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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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就連一直漠然不動聲色的聶正也不禁微微一愕,一雙岩石般堅冷的眼睛意外地看向我。
“為什麼?”
自上臺以來,這還是聶正第一次開口。他的聲音低沉平穩,便如他的人一般淡漠而不帶絲毫感□□彩,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令人聽來只覺舒服悅耳。
“因為我喜歡公平。”我淡淡一笑,“你也許不在乎吃一點虧,可我卻不想佔你的便宜。比武較技,無論是勝是負,靠的總該是自己的本事。若是靠著車輪戰術勝了你,也只是贏得勝之不武,那樣又有什麼意思?”
聽了我的話,聶正雙眉一挑,眼中的光芒陡然閃亮,臉上的神情由冷淡轉為鄭重,其中又帶了幾分敬意。
“好!且不論你的劍術如何,就為這一句話,我說什麼也要成全你這一分傲氣。只不過我有一刻工夫運氣調息便已經夠了,待我休息過後,再與你放手公平一戰!”
他說完這句話,便再也沒看我一眼,當然更不去理會周圍的眾人,立時原地盤膝坐下,竟是自顧自地開始運氣調息。
我笑了笑,信手把長劍丟在地上,也在聶正身邊席地而坐,態度同樣是一般無二的旁若無人,全未把一旁的北燕王放在心上。
北燕王不愧是個城府極深的老狐狸,最初的一怔之後,臉色立即恢復了常態,一雙雖已老邁卻依然精光四射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目光深沉難測,竟然沒有絲毫怒意。但是他身邊的拓拔明和拓拔圭,臉色卻有點發青了。
想必他們對我這種損己利敵、自招敗績的做法頗不以為然,只是礙於身份和在場旁觀的各國使節,才不便出聲指責吧?
場下的北燕士兵與百姓卻不管那麼多,早已經噓聲四起,罵聲不斷,有不少人更是把我前日向拓拔晴不戰而負的光彩戰績也翻了出來大加嘲弄。
我只是微笑,悠然地在臺上抱膝而坐,看著對面的聶正靜靜調息,全不理會臺下的噓聲和拓拔兄弟難看的臉色。漠視之餘,心裡也不免有些暗暗好笑。
以為我會抓住對手力戰身疲的機會以車輪戰取勝的人,固然是看低了我的為人;但那些以為我過於公平正直,白白錯過取勝良機的人,卻也同樣是將我看得太老實了。
沒錯,我行事一向講求公平,不喜歡搞那些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小動作,可也絕不是有勇無謀剛直迂腐的傻子。帝王之道,講正道亦講詭道,而身為西秦的第一名將,我自然更深通兵法中的機謀策略。面對如此的絕世高手,又深知這一場比試的關係重大,我又怎麼會不全心全意地盡力求勝?只不過象這樣的一場高手對決,較量的絕不僅僅是劍法,更還有精神、意志、心機與謀略。
其實與一場戰爭並無二致。
表面上看來,我讓聶正休息一刻工夫是吃了虧,但是眾人卻不知道,聶正在剛才的兩場比試中並未使出真正的本領,真氣的損耗也遠不如他們想象的那麼多,就算我立刻拔劍動手,也未必能佔到他多少便宜。
聶正挾兩場連勝之威,精神與鬥志均處於巔峰狀態,氣勢強盛得近乎無堅不摧。若是他一鼓作氣地乘勝與我動手,只怕非旦不會吃虧,贏面反而要平添上兩成。我取勝的機會本就不大,這下便更加微乎其微了。
正因為如此,我上臺之後才沒有拔劍,而是先以笑容消其敵意,後以言辭動其心志,最後更說動他坐下調息,於無形中化解了他在前兩戰中積蓄起來的強大氣勢。幾度緩衝周折,待到他休息過後,再與我拔劍較量時,體力固然是恢復如初,狀態也差不多又回到了□□。
說公平,自然是與人公平,更要與己公平,這才是真正的公平嘛!我微笑,嘴角牽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悠然遊目四顧。目光掃過看臺上的拓拔弘,他正雙手抱胸地靠在椅子上,一雙黑如暗夜的深沉眼眸遙遙地望著我,眉宇微揚,脣邊竟似掛著一絲瞭然的笑意。
難道他已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揚揚眉,不避不讓地對上拓拔弘的眼睛,輕輕一笑。
我的心思,你究竟能猜出多少呢?反正不會是十分。因為就算你再精明厲害,也無法猜得出我這樣做的另一個理由。
目光轉到拓拔弘左側的貴賓席,君未言正靜靜地坐在席間,一襲素白的輕綃衣裙在風中飄動,清麗的容顏宛如冰雪,澄明而充滿智慧的目光同樣凝注在我身上。
看到她眼中的淡淡憂慮和微蹙的雙眉,我知道她已經猜到答案。
一刻工夫轉瞬即過,聶正準時睜開眼睛,站起了身。
我立即隨之長身而起,‘嗆’一聲拔出雪亮的長劍。“來吧。”
長劍輕揮,灑下漫天雪片般的劍光,沒有給他留下半分重新凝聚氣勢的時間。
先拔劍的人是我,但是我卻沒有采取主動攻勢。
雖然很想贏,但我還不會被急於求勝的渴望衝昏了頭腦。從剛才兩場的比試來看,聶正並不怕凌厲的進攻,反而擅長在對方的進攻中發現破綻,進而乘隙反擊,一招得手。我越是主動上手進攻,自身的破綻就露得越多,他反擊的機會也就越大。對於後發制人、以靜制動的武學之道,他已經運用得爐火純青,象這樣的對手,決不是一味進攻就能取勝的。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急於貿然攻擊?倒不如慢慢試探對手的虛實,順便活動一下閒散已久的筋骨,同時讓青陽丹的藥力能夠充分發揮作用。
再說,對方既下了這麼大的賭注,態度如此勢在必得,又怎麼可能不想取勝?如果我不急,那麼急的人就該是他了。
在這種勢均力敵的高手較量中,誰先急,落敗的人就會是誰。
我又不是獨孤求敗,總不會傻得自取死路吧?
主意已定,我越發好整以暇地放緩了動作,臉上掛起一個悠閒自在的淡淡笑容,不緊不慢,不急不忙,手中的長劍信意揮灑,東一指,西一劃,幾乎使的全都是虛招,劍上更沒帶幾分力道。
面對我近乎玩笑般的散漫劍招,聶正的眼中卻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
真是個讓人頭痛的對手啊!看到聶正的反應,我不禁微覺失望地暗自輕嘆。
沒想到聶正的態度如此謹慎,竟然處處小心,時時在意,不會給對手留下任何可乘之機。如果他能被我漫不經心的隨意態度騙得鬆懈下來,自然就容易對付得多。可惜,這個小小的驕兵之計,並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
好吧,那就看看誰能耗得過誰吧。反正我的耐心可好得很。只要他不著急,我大可以陪他玩上個幾天幾夜。耗到最後,看看誰先撐不住,最先餓死在臺上好了。
比劍我沒有必勝的把握,可是要比捱餓的本事,我的把握就大得多啦!
鬆鬆垮垮、半真半假地遊鬥了半個時辰,聶正的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急躁。他顯然已看出了我的用意,知道我採取了與他相同的戰略。自己如果仍不進攻,這一場持久戰打到天黑也毫不希奇。
再看四周的觀眾,早已經看得大為不耐。呼喝助威聲由全場雷動轉為無精打采,接著又變得稀稀落落,最後索性變成無聲無息,甚至不時有幾聲噓聲傳出,只差沒轟然大喝倒彩了。
對於臺下尷尬的情形,我雖然全都看在眼裡,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臉上掛著一個懶洋洋的閒散笑容,手裡的招勢仍是不緊不慢,漫不經心,沒有半分出手搶攻的意思。
真正一心求勝的人畢竟是他,而不是我。
所以,聶正首先沉不住氣地放手進攻,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了。
我滿意地一笑,看著聶正長劍展動,寒芒急閃,第一次放棄了自己擅長的打法,由後發制人的穩守反擊轉為主動進攻。
看來他的耐心比我還是要差了一點點,而臉皮……好象也薄了那麼一點點……
不過,他劍上的功夫就好象真的比我還要高出一點點了……
雖然我也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如此,卻不是我能夠一廂情願地改變的。
聶正的劍法並無定式,看不出學自哪門哪派,看上去並不複雜,也毫無花巧,卻是異常的簡單有效,辛辣狠厲。一旦全心投入地放手進攻,招招都是致命的殺手,出手更是快得驚人,讓人招架得疲於應對,幾乎連喘息的餘地都沒有。
如果說韓衝的劍法象狂風暴雨,氣勢逼人,周明的劍法象鷹擊長空,穩準迅捷,那麼對於聶正的劍法,我已經找不到什麼言語可以形容。只能說,他已經達到了一個劍客夢寐以求的境界:絕對的快,絕對的準,絕對的有效。這樣的劍法就算還有破綻,也已經不成為破綻了。因為沒有人抓得住,攻得進!
看來我此前的估計沒有錯,在剛剛那兩場比試中,他並沒有使出全部本領,只能算是熱熱身而已。但是現在,他卻再沒有絲毫留手,把自己的真正殺手盡情施展了出來。
如此的快劍!如此冷厲狠辣的殺招!沒有給敵人甚至自己留下任何餘地!
可以想象得出,在如此間不容髮的進攻下,一個失手錯招便會招致敗亡的命運。
面對著如此可怕的對手,心中卻突然熱血沸騰,精神和鬥志一下被提到最高點。
自從那場宮變以後,我還是第一次以如此的積極和熱情地去面對一個人,一件事。所有的懶散、消極、淡漠,突然被盡數拋到了九霄雲外。
聶正的劍上寒光如雪。森然的劍氣奪面而來,呼吸之間已到了眼前。
本應該退的,我卻已再也不想退了。胸中的豪情陡然上湧,我一聲清嘯,挺劍迎上對方的長劍,以快打快,以攻對攻,不避不讓地拆解應對,格擋反擊,兩道劍光如匹練般當空飛舞,交織成一片雪亮的劍幕。急如驟雨般的兵刃交擊聲鏘然不斷,竟連成了一聲龍吟般的清響,分不清招式的間隙。
心中突然變得一片清明,所有的思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堪的過往,傷心的鉅變,消沉的意志,甚至連蕭冉的生死都已經被我拋到了腦後,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問,只求全心全意地盡情一戰,就連勝敗,也已被暫時忘在一邊了。
只剩下眼前的對手。
以及,手中的劍。
從未有過的酣暢淋漓的痛快感覺。
已經記不清上一次與人痛快地比劍是在什麼時候了。
因為責任繁重,旁騖太多,我不能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學武上面。自從十六歲冠禮過後,先是臨朝聽政,接著便領兵打仗,每天被繁忙的事務追得喘不過氣,武功上的進境也一下子從光速跌到龜速,好象再也沒有真正地進步過。
還記得出徵前一日與師父辭別的時候,他曾經不勝惋惜地搖頭說,我的劍術已大有所成,天下間已經難逢敵手,卻仍未能達到劍術的最高境界。他一生學劍,走遍天下,見過的良材美質數不勝數,但迄今為止,真正讓他忍不住收徒授藝的卻只有我一個。只可惜我雖然天分過人,卻負擔著太多的紅塵俗務,不可能心無旁鶩地專心練劍。終此一生,我在劍術上的成就大概也只能止步於此了。
而此時,面對著如山嶽般難以撼動的可怕對手,生死與勝負決於頃刻之間,我所有的潛能突然被盡數激發了出來。
眼中再沒有天地,只剩下對手。
手上再沒有劍招,只剩下劍意。
不問勝敗,只求一戰!
腦中一片空靈,手裡的長劍隨心所欲,自由揮灑,漸漸擺脫了對方的壓力與束縛,不再是被動的見招拆招,隨機應變,竟有如天馬行空,江河奔湧,流暢得再無半分滯礙。
體內的真氣竟也是從未有過的流轉自如,源源不絕,充盈著全身所有的經絡,彷彿舉手投足間就會傾瀉而出,絲毫不用擔心無以為繼。
越到後來,我打得越是得心應手,將一身所學發揮得淋漓盡致,再無保留。在強大對手的壓迫下,更是令劍法上的修為達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長劍揮灑之間,已完全脫出了原有的招式與路數,只覺得自己與掌中長劍已合為一體,而精神卻又與身體全然分開,人劍合一,物我兩忘,劍雖還是那一把劍,我卻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渾然忘我的酣戰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覺得日影緩緩西斜,對手的呼吸漸漸粗重,眼前堅不可摧的凌厲劍勢再也沒有原先的可怕,就連那燦然耀目的劍光也彷彿比先前黯淡了幾分。
兵刃相接的金鐵交鳴聲越來越少,再不象以前那般頻密,只是隔三差五才響起一聲。但兩支長劍一旦相交,發出的撞擊聲卻異常尖銳,響亮得直入雲霄,幾乎震得人心頭大顫。
在別人眼中,也許只看到我們兩人混戰一團,劍光交錯,難以分清誰勝誰負。
我卻清楚地知道自己已漸漸扭轉了局勢,壓制住聶正凌厲的氣勢,終於佔據了絕對的主動。
經過一番激烈的苦戰,我已經完全領會並駕馭了自己劍法中的真正精髓,真正步入了劍術上的新一重境界。
而聶正,卻彷彿漸漸失去了原本的逼人鋒芒,身法和劍招有些輕微的澀滯,不復當初的連貫流暢。
再打了近百招後,我橫空一劍當頭劈下,去勢迅猛無倫。這一劍看似毫無花巧,劍勢卻是威凌天下,將聶正周圍的方圓數尺都籠罩在內。聶正避無可避地舉劍格擋,兩劍相交,只聽得‘啪’的一聲,他手中的長劍竟然斷了。
我微微一愕,手上的劍勢立刻一收,沒有窮追不捨地繼續進攻。
而聶正也在斷刃落地的同時飄然後退,遠遠地退到了三尺開外。
這時我才發現他身上的灰色布衣已經被汗水完全浸透,雖然身形依舊挺直,臉色卻已經漲得通紅,正在難以抑制地激烈喘息著。
不知不覺中,我們竟已經打了這麼久?
我反手一抹,才發覺自己滿額是汗,身上雖不象他那樣汗溼重衣,後背的衣衫卻也都溼透了。
“我輸了。”
聶正深深吸了口氣,道:“閣下劍法不凡,內力深厚,聶正自愧不如。”
他臉上的表情平靜坦然,眼中卻閃過一絲不甘之色。我一怔,回想剛才的一場激鬥,頓時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沒錯,他是輸了,輸得明明白白,無可置疑。但他卻不是輸在劍法上,而是輸在內功和耐力上面。這一場惡戰打得殊不輕鬆,對真氣的消耗非同小可,到了最後,聶正的內力幾近耗竭,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這一下硬碰硬的舉劍格擋,內力的強弱差距判然,折劍認輸已勢不可免。就算他長劍沒有折斷,也不可能再支援多久了。
如果純以劍法相較,我還無法勝得過聶正。縱然是在剛才的比鬥中修為大進,突破了一重新的境界,但最多也只能與他鬥個平手而已。
可是我的內力又怎麼會變得這麼好的?明明已大受寒毒損傷,應該大不如前的,為什麼還能如此渾厚充沛,居然好象用之不竭的樣子?
腦中靈光一閃,我突然想起了自己上臺前服下的那粒青陽丹……
多半是它了。我頓時恍然。沒想到這青陽丹除了能壓制我體內的毒性,竟還有提升內力、激發潛能的功效。
“不,應該算是平手。”我垂下長劍,坦然直承。“閣下劍法高明,江逸自認無法取勝。”
聶正臉色一沉,卻不領情,一雙清冷犀利的眼睛緊盯著我。
“輸就是輸,聶某不必閣下容讓!今日技差一籌,劍下落敗,日後聶某定會再來討教,還望閣下多加珍重。”
語聲平靜,自他口中緩緩地一字字吐出,聽來卻只覺堅如金石,令人心頭不由一震。
一言既畢,聶正拋下手中的斷劍,飄然下臺,不顧而去。
直到此時,滿場觀眾才從心動神馳、如痴如醉的狀態中回過神來,發出轟然雷動的歡呼聲及喝彩聲,聲勢之浩大,彷彿連腳下的擂臺都給震得微微搖動。
我對滿場沸騰的歡呼聲聽若未聞,望著聶正高瘦挺直的背影怔了片刻,才一言不發地還劍入鞘。
他是如此的驕傲,竟不屑於接受我的容讓,一定要親自在劍上勝過我才肯罷休。有此一言,日後只怕我免不了還會有麻煩。
然而他所不要的勝利,難道我便很希罕麼?
這場比劍的結果應該在蕭代的預料之外。
然而在出乎預料的挫敗面前,他卻保持了極佳的風度,神色不變地坦然認輸,並立即當眾宣佈放棄了對安平兩郡的所有權。
在此起彼伏的熱烈歡呼聲中,我被兩名侍衛以前所未有的尊敬態度請回到看臺上。
北燕王笑容滿面地迎接我的凱旋。也不知是因為贏得了安平兩郡,還是高興我為他掙回了面子,他對我的態度出奇的禮遇,目光中更是充滿了讚賞與籠絡。稱讚了幾句我的身手後,順理成章地宣佈道:
“江逸比武獲勝,理當封賞。雖然比試的物件不同,但本王前天的承諾仍然有效。自今日起,江逸就是本王的禁軍統領,官職三品,俸祿加倍。”
有了前天的一番鋪墊,再加上剛才我在關鍵時刻力挽敗局,為北燕大大地爭了一口氣,對於北燕王的這一任命,臺上的眾人雖然反應不一,卻都沒什麼反對的表示。只有拓拔圭臉上的嫉恨之色越發濃重,一副惡狠狠的樣子,恨不得把我吃了似的。而拓拔明望向我的眼光則更亮了。
如果換了是昨天,甚至哪怕是比劍之前,對於北燕王破格的封賞,我都會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絕。因為我既不願在敵國之中拋頭露面,引人注目,給自己和西秦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又不想陷入三王爭儲的政治鬥爭,成為這場棋局中的一枚棋子。我的心願十分簡單,只是想平平安安地救出蕭冉,再悄悄地帶著他們父子離開而已。
但是經過了方才那一場驚天動地的生死較量,我的心情與想法都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與聶正的這場較量,是我一生中最艱苦、最凶險、卻也最最痛快的一戰。在強大對手的壓逼下,勝負決於頃刻,生死懸於一線,稍有退縮便會慘遭敗亡。然而一旦迎頭直上,卻反而激發出了我的鬥志與潛能,不光在劍法上大有進境,精神上亦是豁然開朗,再不似以前般消極被動,而是第一次打起精神,要積極地面對眼前的處境了。
以前的我,在深受打擊、灰心失望之下,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致,更因為自己的身份而顧慮良多,縛手縛腳,遇事只是被動地勉強應付。然而天意弄人,我一心只求平凡普通而不可得,卻給人逼迫著一步步走上了北燕與東齊兩國權力鬥爭的舞臺中心。
我不想捲入骯髒黑暗的政治漩渦,卻與拓拔弘兄弟、蕭冉、蕭代均扯上了糾結不清的聯絡;我不想出頭露面,引人注意,卻在使節雲集、萬眾矚目的公開場合下戰勝了聶正,成了替北燕爭光的大英雄。造化弄人,一至於斯!回頭想想,實在是不能不令人啼笑皆非。
事已至此,再消極迴避已無任何意義,倒不如索性無拘無束地放手而為,反而可以在身陷敵國、孤立無援的不利局面下,為自己爭取幾分主動。
心念既決,我便不再有半分猶豫。意態從容地灑然一笑,我信手拂了拂飄動的衣襬,沒有按規矩跪倒行禮,身形反而挺得更加筆直,朗聲道:
“多謝大王抬愛。但江逸威望不足,資歷尚淺,不敢擔任如此重要的統領一職。還是請大王收回成命,改派一個更適合的職位吧。”
“哦?”北燕王沒有料到我竟會推辭,有些意外地怔了一下,充滿興味地反問我,“你想要什麼職位?”
“江逸不才,願意出任五城巡戍使一職。”
“什麼?!
饒是北燕王見多識廣,也給我的答案弄得呆住了。其他人更是大出所料,議論紛紛,看向我的眼光就象看著一個傻瓜。
“你……確定自己沒有說錯?”
“當然確定。”
……
北燕王搖了搖頭,困惑不解盯著我研究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既然如此,就如你所請。明天……你就到五城巡戍營上任吧。”
環視四周,掃一眼臺上諸人的表情,有的驚訝,有的疑惑,有的慶幸,有的嘲笑,雖然反應各自不一,但是無一例外,都認為我的選擇匪夷所思,愚蠢得到了極點。
也難怪。禁軍統領的官階是正三品,統率著兩萬兵強馬壯的京城禁軍,守衛內城,權責重大。在軍中任職,立功升遷的機會最多,京城禁軍是北燕王的直屬嫡系,這個統領更是前程無量。
而五城巡戍使卻只是個小小的正五品,手下不過管轄著三千城兵和不足千人的五城巡捕營,負責維持京城治安和正常秩序。這個職位不是軍職,說起來不過是個風塵俗吏,別說沒什麼太好的前途,光論地位和威風,就連禁軍統領的一個零頭都比不上。
更何況京城地廣人多,龍蛇混雜,地痞流氓恃強凌弱,豪門貴族仗勢橫行。環境之複雜、治安之混亂、律法之廢弛一向是出了名的。正五品的官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外放出去當個太守,也算是掌握一府百姓生殺大權的父母官,威風權力著實不小。可是到了這冠蓋雲集、滿城權貴的京城之中,就實在算不上什麼了。要以區區的五品微職維持京城的治安,著實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
聽說前兩任五城巡戍使一個是因為懦弱無能、未盡職責被降職呼叫,另一個則因為得罪了朝中權貴而遭人排擠,外放邊疆。象這樣一個燙手的熱山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我卻不知死活地主動要求接下來,也難怪眾人都一臉愕然、大感意外了。
“嗯……江逸,你還有什麼別的要求嗎?”
北燕王好象有些同情我的自找麻煩,很善良地問我,大概是想給我個機會有所補償吧?
如此盛情,卻之不恭。
“請大王準我放手行使自己的職權,不受朝中權貴的掣肘。江逸保證,一定給大王一個繁榮平靖、秩序井然的京城。”
“你只有這一個要求?”北燕王意外地‘哦’了一聲,再度從頭打量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好!本王便答應你的要求。賜你一枚本王的令牌,凡事只要在你的職權範圍之內,均可由你全權處置。誰敢胡亂插手干涉,你可以先斬後奏!”
“多謝大王!”
不理會北燕王身邊向我射來的各色目光,謝恩過後,我施施然地挺身站起,走回自己原先的位置。
拓拔弘緊緊地盯著我,目光尖銳如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走回他身邊,沒有做出任何表示。過了一會兒,才頭也不轉地低聲開口:
“很好……江逸,你果然是厲害得很。今天全場的風頭可是讓你給出足了!”
“是麼?那要多謝你給我的機會啊。”
“你的表現很驚人啊!鋒芒畢露,出語不凡,跟前天相比,簡直象換了一個人似的。怎麼,突然一下子想通了,不再想繼續平淡下去?”
我淡淡一笑,沒有說話。以前的淡漠懶散是我的本性,現在的鋒芒畢露卻是不得已而為之。也許是命中註定,與世無爭、悠閒自在的平淡生活永遠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鏡花水月。既然我已被命運逼迫著一步步走進了權力鬥爭的漩渦中心,又何必再繼續隱藏下去?倒不如索性痛痛快快地放手一搏,總比屈居人下、任人擺佈要強得多了吧?
“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為了利用我的一身所學,拓拔弘也算是煞費苦心了。既在京城中為我大造聲勢,又在北燕王面前推薦揄揚,更以高官厚祿誘使我動心,花的心思著實不少,勢必要讓我乖乖地為他所用不可。
現在結局如此,不知他是否覺得滿意?一定會嫌我舍位尊權重的禁軍統領不做,偏偏去屈就五城巡戍使的微職,大大地打亂了他的計劃吧?
一想到這點,脣角就忍不住向上揚起,很難得地在他面前覺得心情很爽。
拓拔弘側過頭,斜斜地睨一眼我脣角的弧度,彷彿猜出了我此時的心思。
“哼,別告訴我說你這樣做是因為我。”
“那麼你認為……我又會是為了誰呢?”
面對我以退為進的反問,拓拔弘搖了搖頭,突然笑了。
“江逸,跟你鬥心思還真是有點意思。你確實……很會給人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