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遠走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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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遠走他鄉
一艘巨大的遠洋客輪行駛在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海上。
甲板上，一個苗條的身影憑欄遠眺。天邊的紅日慢慢地墜入海里，空中的霞光卻更為絢爛了。那絢麗的橘紅色霞光，給輪船鍍上了一層金光，也給憑欄遠眺的婀娜身影披上了一件美麗的霞光，把她白色的衣裙渲染成了絢麗的橘紅色。如此更加襯托出她曼妙的身姿，美得彷彿天仙一般......
女子渾然不知自己此時有多麼美。她彷彿畫中的仕女一般靜靜地站立著，大大的眼睛一直凝視著閃著金光的海面。
那些粼粼的金色波光彷彿撒入了她美麗的大眼睛裡，她的眼裡同樣閃耀著細碎的波光。
她的身子往前傾了傾，眼裡的細碎波光就一顆顆地墜落海里，落入了船邊翻滾的波濤中……
不知過了多久，林婧鳶站直了身子，掏出手帕來，擦拭著濡溼的眼角。此時此刻，似乎不應該落淚的：她已經成功地逃了出來，成功地登上了駛向大洋彼岸的輪船，終於，她可以出國了！多年的夙願終於得償，她本來應該開心的。所以，此時此刻，她應該歡喜的。
可是，為什麼她的眼裡卻墜下如此多的淚水？為何她絲毫體會不到出國的幸福和憧憬？是因為是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出國的關係嗎？是因為這出國來得如此匆忙的緣故嗎？又或許，因為這次的出國，是不得已而為之？
林婧鳶搖了搖頭，自己也說不清楚答案。她凝視著漸漸瀰漫起夜霧的海面，心裡也漸漸瀰漫起了團團的霧氣，那些霧氣堵在她的心裡，讓她有些呼吸困難……不能再多想了。只要一思想，她的頭就會痛起來。或許，那是摔下樓梯的後遺症吧？
其實，摔下樓梯，並沒有落下失憶的後遺症，而是落下了只要一思想就會頭痛的後遺症......又或者，這根本不是摔倒的後遺症，而是，她自己心裡有一道坎，她只要想跨越，就會疼痛......
她應該像前兩天一樣什麼都不想，只是躲在船艙裡矇頭大睡。可惜，睡了兩天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辦法沒日沒夜的矇頭大睡了。
而且，躲藏了兩天，已經足夠了。
仔細想想，其實她根本不需要躲藏的。如今，林婧鳶忽然感覺自己的躲藏是如此可笑！
她居然擔心程霄鵬會追來，擔心程霄鵬會發現是六姐在假扮成她。白白提心吊膽了兩天，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擔心的。因為，程霄鵬他或許根本就分辨不出她和六姐！
也許，他永遠不會分辨得出來！婚前屢屢錯認就罷了，婚後也錯認，而在她跟了他那麼久之後，那晚在舞會上，他居然仍是錯認……
他和她糾纏了那麼久，應該是很熟悉了的。她自己蒙在眼睛都能辨認出他來。她本是很排斥他的人啊！可是，在軍隊裡喝交杯酒的時候，她眼不能看、而不能聽，光憑直覺居然都能夠從十個被人當做認出他來。
可是，她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當時也只要她和六姐，二選一而已。他居然都沒有認出她來，錯選了六姐。即使在他們曾經如此親密、如此熟悉之後。他的手，伸向的仍是六姐……
既然如此，他又怎麼會發現他的妻子已經換了人？
或許，這輩子，他都不會發現：她的妻子，已經換了人。
又或者，他不是認不出來，而是，他一直認定的，從來不是她，而是六姐？！
是了，他認定的一直是六姐。他以前不是說過嗎？他說六姐本就是他的。所以，這次的她和六姐身份的交換，本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吧？所以，他即使發現了，也裝作沒有發現……
就像他以前說過的，那個詞叫做什麼了？林婧鳶捧著疼痛的腦袋想了想，終於想起來了許久以前她代替六姐去花園路一號見程霄鵬時，他說過那個詞——“撥亂反正”。
林婧鳶嘆了一口氣：跟著他糾纏這麼久，她差點忘了：程霄鵬志在必得的，從來都是六姐！
六姐，才是“正”啊！她呢，不過是個“反”，是個他不得已而求其次的替代品。是贗品。
林婧鳶記得，她曾經跟程霄鵬去參加過一個拍賣會，程霄鵬花了一大筆錢拍了一副唐代流傳下來的古字畫。那樣的一幅字畫，程霄鵬的書房裡一直掛有一副，雖是仿品，卻是名家的高仿，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了。程霄鵬似乎一直都挺喜愛的。幾次搬遷，都帶了去，一直掛在書房裡。
拍賣會上，那幅真品開的價格高得離譜。林婧鳶原以為一向理智的程霄鵬斷不會拍下了的。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程霄鵬不惜代價重金將那副古字畫的真品拍了下來。他說：“真品就是真品。”說話時的態度讓她感覺到他很陌生：那樣認真執著的程霄鵬，是她所不熟悉的。
當時金鑫也在場，笑問他：“那贗品，你要如何處置？”程霄鵬低聲回答了句什麼林婧鳶沒有聽清。
後來程霄鵬到底怎麼處置那贗品的，林婧鳶也不知道。但是，她看到，真品拍回去之後，程霄鵬到是立刻掛了起來，經常細細地欣賞……程霄鵬，他也是固執的人，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他是矢志不渝的。對於六姐，他亦是如此：心懷執念，矢志不渝。
當年若不是她以死相逼，他或許會不擇手段將六姐搶奪了去了吧？
而這次到了南京之後，再次見到了六姐，他的心思又活絡起來了吧？
林婧鳶記起來了，那天六姐忽然不辭而別，程霄鵬醉倒她住的客房裡。她聽到他的嘴裡說著什麼“緊”，原來她還誤以為是他的扣子勒得太緊了不舒服。如今想來，其實他說的不是“緊”而是著叫著六姐的閨名——“瑾”！
怪不得丫頭菊香見到她回來時神情那麼奇怪，林婧鳶如今可以猜測，菊香或許在她回來前看到了讓她非常驚異的事情，而她回來時，菊香想告訴她又忌憚於程霄鵬，所以才會那樣古怪的吧?在她回來之前，程霄鵬和六姐之間到底是什麼事情，林婧鳶如今也可以大致猜得出來——一定是程霄鵬解著酒意唐突了六姐，所以那晚，他其實把她當成六姐的，怪不得他那時那麼奇怪……
心口好悶！林婧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海上清新的海風吸入胸腔。可是，心頭仍是堵得慌。程霄鵬的心思，她早該想到的：在舞會上發生騷亂的時候，程霄鵬一直陪著的，是六姐。他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六姐的身邊，護她周全。
他緊張擔心的一直是六姐，而不是她。就連他買的衣裳，也更適合六姐穿。她跟在他的身邊那麼多年，他應該注意到她的衣裳大多比較素淨的。可是，他買的衣裳顏色和款式都是六姐喜歡的……
後來，六姐夫，不，原來的六姐夫剛遭遇了不幸，他便迫不及待了……那天在書房裡的所見所聞湧入腦海，林婧鳶就感覺到一陣頭痛。她捧著頭，強忍住沒有低吟出聲。
以往他之所以對她還不錯，只不過是因為她長得跟六姐很相像，他是把她當成了六姐來寵愛的。就像他輾轉帶了許久的那幅贗品……
正如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處置不見了蹤影的那幅贗品的，她也不知道，往後他將會怎樣去處置她……
面對這樣的情況，她該怎麼辦？
以往任姣姣對林婧鳶一再挑釁，林婧鳶可以冷靜淡然的面對，因為，她深知任姣姣是那樣的人，也因為，任姣姣對程霄鵬來說，本就無可無不可的存在。
然而，如今，她面對的是六姐，是從小就跟她形影不離的親姐姐，是程霄鵬一直志在必得的六姐……所以，她不知道如何面對。
她從來不想爭，更不會跟自己的姐妹去爭搶，尤其是最最親厚的六姐……況且，那程大少奶奶的位子本是六姐的，六姐若想要回去，她豈有不拱手送還的道理？
這次到了南京之後，林婧鳶發現，六姐對程霄鵬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變化，她能從六姐看程霄鵬的眼中看到明顯的欣賞。而如今六姐無依無靠，程霄鵬是她必然的選擇……或者正是因為如此，六姐才同意跟她交換身份，讓她以六姐的身份出國；而六姐以林婧鳶的身份留下來……
海面上的霧不知何時已經散去了，又或者，全都堵到了林婧鳶的心裡。因為，她感覺自己的胸口堵得幾乎無法呼吸了，回想三年前的代嫁，她忽然後悔了。
以往，她雖然會覺得委屈，卻從來不後悔，因為，她總以為，趙子瑞是六姐的良人，看到六姐幸福，她就感覺到值了。
可是，如今細細想來，當初她的委屈代嫁，還不一定真的是成人之美哩！是的，至少對於程霄鵬來說，她不是在成人之美。
如若當初她不代嫁，六姐嫁給程霄鵬，或許也是一段良緣呢！程霄鵬那麼鍾情於六姐，他一定會竭盡全力討六姐的歡心。或許不久之後，六姐就忘了趙子瑞，跟程霄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若是那樣，說不定，如今他們已經子女繞膝了。
這，是她無法給予程霄鵬的，所以，程霄鵬才會如此惱怒吧！或者，他之所以娶她，是因為她酷似六姐，所以，他希望她儘快生下長得像六姐的孩子……
可惜的是，她竟然沒有給他留下孩子。不過，六姐已經生了兩個兒子了，她肯定還可以給他生孩子的…….
如此，也好。如此，她就可以了無牽掛地離開了。雖然，她對於出國，並沒有那麼歡喜，雖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會有什麼樣的未來。
但是，她認命了。
或許，這是冥冥中的安排吧？
罷罷罷，既然命運是如此安排，那就遵從吧！
就讓一切回到原點。
這樣的情形是最好的結果：程霄鵬一直想要的是六姐，那麼如今他夙願得嚐了。
出國，一直是林婧鳶自己的一個夢想。如今她也得償所願了……雖然，此時她的出國是迫於無奈，雖然，曾經跟她一起憧憬和計劃國外生活的那個人，已經魂歸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