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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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朱沅在柳氏屋裡尋著籍口,消磨了半日,這才戀戀不捨的回了自己屋子。
朱家這所三進小院,是賃來的。
朱臨叢和柳氏住正房,朱沉還小,隨著乳孃住在正房東邊的耳房。
朱沅住在東廂房,朱泖和朱沅正對面,住在西廂房裡。
家中下人也不多,男女算在一處,通共不到二十個。
人口簡單,口角也少。就是朱泖的些許挑釁,朱沅也並不放在眼裡。父親剛得了官職,全家人的喜氣勁兒還沒消退。這段時日,正是朱沅最為平靜幸福的時光。
可是朱沅知道,這樣的平靜,很快要被打破了。
到了傍晚,朱臨叢從官署歸家。
朱臨叢今年三十有三,生得面白斯文,一派讀書人的氣派。
朱泖像只花蝴蝶似的迎了上去:“爹!明日可是休沐?今日女兒見著幾位好友,她們都簪了新式的蝴蝶簪,那蝴蝶,做得真的一般,還會動呢
!爹明日喚了鳳祥樓的女夥計來,讓拿些新式樣來讓女兒挑選,可好?”
朱家是嚴母慈父。柳氏嘴碎愛管束,又有些精明小氣,除了應有的,尋常一般不予添置。
朱臨叢則不然,他耳根軟,脾氣溫和,有些出格的要求去求了他,十之八、九能應允。
可是這會子朱臨叢面色有些遲疑,他咳了一聲:“唔,為父明日約了同僚飲酒議事,你自使人去喚了上門來便是。”
朱泖恨恨的跺了下腳,父親不在家,誰來付銀子?
朱臨叢似沒看見她這模樣,徑自在桌旁坐了:“都坐下,吃罷。”
朱沅目光一沉,沒有出聲。
一家人用完晚膳,朱臨叢端了茶抿了一口,這才鎮定的說道:“夫人,過兩日司農寺少卿盧大人幼弟娶親,我想明日去淘個擺件為賀,你支兩百兩銀兩予我。”
柳氏一怔,皺起了眉:“這做了官,四處的人情往來未免也太多了些,這半年以來七彎八繞的關係,全都將禮送了個遍。”
光靠朱臨叢一點俸祿能抵什麼用?他剛入官場不久,官職低下。什麼地方可撈油水他都一無所知,所謂冰敬、炭敬也敬不到他頭上來,即便有他的份,如今一不是冬,二不是夏,指望不上。
柳氏在心裡粗粗一算,這半年千兒八百兩是折了進去了。她一個商家女,嫁妝四千兩銀子,在蘇江那地算是頂了天了。從前在蘇江,便是負著朱家一大家子人的吃喝用度,她小心周旋著名下各項出息,總算是收支平衡。但到了燕京這半年,又是租院子,又是買下人,還有朱臨叢伸著手要銀子,手上的現銀可就一下見了底。此時不免有些為難。
朱臨叢卻少見的板起臉哼了一聲。
柳氏嘆了口氣,正尋思要將自己的金項圈拿去當了。
朱沅就輕聲道:“爹,這些事情何必您來費神?您是有體面的官老爺,那些掌櫃吃準了您不會計較,只值五十兩的玩意,生生的能向您要一百兩。您不如告訴娘韓大人住那條衚衕,由娘備了禮,令張叔拿了您的名帖送去,這才妥當
。”
柳氏眼前一亮,深以為是,若換她去,定花不了這許多銀兩。
朱臨叢急得直瞪眼:“婦道人家知道甚麼?沒得買了贗品假貨教人取笑!”
柳氏不樂意了:“妾身隨著父親、兄長多年,旁的不說,這買賣物件是有兩分眼光的。老爺只管說要個玉的,還是要個瓷的,要湘窯還是洞窯的?”
朱臨叢嘴張了張,見柳氏豎起了眉頭,終是訥訥的道:“就買個湘窯的百子嬉罷。”
柳氏滿意的點了點頭。
朱臨叢想到罪魁禍首,不免回頭瞪了朱沅一眼,朱沅只作不知,微微一笑:“女兒回房了,爹爹和孃親早些歇息。”
朱泖也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朱臨叢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柳氏檢查了一下朱沉的小碗,對沉哥兒的乳孃劉氏道:“吃這些也夠了,抱他下去洗漱罷,一會你陪他在屋裡玩會彈珠消消食,再哄著睡了。”
劉氏忙應著抱了朱沉下去。
柳氏親自從宵紅手中接過帕子來給朱臨叢擦臉,一邊放柔了聲音:“老爺莫氣,妾身定細細挑選物件,保管教老爺臉上有光。”
朱臨叢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柳氏心下納悶,原先只要她作出這副柔順的模樣,朱臨叢便有再大的氣也消了,怎的今日還是鬱色難消,不由試探道:“老爺莫不是還有心事?”
朱臨叢一凜:“沒有、沒有!”
柳氏再三打量,朱臨叢笑道:“想著今日一樁公務,有些出神了。”
柳氏這才釋然。
卻說朱沅回了屋子,含素已是按她的吩咐掌起燈,將書擺在了桌上。
朱沅淨面拭手,這才坐下看了起來
。
前世她雖說也識得文字,畢竟少了些墨水,在方家,婆婆、嫂子說起話來,偶用些典故來比喻,她總是一頭霧水,只能不動聲色的看人臉色來判斷是否是嘲笑譏諷。
如今管家、針線她已不必再學,倒真可以多看兩本書。
因心中總想著些將要發生的事,不免心緒煩亂,好容易才看了進去,才覺著些味道,含素已在旁催促道:“大姑娘,該歇了,莫傷了眼睛。”
朱沅應了一聲,依言起身,未來的路很長很長,她想要好好的守護著母親和弟弟,不急一時。
待上了床,迷迷糊糊的做了大半夜的夢,一覺醒來時只聽四周靜悄悄的。
不由心跳如擂鼓,不知昨日是否一場大夢。
猛然就聽見遠遠的一陣喧鬧,過了一會兒雀環快步奔了進來,大喘了兩口氣,結結巴巴的說:“大姑娘,大姑娘。”
含素聽到聲響也跟了進來:“雀環,你鬧什麼?”語氣十分嚴厲。
雀環平時總有些懼她的,這時十分著急的道:“大姑娘,門外有個婦人抱著個娃,說是咱們老爺的骨肉呢。”
朱沅一凜:是了,知道是這一陣子,卻不知是那一日,不想來得這般快。
當下坐了起來,吩咐含素、雀環兩人迅速的給她收拾妥當,這才領著兩個丫環往外走,走到一半回頭看了看這兩人。
含素同朱沅情同姐妹,這會子也只有跟著著急上火的。
雀環忠心不用置疑,卻不大懂規矩,這會子正一雙眼裡滿是興奮,只等著看熱鬧。
朱沅便沉著臉對雀環道:“我領你們二人去,只不過,這畢竟是我家的醜事。看著什麼,卻不許多嘴,可明白了?”
雀環這才意識自己這心態不對,不由一張臉漲得通紅:“大姑娘,奴婢知道了。”
朱沅領著這兩丫頭走出垂花門,就見臨街的大門口全被自家下人給圍得密不透風,一個女聲正在如泣如訴:“夫人,賤妾自身不求什麼,那怕是四處飄零,居無定所也無礙,只這孩子,是朱家的骨肉,跟著賤妾受苦,夫人於心何忍啊
!”
朱沅走過去,對著轉了一圈的下人們道:“都圍在這做什麼?手上的活都做完了?回頭待我查核,但凡有失職的地方,一律扣月錢!”
下人們唬了一跳,諾諾的散開去了。
朱沅這才看見站在門前的柳氏、朱臨叢、朱泖。
柳氏先前是急紅了眼,加上朱家本就規矩不嚴,竟沒人約束這些下人,倒像是一家子人呼奴喚僕,正欺壓婦孺一般。
這會子得朱沅點醒,柳氏便是沉著臉,也回過頭來朝朱沅點了點頭。
朱沅走上前去,看了看跪在門前的那婦人。
她生得弱質纖纖,穿一身藍布衣裙,水汪汪一雙大眼睛,頭髮用一根素銀簪綰著,再無半點飾物。整個人楚楚可憐的跪在地上,旁邊還跪著個男童,看年紀,竟和沉哥兒不相上下,看相貌,和朱臨叢也有八分像,這就是鐵一樣的證據,告訴眾人,他是朱臨叢的兒子無疑。
街邊已經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朱臨叢急惶惶的,不知道說什麼。
朱泖瞪著一雙眼,恨不能在這婦人身上扎出個洞來:“那裡來的賤人!胡亂就上門認親,我爹爹與娘恩恩愛愛,行事清正,又豈會與你不清不白!”
這婦人等的就是這一刻,不免哭得更厲害:“賤妾賈氏,如何不知道冒認官親有罪?只因這孩兒確是老爺骨肉。不然,姑娘可問老爺。”
說著便拿眼去看著朱臨叢:“老爺,賤妾這一條命,可全憑老爺一念之間了,老爺只消說灃哥兒是不是朱家骨肉?”
朱泖著急的上前一步揪了朱臨叢的袖子:“爹爹!這是那來的瘋婆子,將這一盆汙水往您身上潑,您快告訴我們,不認得她!”
朱沅不由點頭,朱泖點“汙水”這兩個字,由不得父親不多考慮一番——他才做了官,就鬧出養外室這個醜聞來,雖說不算個什麼大事,卻總是風評不美
。他又沒有根繁葉茂的家世可靠,不過一七品小官而已,對這風評,還算看得要緊。
果然朱臨叢就面露猶豫之色。
賈氏淒厲的喚了一聲:“老爺——”
向前一撲,伏在朱臨叢腳下,仰起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淚如雨下:“賤妾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只因心慕老爺,方才甘願做了外室,賤妾原也一無所求,只求能三五不時能見上老爺一面,便是躲在外頭見不得光,也認了。只是,因著有了灃哥兒,不忍他委屈……老爺不認這孩子,賤妾也就沒了盼頭,這苦命的孩子,這一世就要這樣不明不白的活著了?賤妾還不如這就抱著他去跳了鏡湖!”
朱臨叢心中一痛,不由自主的就彎下腰去攙賈氏。
這一下,眾人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燕京城西,連著的這幾條衚衕,住的全是六品到九品的官員,往來看熱鬧的,那背後的關係也都是錯綜複雜的,朱臨叢這一扶,這事兒基本上也就一捶定音了。
眾人都說起閒話來:“這孩子都養了,自家骨肉總不能流落在外,還是接回去罷,不過添兩張嘴吃飯。”
“那個男人不三妻四妾啊,算不得什麼!”
柳氏的臉色鐵青。
柳氏這些年,拿著自己的嫁妝,恭恭敬敬的供養著朱老太太,連同兄嫂、弟媳也一道養著,家中庶務更是不用朱臨叢操半點心。
她也沒旁的過分之處,唯有一點:好妒,從不許朱臨叢納妾。
想當初朱老太太打量家裡富裕了些,在柳氏有身孕時便要柳氏給朱臨叢買個妾室。
柳氏旁的都聽從,只這一點,斷然拒絕:拿我的嫁妝養個女人給我添堵?沒門!還不如拉著嫁妝回孃家過清淨日子!
朱老太太最終還是不捨得這有人服侍的日子,只好裝作沒有過這事。
她多少次對朱臨叢失望之時,便總拿這一條寬慰自己:好歹是自己與他過的清淨日子,不像旁的姐妹,後院妖妖嬈嬈烏煙瘴氣
。
沒想到她柳氏這麼多年細心經營,卻還是有這麼一天。
朱沅看見柳氏嘴脣只哆嗦,不免心疼的過去扶住她的手,低聲道:“娘!”
柳氏回頭看她,眼圈生生的憋紅了,心情激憤之下,半個字都說不也來。
朱沅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她無法安慰柳氏。
怎麼安慰?告訴她這不是真的?不,這賈氏就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告訴她朱臨叢不過一時行差踏錯?不,他日後教她失望的時候還多。
朱沅想著,也禁不住眼中浮起淚光。
朱臨叢這時一把抱起了地上的男童,拉著賈氏走到柳氏面前,低聲道:“夫人,不過是添兩張嘴吃飯,夫人且容下她們母子罷。月蘭最柔順不過,定不會添亂,往後會細心服侍夫人的。”
賈氏聽著,又要跪下去磕頭。
朱沅眼疾手快的托住她的手肘:“且慢。”
朱臨叢詫異:“沅兒,大人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帶著妹妹先進去罷。”
朱沅收起淚意,脣邊掛起一抹淡笑:“母親此時心緒紛亂,一時半會倒也說不出個道理來。咱們家被滿街的人堵在家門口看熱鬧,總不能過於拖延,拖得久了,不免過於丟人。爹爹說是也不是。”
朱臨叢聞言點了點頭:“正是!”說著便有些責怪的看了賈氏一眼,原本他說要徐徐圖之,偏她今日擅自堵上門來了。
賈氏瑟縮一下,又救饒似的喚了聲:“老爺——”
朱臨叢嘆了口氣,不忍責怪了。
朱沅又道:“原本爹爹的事,女兒不能置喙,不過母親此時拿不出個主意。都說女兒是孃的貼心小棉襖,不如此事,就由女兒替母親拿個主意罷,便是女兒拿錯了主意,母親也不會怪罪,橫豎母女沒有隔夜的仇
。爹,娘,你們看可好?”
柳氏心如死灰,半個字也說不出來,接觸到朱沅沉靜的眼神,心中居然定了定,莫名的對她有些信賴。索性把心一橫:如今兒女都已三個,再說拉了嫁妝回孃家的話也是不成了。鬧成這般模樣,不容這賈氏進門也是不成的,只得好好折辱她一番才甘心。罷了,就讓沅兒拿主意,結果又能差到那裡去呢?
朱臨叢更是大喜:做妻子的還能管轄丈夫,做女兒的可不是隻能順從父親嗎?讓她來拿主意,最好不過了。
當下朱臨叢連連點頭:“好!好!”一臉期待的望著柳氏。
柳氏咬著牙,勉強點了點頭。
朱沅便衝著賈氏微微一笑:“我們朱家雖不是大戶人家,卻也是正經人家,父親更是朝庭命官。就算是納妾,也不能納得不明不白的,今日這事既已鬧開了,未免日後被人揹地裡傳得離譜,不如就趁此機會,我問你幾個問題,你需得不欺不瞞,答得清清楚楚,這事,便也算成了。你看可好?”
賈氏看著她這笑容,只覺有些緊張,但這機不可失,於是啜泣道:“姑娘直管問,賤妾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朱沅點點頭:“那好,賈氏,你仙鄉何處,多大年紀?”
賈氏恭敬的答道:“妾賈月蘭乃湖州吳同鎮人氏,今年二十有六。”
“家中父母可還健在,可有兄弟姊妹?”
“父母俱在,上有兩個哥哥,下有兩個妹妹。”
“家裡是做什麼營生?”
“家父是私塾先生。”
……
兩人一問一答,賈氏逐漸放鬆了心神,覺得不過爾爾,心道這大姑娘是有意成全父親,放她入門了。
朱泖急得雙眼只冒火,她平日再怎麼和朱沅不對盤,此時還是希望和她一致對外的,不想素常將自己壓得死死的朱沅,此刻對著個賤人卻如此和軟
!
不由嚷道:“你問這些不痛不癢的做甚?!”
朱沅嚴厲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噤聲。
朱泖氣極,上前不管不顧的道:“憑什麼由你來做主?我就不許這賤人踏進朱家一步!”
朱臨叢聞言喝了一聲:“朱泖!”
朱泖一個瑟縮,憶起在這家中,母親是最倚重朱沅的,只有父親方才慣著她,此時將他得罪狠了,日後可怎麼辦?一時不由猶豫起來。
朱沅見她形狀,心中冷笑,諒她不會再加干涉,便又不緊不慢的問了起來。
“賈氏,你與我父親於何時、何地,如何識得?”
賈氏剛見著朱泖被憋了回去,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冷不丁朱沅問出這個問題,一時未覺有何要緊,下意識的便照直說了:“是安元二年,老爺途經郭鎮……”
“哦——”朱沅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你家在吳同鎮,緣何會在郭鎮與我父親遇得?”
賈氏的冷汗一下就出來了,一面拿帕子掩著脣啜泣,一邊轉著眼睛尋思對答。
朱沅卻逼近一步,厲聲道:“吳同鎮與郭鎮相隔百里,尋常竄門可竄不到,賈氏,你可莫說是去走親戚,你此刻說了,即刻我便命人去查,但凡查不出這麼個‘親戚’,我便將你綁了見官!在場這般多人,可都見證了你的欺詐!”
賈氏心中一慌,才要說出嘴的理由都被朱沅堵死了,不由求饒般的望向朱臨叢。
朱臨叢也著起急來,斥道:“沅姐兒!”
柳氏此時已經緩過神來,冷冷的望著朱臨叢:“老爺急甚麼?又沒誣賴了她,問個清楚總是好的。”
看著柳氏橫眉冷目,本就理虧的朱臨叢不由心慌氣短的後退了一步。
朱沅笑著步步緊逼:“賈氏,你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好人家的女兒,但你今年二十有六,安元二年你已有二十三歲
。我看你這般樣貌,家中父母、兄弟姊妹俱全,私塾先生的女兒又還體面,憑此條件,你何以到二十三歲的年紀,還未嫁得戶體面人家,巴巴兒來給我父親做妾?”
四周看熱鬧的人也不由得咦了一聲:“這倒是!”
賈氏驚得連哭也停住了,過了一會,才幹巴巴的道:“父親疼愛,將賤妾留在家中嬌養了幾年。”這話說出,也無人相信,燕朝女子十五歲便可出嫁,若拖延到十九歲,已算是老姑娘了,十九歲亦是官府限定的嫁齡,逾齡便要多徵一項稅收。一個私塾先生,就算有些收入,比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人強些,白白裡負擔這項稅收,那也是再沉重不過的了,除非賈氏的父親犯了癔症,否則便無此可能。
朱沅皺著眉頭想了一陣,突然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你該不會是早已嫁作人婦,卻與我父親**奔罷?!”
眾人譁然,越想越有可能:這賈氏這般年紀樣貌,說沒成婚,實屬不可能。她先說是吳同鎮人氏,那末郭鎮便是她夫家所在了。
連柳氏也信以為真,恨恨的看著朱臨叢:“老爺,你——!”
賈氏連連擺手:“不是,不是!”
眾人那裡信她,紛紛交頭結耳。
隔壁住的是大理寺五官蕭見行,他一早原本約了人飲酒,坐著轎子出門,不意被堵在衚衕裡,已是看了好一陣熱鬧了,都是同朝為官,他不由走近來作了個揖:“朱大人。”
朱臨叢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有口難言,見了他也只得胡亂作揖道:“蕭大人。”
蕭見行神情嚴肅:“朱大人,你我同朝為官,總不忍見朱大人行差踏錯,少不得多管閒事一回。朱大人,聽我一句:這養外室事小,誘拐良家婦人**奔事大啊!”
朱臨叢情急之下便道:“並非**奔!”
蕭見行捋了捋三寸短鬚:“她這般年紀樣貌,若說未曾嫁為人婦,實屬異事,由不得人不信啊。此事於朱大人官譽有損,傳到上峰耳中,可了不得,朱大人還需三思。最好趁早將她送回去,再與她家人達成諒解方是。”
朱臨叢一急之下,原先埋在心裡的一些顧忌已是顧不得了,慌忙脫口道:“確實並非**奔,乃是她前夫將她賣予我的
!”
眾人聞言,不由啊了一聲。
朱沅心中冷笑,面上卻故作不信:“父親可別欺瞞,為了遮掩此事,信口雌黃,日後揭露出來,又多擔了一層干係。”
朱臨叢原是怕人笑他撿了破鞋,又恐賈氏日後不好做人,此時一經說破,倒也無所顧忌了,瞪著眼道:“沅姐兒,你倒這般疑你父親,處處拆臺!也罷,今日就讓你看個明白,白路!去書房西面書架第五層上,翻了賈氏的賣身契來!”
白路應了一聲,調頭就走。
賈氏隱隱覺著有些不好,卻沒有理由阻止,只是咬著下脣,一副可憐單薄的樣子站在那兒。
頃刻白路拿了身契過來,待要遞給朱臨叢,朱沅已是先橫伸了一隻手去接。白路下意識的就交給了她。
朱沅將這薄薄的一張紙輕輕揚開,細細的看了看,脣邊勾起一抹笑:“這麼說,賈氏,你原先的相公是劉利興?”
賈氏白著臉,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朱沅便將身契送到蕭見行面前:“蕭伯伯,您幫著看一眼,這上頭可是有人做保?”
蕭見行眯著眼就著她的手一看,點了點頭:“村長和里長都已做保。”
眾人見蕭見行確認了,便知已是無疑了,不由噓了一聲,隱隱的覺著不是**奔便少了些樂子一般。
朱沅笑道:“即是如此,我也無意阻攔,娘,就納了這賈氏進門罷。”
柳氏青著臉,不言不語。
朱臨叢臉色一鬆:“夫人且讓她進門,莫做這無謂的爭執了。”
一邊說著,一邊就伸手去接朱沅手上的身契。
朱沅卻是將手一讓,把身契遞到柳氏面前:“這妾室的身契,當然要捏在主母手中,娘,你且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