放在心上。”
我在心中嘆口氣,至今沒有找到趙佑娥說話的重點。假如她前面的大段鋪陳只是為了給妹妹趙佑儀開脫,那未免也太低估了我。趙佑儀甚至都沒有同我講過話。就算她真的嫁入東宮,那也只是秦斂點點頭的事情,我無法阻止也沒有想過阻止。而如果她嫁不進東宮,那就更加同我無關,哪裡來的賠罪之說。
我們的談話因秦斂回來而終止。他捏著彎耳形的酒杯坐下,伸出手指撥去我頭髮上的小片落葉。不遠處樂姬奏了新的曲目,舞姬們妖嬈的身段包裹在重重紗裙下,臉上是魅惑的面紗。
秦斂看看大皇子妃,再看看我,掌心一翻,多出一枚精雕細刻的蓮花印章。純淨細膩的白玉,上面有深淺花瓣,或層層疊疊,或含苞待放。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默默地抬起頭:“這個印章,應該不是給我的吧?”
秦斂彎脣笑笑:“你怎麼知道不是給你的?”
我小聲道:“你送我印章有什麼用,不能吃不能穿不能戴……這一點也不符合你實用功利的風格啊……”
秦斂涼颼颼地瞟我一眼,道:“確實不是給你的。這是三皇子殿下要送給你那個婢女阿寂的。”
我道:“那他為什麼不直接送呢?對了,這印章底下刻的是什麼?”
秦斂將印章翻轉,只見上面一對比翼鳥,共同棲息在兩株環抱合生的樹上。
我默默地把評價收回喉嚨裡。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秦楚的夢想真好真飄渺。
秦斂道:“三哥覺得他直接送給阿寂的話,她決計不要。所以託我轉交。”
我很懷疑地看著他:“三皇子被阿寂拒絕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怎麼這麼膽小……”
“不是膽小。是他急於成功一回,所以患得患失。”秦斂瞅我一眼,忽然脣角翹起一個弧度,“我聽說蘇國公主擅長兩種技藝,是她們自出生起就要學會的。一個是眾所周知的鳳闕舞,而另一個卻是祕密。”
我睨他一眼,道:“你想知道?我就不告訴你。”
秦斂輕飄飄道:“不告訴我也沒關係。蘇啟最近要來南朝,你知不知道?”
我猛地睜大眼:“什麼時候?”
秦斂慢條斯理地斂起眉眼,慢條斯理地撫弄袖口,慢條斯理地捏起茶盞抿茶,慢條斯理地道:“我就不告訴你。”
我抱住他的胳膊道:“我們交換答案好不好?”
秦斂笑笑,看起來真是要多懶散有多懶散,要多可惡有多可惡。明明是他比較想知道我的答案,還要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就好像我才是最想知道真相的那個人。我在心中默默腹誹,忍了忍道:“蘇國公主可以用自己的骨血生死人肉白骨(1),但每位公主一生只有一次機會。就是這樣。”
“蘇啟下個月初十到南朝。”秦斂歪頭看我,又笑笑,一副“你就使勁編吧”的樣子,“什麼生活人肉白骨,騙人的鬼話罷?”
“啊,就是騙你的怎麼樣。”我面不改色地道,“反正蘇啟下月初十過來也是騙人的,對吧?”
秦斂再笑笑:“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