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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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戚夫人緩步走向大笑不止的沈娘娘,纖纖玉指解開了皮裘遞給宮人,身姿輕旋,伸手去接朱沅手中的茶,柔聲道,“我來罷。”
朱沅輕輕一讓避過,“這是臣女的份內之事,不敢有勞夫人。”
戚夫人也不在意,用手輕輕的撫了撫沈娘娘的脊背,嗔怪道,“姐姐總愛胡思亂想,玩笑話兒說多了,也是不雅。”
沈娘娘反手一下打開了她的手。
皇帝擰起了眉,“蘊蘭,”
戚夫人忙道:“陛下息怒,姐姐有恙在身,不該與她計較。”
皇帝聞言舒展了眉頭,含笑看著戚夫人。戚夫人似被他讚賞的目光看得羞澀的垂下了頭,露出一段修長優美的雪頸來。
這個姿勢讓人覺得她像只高雅的天鵝,亦像一隻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蝴蝶。讓人想溫暖她,又想扒下她高貴的外衣,看她驚慌失措。
皇帝目光黯了下來,喉頭滾動。
沈娘娘看著這眉來眼去的,不由呼吸急促,神經質的將手中一團絲帕用指甲扣出了數個洞眼。
皇帝終究還是有些兒自制力的。
老戚國公曾在當今皇帝任太子時擔任太子太傅,現任戚國公又是心腹重臣,經太后隱諱點醒後,皇帝也並不想做得太過難看。
然而戚夫人卻在皇帝的注目下,珠貝一般的耳尖慢慢的染上了一些嫣紅,她有點驚慌的拿手捂住了耳朵,一雙秋水眼斜裡瞄了皇帝一眼。
這樣掩耳盜鈴的樣子可愛得讓皇帝都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沈娘娘搶過朱沅手中的茶水,一下潑到了戚夫人的面上:“賤|人”!
戚夫人啊了一聲,鬢角的水滴落如珠線,狼狽也無損她的美態。
沈娘娘已然是紅了眼,撲上去一把揪住了戚夫人的頭髮:“小賤|人,供你吃喝,供你穿戴,沒有過半點對不住你,你為什麼就要和我作對?你為什麼偏要來搶我的三郎?
!”一邊罵,一邊就伸手向戚夫人臉上去撓。
皇帝早已是搶先兩步,扣住了沈娘娘的手,臉色陰沉:“蘊蘭!”
他繃著臉將沈娘娘往後一搡,望著沈娘娘一字一句道:“說過多少遍,她沒有和你作對,是朕想要誰就要誰。”
這話一出,不單屋子裡的宮人,就是朱沅也立即跪地,垂著頭力求減少存在感。
沈娘娘那裡聽得進去,契而不捨的再度撲了上去:“就不該接你回來,不對,應該在襁褓中就將你掐死!”
手還沒有碰到戚夫人呢,就被皇帝再度一把搡了回來。沈娘娘一個不穩跌落下炕,後腰正頂在炕沿上,頓時嗚咽一聲,疼得蜷縮起來。
皇帝卻去看戚夫人,戚夫人已是梨花帶雨:“……母親和姐姐疼我,我是一世也不敢忘的,姐姐為何要這般說?”
皇帝有些不以為然,她已是身為國公夫人,還是如此謹小慎微,足見其嫡母沈老夫人的威勢了。
皇帝當下不耐煩的道:“起來!走罷!”
戚夫人被他喝得一個輕顫,收住了淚,怯怯的下了地,仍是頻頻望向沈娘娘。
皇帝率先走了出去:“不許沈氏出鳳儀殿,令其好好清醒反省。”
戚夫人匆匆忙忙對著沈娘娘一福:“姐姐莫氣了,既然嫌我礙眼,我便下回再來看你。”
又對著屋裡眾人道:“好生照看娘娘,莫以為她失了勢就慢待,仔細你們的皮!”
真是軟慣了的人,發起狠來也是軟綿綿的,皇帝在外頭聽得都笑了。
等戚夫人趕了上來,她又連聲求情:“陛下切勿責怪姐姐……”
皇帝冷著臉,聽她焦急的說了一路,出了鳳儀殿,要上步攆,這時側臉看了看戚夫人半溼的衣襟,遲疑了一下才道:“去清元宮換身衣衫
。”
戚夫人的臉一下紅透了,停住了喋喋不休的嘴,低聲應了聲:“是”。
***
輔國公府的戚老太太沉著臉,拿手杖一下一下的戳著地磚。
丫鬟們半聲也不敢出,立在一邊當人偶。
過得片刻戚國公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還沒開口叫娘呢,戚老太太就拿起手杖照著戚國公身上招呼:“你個不爭氣的!”
戚國公苦笑著躲避:“娘……!”
戚老太太一揮手讓人都退了出去,又抽了戚國公一杖:“你又讓你媳婦入宮了?!”
戚國公扛著打走到她腿邊跪下,沉默半晌嘆了口氣道:“實在是攔無可攔。”
戚老太太將柺杖一頓,也沒了辦法:這話又不能挑破,強行阻攔總有些牽強。坐下來,想來想去氣不過,拍著桌子咬牙切齒道:“都是你這孽障!當初貪她貌美,死活要娶她進門。她除了那張臉,還有那一樣能說得出口?偏偏請了這麼個賤|人來毀我戚家百年清譽!”
戚老太太說得幾句,就要抽戚國公一杖。
戚國公垂著頭受著。
戚老太太最末嘆了口氣:“你還沒什麼,不過娶錯了媳婦。可憐我的寶貝孫子,投錯了胎!一世都要頂著這麼個娘被人說嘴!”
戚國公抬頭看了老太太一眼,嘴脣蠕動,又將話嚥了下去。
這麼多年下來,戚老太太也是接受現實了,然而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著戚國公當年貪這一幅皮相招惹的。娶妻娶賢,納妾納色,沈蘊棠這樣容貌過於美貌的,總不是安生過日子的。再說了,沈蘊棠說是嫡女,其實身世含糊。老一輩的,當年也多少收到些訊息。要真是嫡女,怎麼落地就送往了沈氏祖宅,直到及笄說親才給接回來?
可惜當年沈蘊棠方一露面,便引得燕京眾少年郞春|心大亂,一群熱血方剛的權貴少年打破了頭皮大獻殷勤,堵得沈家僕下出門採買都得翻自家圍牆
。
最後是當時的戚國公世子拔得頭籌。
戚老太太在一旁看得清楚,三令五申的也阻止不了兒子犯傻。老戚國公呢,又覺得沈蘊棠有個皇后姐姐,這門親事也有可取之處。兩票對一票,戚老太太敗下陣來。
人一旦看清楚了一個後果,但卻無人肯聽從告誡,最後這個明白人眼睜睜的看著事情一步步的走向“如已所料”,這種滋味是又氣又恨的,是以戚老太太總要時不時抽戚國公一頓來排解心中鬱氣。
就是大夫也說了,老太太將這脾氣發出來,也好過憋出病來。
戚國公責怪自己從前不孝,如今是要將這孝心補足的,端的是任打任罵。
***
這頭沈娘娘發作好一陣才收了場。
周太醫把了脈,施過針。收起了診箱。
嘆了口氣,對朱沅道:“娘娘近年其實已有好轉,不常發作。近來頻頻受激,又有些反覆了,還是靜養為上啊。”
朱沅能管得了沈娘娘受不受激?周太醫也就是這麼一說罷了。
因著上回沈娘娘一連發作兩回,周太醫也不敢走,守在一邊等著沈娘娘轉醒。
朱沅守在一側,發現沈娘娘眼角有些溼潤,過得一陣,果然凝成了一滴淚。她在夢中亦有些輕微的抽泣。
這種哭泣,實在讓人看了為之心酸。朱沅心中生起些不忍,拿了帕子,替沈娘娘按了按眼角。
誰知沈娘娘就此睜開了眼睛,朱沅面上的那一點憐憫正落在沈娘娘眼內。
沈娘娘也沒說話,只伸了隻手讓朱沅扶著坐起。
周太醫連忙敬了藥丸上來。沈娘娘一聲不吭的服了下去,然後就痴痴的望著窗櫺。
朱沅低聲道:“娘娘,今兒雪下得大,就這麼一會子已經積了一層,偏殿前那兩樹紅梅開得極好,襯著雪最好賞梅,娘娘不如出去走一圈?”
沈娘娘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她
。
周太醫也道:“走動走動也好。”
沈娘娘就點了點頭,糖兒趕緊上來替沈娘娘加上衣服。一左一右的和朱沅扶著沈娘娘往外走去。
剛走出暖閣就感覺到一股冷意,再走出殿門,北風夾著雪花迎面一吹,沈娘娘不由打了個寒顫,清醒了少許。
三人沿著小徑,走到紅梅樹下。沈娘娘仰頭看著樹頭一朵紅豔的小梅花很快的被雪花裹住。禁不住笑了笑,對朱沅道:“……也是這麼個下雪天。我在繡閣中撫琴,突然就有人將雪糰子扔進了窗內。我有些惱怒的去看,就見著了他在樓下。他說一首哀傷的曲子,偏被我彈得歡歡快快的,非得看看是什麼人琴技如此糟糕……”
朱沅心猜,這個他,想必是皇帝了。
沈娘娘嘆了口氣:“如今我倒是能彈得悲悲切切的了,卻沒有人聽。”
沒有人回她的話,沈娘娘原也不需要人搭話,只是訴說一二罷了。
“我母親說我這樣的性子,不合入宮。我卻說,不管他有多少嬪妃,只有我才真走到了他心裡。其餘人我都當成看不著,定能大度。誰知道呢,既然有路可走,走進去的就肯定不止我一人了。”她是無法控制理智,但不代表她一無所知。當時皇帝搡了她兩把,她清醒過來後,也記得。腰上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疼,但他卻沒有再回頭再看她一眼。
有時候,痛苦在於你始終抱有期望。真的沒有一點期望了,也許就沒有那般痛苦了。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灑灑的雷
多謝歡歡喜喜的手榴彈,原來你旅遊去了,我說怎麼好一陣不見了。
還有好幾個以前說愛我的狠心銀拋棄了我哇,實在沒臉尋人啟事了,畢竟斷更了一陣嘛~
我很好養活的嘛,不用雷,留個評我也會偷著樂的,所以要是還在,吱一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