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夜枕邊讀禁書
【完】前妻敢嫁別人試試 冷婚熱愛:總裁的二手新妻 若愛只是擦肩而過 豪門大少的私寵妻 帝龍決 風流逍遙神 至高二次元 大齡宮女出嫁記 快穿之劇情開始前 明朝五好家庭
第6章 雪夜枕邊讀禁書
第6節 第6章 雪夜枕邊讀禁書
一、我的禁書生涯
世界原本是一盆清水,人類是一團墨汁兒。人類長在世界裡,就像一團墨汁兒入清水,隨著時間流逝,總是越來越渾,不會越來越清。不用看幾百萬年或者幾十萬年,回看我自己過去的二三十年,就知道這種渾濁的過程有多快。
和現在這個後現代社會相比,過去的歲月總是簡單、乾淨,所以美好。電視是小學高年級之後才有的東西,一個叫《敵營十八年》的五集電視劇是中國第一個電視連續劇,傻和不傻的人都追著看,彷彿2005年看超女。電影絕對主旋律,除了女特務,衣著都是大媽,沒有一個女性角色可以入春夢。在街上抽菸閒逛的小孩兒都被定義為流氓,能搞來錄影帶和大飯店洗髮水的都被定義為老大。錄影帶基本沒有毛片,能輾轉借來的毛片基本都是被翻錄了四次的,基本上都是毛毛點點的畫面,比馬賽克還馬賽克,基本上都是越南女人冒充中國女人,日本男人冒充禽獸。看這樣的毛片需要超強的想象力,隔壁家的流氓兄弟劉二和劉三告訴我,他倆看多了這樣的毛片,對光與影的感覺同梵高一樣**,看著春風裡陽光下的楊樹林,樹影婆娑,毛毛點點,下身也能硬起來。電腦一直是新鮮玩意兒,高中時學Basic程式設計,畫個三角畫個圓,到機房上機,要脫鞋,要換拖鞋,我人生第一次發現,不止男生腳臭,女生也腳臭。到了大學,十塊錢買了第一張5寸軟盤,我臉盤子那麼大,我捧在手裡,覺得真是高科技,不可思議,一個人一輩子寫的文章都能裝進裡面去。實驗室裡撥號上網,163,拉上窗簾,開啟視窗3.1,初次體驗網際網路,速度慢得出奇,半個小時,兩百K的金髮碧眼大乳美女還是隻轉過來上半身,我下半身硬了又軟。
在那簡單、乾淨、美好的過去歲月裡,最豐富的情色教育來自於圖書。
首先是語文課本。老師講賈誼,《過秦論》,振長策而御宇內,說,策就是鞭,長策就是長鞭。我們班上的壞孩子接下茬,說,我鞭長莫及。學夏衍的《包身工》,“在離開別人頭部不到一尺的馬桶上很響地小便”,“半**地起來開門,拎著褲子爭奪馬桶”,我們班上的壞孩子告訴我,他沒體會到包身工們的苦難生活,他閉著眼想象,覺得很**蕩。
其次是古籍。搞成簡體橫排出版的,一定都是刪節版,刪得文氣全斷,一隻兔子,本來剪掉小雞雞就好,結果尾巴和耳朵都沒被放過。二十冊的《李漁全集》,有三冊是李漁評金瓶梅,刪節得幾乎成了論語之類語錄體文字。我發現的第一個漏兒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的三言二拍,因為影印所以沒有刪節,因為貴(硬皮裝幀,五本一套),壞孩子買不起只有老幹部買得起,所以沒刪,什麼《金海陵縱慾亡身》,什麼《隋煬帝逸遊召譴》,都在。我跟我老媽說,我要買影印的三言二拍。我老媽問,為什麼?我說,學習古漢語。我老媽問,學習古漢語為什麼不買《十三經注疏》。我說,不能拔苗助長,漢語有演化的程序,由上古到中古到近古,詩經先秦散文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我要逆流而上,把握漢語的文脈,循序漸進,先看近古,也就是明清小說。我老媽問,為什麼不買便宜的簡體平裝版?我說,要原汁原味,楊貴妃穿個帶勞動標兵四個字的跨欄背心就勾引不了安祿山和李太白了。我老媽說,好,給你50塊,我一個月工資,別丟了。古籍讀多了的好處是,我認識了繁體字,我讀古漢語不用查字典了,我知道小雞雞三十種以上的小名,我看著繁體字的古漢語硬了起來,我不擔心語文考試了。壞處是腦子搞壞了,相信因果報應,相信行房有害健康,相信**罪大惡極。
還有就是手抄本和西方小說。手抄本都不長,基本上一萬字以內,造福社會的壞孩子,一邊抄一邊硬,硬了又軟,軟了再硬,如是十幾次,也就抄完了。手抄本,基本上都是抄在淺藍色底兒的作業本上,這種作業本到了21世紀的北京,被小資必去的那些餐館當成選單,用來寫滿“陸羽飄香”、“非典歲月”之類菜名酒名。手抄本里,有的字,寫得真好,甚至看得出家學,看得出敦煌小楷經書體的風骨。版本極其複雜,大體相近,細節千變萬化,成因基本上就是抄寫的人,抄得興起,進行了二次創作,“亂扯小衣”四個字被心馳神蕩地擴充成四百字。五四一代老翻譯們老去之後,漢譯西方文學名著基本不能看了,我被逼著讀英文。王府井利生體育用品商店以南一點,有家外文書店,一樓賣正版字典,二樓賣盜版影印原文小說。小說印得很爛,但是便宜,不刪節。站著看英譯《十日談》中,把魔鬼放進地獄的故事,二樓外面是初夏的午後,時間糨糊一樣粘稠而緩慢,我忽然想起《詩經》曾經達到的好色而不**的境界,街上人來人往,人人懷揣著一個善良的心和困惑的**具,他們會因此發生各種事情,我感覺人生豐富而美好。
二、我的禁書理想
人過了三十,世事漸明,發現企業家基本是騙子,科學家基本是傻子,過去的理想都漸漸泯滅了,唯一不切實際的想法是,這輩子,我要寫十本小說,其中一本是黃書,我想,這個功德,無量。
我上醫學院的時候,管宿舍的王大爺一直喜歡古龍,不喜歡金庸,喜歡假古龍勝過真古龍。王大爺說,古龍比金庸會搞女人,金庸談戀愛,古龍搞女人,戀愛沒有女人久遠,古龍更好看。王大爺說,假古龍,碰巧了,基本就是黃書啊,比真古龍好看。後來王大爺中了風,過了恢復期之後,言語更加無忌諱,勸我棄醫從文。他看過我寫的十頁假古龍,他對我說,你行,你寫凶殺色情都行。不寫,浪費了。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你改行還來得及。比當醫生還造福,能讓那麼多人高興呢。要不畢業就先幹幾年皮科,治治性病,或者男科,看看**,長長見識再改行。要不一邊當醫生,一邊寫,你肯定行,凶殺色情都行。你知道怎樣叫有本事,寫的東西能到街上報攤上賣,有本事。寫凶殺,讓我想磨菜刀,就練成了。寫色情,要是讓我還能,哈哈,生兒子,你就練成了。江湖上你就能隨便行走了。
我上完醫學院之後的七年裡,倒是寫了兩三個長篇小說,但是講的都是被王大爺所不恥的愛情。有一天接到一個電話,張口說,他是我大爺,說他在我師弟們的宿舍裡翻到我的書,封面太難看了,鳥屎綠,雞屎黃。鳥屎綠的是《豬和蝴蝶》,雞屎黃的是《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王大爺說,什麼給我個姑娘,到最後才脫下褲子,靠,脫的還是自己的褲子。王大爺問,你之後寫什麼啊?我說,沒想好,一個想法是寫些歷史,從時間上看人性。王大爺說他不懂,他說,他再過一年八十大壽,他要我寫本黃書送他。
我能想到的一個長篇黃色小說的題目是《色空》,寫一個魚玄機和一個方丈,小說的第一句話是:魚玄機對色空長老說,要看我的**嗎?小說單數章節寫色,雙數章節寫空。我不知道,如果真寫完給王大爺,他會不會明白這個奧妙,用他的第三條腿,跳著看。
黃書在哪裡都是不能在街面上流淌的,我想,我可以把它放生到網際網路,彷彿順著河流放生一條金黃的鯉魚,不署任何名字。所以,過五百年,文學史上,會說21世紀初期的馮唐,只有九部長篇傳世,而不是十篇。
三、我的禁書書單
我列了之後,才發現好看的黃書是那麼少,我開始理解王大爺的苦悶,開始覺得自己的禁書理想偉大。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高二的時候在書攤上第一次看到,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的,印得極差,借出去兩三次就散架了,懷疑是盜版。小說的結構精巧:以**為結構骨架,九次**,由初相見到**,由地昇天,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她完全沉浸在一種溫柔的喜悅中,像春天森林中的颯颯清風,迷濛地、歡快地從含苞待放的花蕾中飄出……在她千絲萬縷互相交匯的身體裡,慾望的小鳥正做著美好的夢。”那時候初讀,看到屈原從窗邊走過,帶著他那些穿蘭蕙佩香草和他關係曖昧的女祭祀們。2000年,讀過亨利·米勒之後再讀,覺得勞倫斯事逼,難怪早夭。
湖南文藝那版,很快就被禁了。2004年人民文學又出了一版,而且在三聯書店賣。經過十幾年改革開放,誰能說我們沒有進步。
《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蕩蕩》
1987年中間的一期《人民文學》,真的嚇了我一跳。除了馬建這篇《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蕩蕩》,還有一篇我記不得的中篇,寫種豬場的故事。
在寫西藏的漢語裡,最好的就是這篇《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蕩蕩》,還有格非的《相遇》,而《相遇》是格非自己不可能超越的高度,他買再好的音響,再聽交響樂,也沒用。
最大的好處是,馬建的這篇中篇彷彿用的不是漢語,寫的環境彷彿不是人間,寫的色情彷彿是擔水吃飯。
《北京故事》
最初在網上讀的,真希望看到作者把這個好故事,加入細節,擴充成長篇。
看過電影《藍宇》之後又重讀了一遍。文章比電影好,文章裡的文字粗糙得劃眼睛,彷彿手抄本,但有真情在。真情不分男的和女的上床還是男的和男的上床,真情沒有道理。電影好像用的是臺灣的製作班底,精緻了好多,但是真情淡了好多。奇怪的是,同樣的故事,看粗糙的文字的時候,一點不覺得髒,看細緻的電影畫面,心裡多少有些噁心。總之,北京的事兒,沒在北京沉浮過幾十年的人,拍不出那種絕對不寒磣的粗糙。
《在巴黎的屋頂下》
傳說是1941年,洛杉磯書商以一頁一元美金的報酬委託亨利·米勒寫下此書,亨利·米勒用書款付了一年的房租,但是他從來沒有公開承認過《在巴黎的屋頂下》是自己的作品。我翻前十頁就知道,一定是這個老流氓,沒跑。有些人有氣質,無論怎麼寫,無論寫什麼,都是他們自己,喜歡他們這一口兒的人,都沒辦法拒絕。
亨利·米勒一輩子,思考,嫖妓,寫作。寫作的時候,基本搞不清楚自己是小說家還是思想家,後期作品尤其如此,比較難看。從這點上看,《在巴黎的屋頂下》非常乾淨,基本上就是小說家筆法,沒什麼思考,基本就是嫖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