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南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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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南熠
99 南熠
“……你認識任宗錦?”
耳邊的聲音語調平穩柔和,明明不帶半點別的情緒,聽在南嘯桓耳中,卻含著無形的威懾和深意。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青年發現了他隱藏多年的祕密,整個心臟都停止跳動,懸在半空。
“……不。”終於吐出這個字後,南嘯桓突然間又冷靜了下來,他收回目光,慢慢的低下頭,聲音低啞,再一次重複他所認定的事實,“今日是屬下第一次見到他。”
巫燁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面上不動聲色,嘴角依然勾著一抹淺淺的笑,輕哦了一聲,隨即手上使力,讓男人的後背與自己的身體貼的更緊,再次開口,語音依然沉穩低柔,卻帶了幾絲調侃:“聽說他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沒想到搭訕的方式居然這麼老套。”
“……”南嘯桓垂頭沉默,手心裡一片汗溼。此刻聽到這麼一句話,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當即鬆了口氣,僵直的身體也恢復了幾分知覺。
“換做我啊,哪怕文采稀疏,如此佳人當前,怎地也得搜腸刮肚的找出幾句不落俗套的詩詞來。”抱著懷裡的人,巫燁笑嘻嘻的繼續調侃道,“‘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當真是一見你便‘身似浮雲,心如飛絮’……”
“如何,比之那‘這位兄弟好生面熟’高上不止多少個境界了吧……”
“……主上……”
剛剛還在自己思緒中暗自糾纏不清的人一回過神就聽到這麼兩句。短暫的愣神之後,南嘯桓才後知後覺的明白自己主子含笑說出的這話是什麼意思。於是再次毫無意外的鬧了紅臉,無奈的低喚一聲後,他從巫燁懷裡掙出,垂著頭快步朝後院走去。
巫燁卻沒有立刻追上去,只是抱著手臂,盯著男人離去的背影但笑不語,深不可測的黑眸浮現幾分若有所思……
接下來的幾日,連一向遲鈍的倚雷都察覺出南嘯桓的異常。
一樣還是那樣的沉默寡言,一樣還是面皮薄的被主上隨便一逗就臉紅,卻多了幾分細微的不同。他似乎心事重重,發呆的時間也明顯的日漸增多。
西倚雷搖頭嘆氣,不覺再次用手在對面男人面前桌上輕敲幾下,試圖引起對方注意:“……嘯桓,你這一步用的時間也太長了吧?……”
“呃?”原本低頭望著棋盤的男人恍如大夢初醒般怔愕抬頭,冷峻的面容上滿是迷茫,“……?”
旁邊觀戰的顧成雙輕笑出聲:“哈哈,閣主是嫌南大哥你思考太久,害怕你翻盤追上呢。”
被少年一提醒,南嘯桓彷彿才注意到手中的棋子,對倚雷投去歉意的目光,他終於將書中的棋子放到了棋盤一角的某個位置之上。
而對面,一直緊盯著落點的西倚雷,在棋子落下的一瞬,俊朗的面容似乎有些扭曲。
……
最後,自然是南嘯桓輸了。
其實這個結果並不讓人吃驚,真正讓人不解的是黑白棋目數的巨大差異。
西倚雷皺著眉,看了眼前整好地的棋盤一遍又一遍:“……你什麼時候,水平變得這麼次了?”
“抱歉。”對面的黑衣男人低著聲音道歉。
“道什麼歉啊?切……”倚雷頗為不屑的撇撇嘴,“這幾盤你根本就沒用心下,是不是和主上下久了就不把我放眼裡了?……”說著斜瞥向男人,一副不滿的樣子。
南嘯桓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可是依舊沉默著任好友誤會。
顧成雙幫忙兩人收了棋子,對倚雷笑道:“南大哥傷勢未愈,對弈了這麼長時間還是稍作休息吧。接下來由我來做閣主你的對手如何?”
南嘯桓起身坐到另一邊休息,少年笑眯眯拉過椅子,純淨清秀的面孔上隱約帶著幾絲不懷好意。
“你?”西倚雷聞言一驚,本想借故推辭,卻在看到少年黑眸中的戲謔和挑釁時,大腦一熱開口應了下來:“好!”
……
西倚雷和顧成雙這邊黑白爭鬥,精彩萬分,旁邊靜靜觀戰的男人看著看著又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嘯桓。”從門外走進的紫衣女子從盤子上拿下藥碗放到小桌之上,走到黑衣男子面前柔聲喚道,“喝藥了。”
“……卿顏姐。”南嘯桓半天回頭起身,走到一邊端起盛著滿滿黑色**的瓷碗,看也沒看,動作利落的仰頭一口氣就喝了下去。
“吃塊點心消消苦味。”東卿顏溫柔注視著南嘯桓,見他喝完藥,便遞過去放著甜點的另一個小碟子。
南嘯桓搖頭拒絕:“不用了。”
“吃吧。”早就預料到了他一開始會有的拒絕,女子笑著眨眨眼,故意壓低了聲音道,“這是昨天主上偷偷去廚房專門給你做的。我湊巧撞見,他還讓我不要聲張。”
南嘯桓楞了下,這才向碟子中的點心看去。
小巧的點心外形很是考究,被做成了花瓣的樣子,有淺綠色和粉紅色的兩種,放在綠色的葉子上,配著那若有若無的淡淡的清香,讓人很有胃口。
而聽到是自家主上特意做的,一向不是很喜歡吃甜的人只能從面前的盤子裡拿起一個咬下。
品嚐著口中的點心,南嘯桓微有些驚訝,不自覺的又咬下另一口。
“呵呵……味道不錯吧?”卿顏也拿了一個嘗著,觀察著南嘯桓的反應,眼中的笑意更深,“知道你不喜歡甜的,主上特意換了配料。味道還不錯吧?”
“嗯。”南嘯桓輕點了頭。
“喜歡就多吃點。”紫衣女子放下盤子,然後自己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主上不在,我陪你聊會天?”
一大早就被兄長有事叫進宮,巫燁一邊走一邊姿態不雅的打著哈欠。
小太監原本是要帶路的,卻被巫燁攆了下去。既然認得路,又何必浪費人力,還讓他在眼前晃來晃去惹得心煩。
借屍還魂這麼久以來,他早就習慣了不論何時,身後半步都有人默默跟隨的感覺。然而今早當他收拾妥當,轉身看到那人一身黑衣腰上帶劍長靴藏匕滿臉冷峻一副要跟他出門隨身護衛的架勢時,卻出言拒絕了。這大冷的天,讓受傷的人跟著自己進宮吹冷風的事他是不會也捨不得做的。
於是眼下就得忍受身後無人的詭異感覺。
穿過長廊、走上花園中的小徑、然後邁上曲橋,巫燁一路向著皇帝辦公的御書房而去。
昨天又下了一場雪,放眼望去,往日色彩斑斕的秀麗園林都被覆上統一的銀色。因此當視野裡出現一個穿著藍色小棉襖的小孩時,巫燁遠遠的就注意到了。
咦了一聲,他有些奇怪,這大冷的天,怎麼會有小孩坐在水池邊?看他服飾也不像下人,但若是說宮裡哪個皇子,身邊怎麼一個護衛也沒有?
坐在池邊的小孩聽到腳步聲,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巫燁這邊,便又繼續低頭看著早已經結冰積雪的水池。
待到巫燁在他面前停下腳步,男孩也沒有一絲反應,好似完全沒察覺身邊的青年。
“……這麼冷的天,池裡可沒魚讓你捉哦。”巫燁在他身邊蹲下,低柔著聲音開口,目光則是順著男孩的,落到水池中的某處。
男孩依舊不吭聲,保持著剛才的動作一動不動,活似個木偶娃娃。
從他剛才抬頭來看,這絕對不是個聾子。既然不是聾子,那麼故意不答話的原因,不管是哪種,巫燁都十分有興趣繼續探究下去。
他低頭仔細觀察著這個小孩,只見他烏黑的髮梳成髮髻綁在頭頂,□在外的面板微有些黑,身上的藍色棉襖布料不差,五官精緻,眉宇間頗有幾分熟悉的感覺。難道是自己哪個哥哥或者弟弟的孩子?
巫燁摸著下巴思索,在腦海裡一一排除之後發現自己竟然猜不到這個小孩的身份。
有趣……
巫燁忽然一笑,張開雙臂就把地上的小孩抱了起來。
這下子男孩果然不能再鎮定下去了,他努力掙扎著,試圖從巫燁的懷裡逃脫出來,無奈力氣太小,踢打了一會就耗盡力氣,只能任巫燁把他抱離池邊。
他用他“拳打腳踢”的行動表明了他的不願意,然而最容易使用的嘴巴卻自始至終沒有發出過一個音節。
……難道他其實不是聾子,而是個啞巴?
巫燁湊到男孩臉前,仔細上下觀察,無奈聲帶有沒有受損可不是光靠眼睛就可以鑑別的。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在那裡幹什麼?”巫燁看著懷裡那張稚嫩面孔上的雙眼,放輕放柔了聲音一連問出好幾個聲音。
想他巫燁雖然是混黑道的,卻從小到大,不知為何特別有孩子緣。不管熟悉的還是陌生的,手下家裡的還是路上大媽家的,男的女的,都非常喜歡親近他。而巫燁也不討厭孩子,與一群肉嘟嘟粉嫩嫩的小鬼們每次相處的都十分愉快。若非不可更改的性向,按照巫燁對孩子的喜愛程度,怕早就兒女成群,肉球滿地爬了。
用上許久沒拿出來的手段,巫燁問問題的同時一動不動的盯著男孩的雙眼。果然很快,男孩就在他懷裡安靜的垂下頭來。
“……南熠……”
和倔強沉默的外表不同,男孩的聲音軟軟甜甜,十分好聽。
“南熠真乖。”巫燁伸手摸摸他的腦袋錶示讚賞,“告訴哥哥你幾歲了?”
這次男孩趴在他的懷裡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開口了,任巫燁怎樣哄怎樣逗,壓根一聲都不吭。
只知道這個聽也沒聽過的名字根本無用,看著緊貼在自己懷裡的小男孩,巫燁寵溺的拍了拍他的背部,拉起身上的大氅把人裹住。
南熠的小手十分冰涼,肉乎乎的臉蛋也被凍得通紅,此刻縮在厚實暖和的大氅下,不由又往巫燁胸前蹭了蹭,自發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竟然慢慢的閉上雙眼開始睡覺……
巫燁楞住了,半晌,才低笑出聲。這懷抱可是一直只抱一個人的,今天竟被另一人霸佔……不過,看在他還是小鬼的份上,巫燁十分寬容的不跟他計較了。
抱著南熠重新踏上花園中的小路,巫燁一邊向御書房的方向繼續前進,一邊對懷裡的人說:“你真的要睡覺?你要睡著了……哥哥就把你賣了咯……”
懷裡的人動也未動。
巫燁見狀只得繼續抱著人朝前走。
遠遠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已經等了小半個早上的司皇寒鴻當即站起身來從寬大的檀木桌後走到門外,朝來人迎上前去。
“三哥一大清早就叫我入宮是為何事啊?”巫燁跟在男人後面走進書房,笑呵呵的開口問道。
“你小子真夠意思啊。”坐回椅子上,皇帝不悅的眯起眼睛,故意加重口氣,“除夕一別,你就忘了你還有個哥哥了?”
“哪敢哪敢……”巫燁佯裝出滿臉愧色和惶恐,“皇帝陛下臣怎麼敢忘!這不是家事忙碌,一直苦於無法脫身入宮來覷見陛下麼……”
“你再油嘴滑舌,小心朕治你的罪!”司皇寒鴻板起臉來,低沉的聲音裡顯示著王者的威嚴。
“三哥捨得?既然三哥都捨得,那麼臣也不敢有任何意見。來吧,不管什麼罪,臣定當悅然受之。”站在桌前,巫燁腰板挺的筆直,加上微揚而起的下巴,頗有幾分傲骨。
司皇寒鴻雙目緊緊盯著眼前的青年,一句話也不說,房內的氣壓也隨之急劇降低,眼看著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突然司皇寒鴻哈哈大笑兩聲,一下朝後靠倒在椅背上。
指著面前的巫燁,司皇寒鴻笑著感慨:“你這副樣子真像刑御史。他跟我告狀時就這個神態這個語氣……每日從朝上跟到朝下,從文官參到武官,從四品告到一品……我真是快頭疼死了。”
“有麼?我看三哥你對他可是十分的遊刃有餘啊。”巫燁走到一旁椅子上,解開大氅,卻沒有下人上前接下。巫燁環視了一圈,才驚訝的發現整個御書房竟然沒一個伺候的,除了他跟懷裡的這肉團,就只有他英明神武大過年的還辦公的兄長。
眼眸沉了沉,巫燁從自己懷裡揪起南熠,沒有注意到一邊的司皇寒鴻在看到他懷裡的小孩時眼中閃過的驚訝之色。
“寒仲你……”
“他說他叫南熠,我是沒有一點印象。三哥你可知道他是誰家的孩子?”巫燁不等他說完徑直開口。他本想將人放到椅子上,誰料這肉團兩個小爪子把他胸前的衣服抓的死緊,根本拽也拽不開,無奈之下他只好作罷,繼續當人的床墊。
司皇寒鴻聽他這樣說,英俊面孔上表情變得十分奇怪,又瞄了幾眼巫燁懷裡的男孩,沉吟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我今日就是要和你商量有關他的事情。”
巫燁有些莫名其妙:“什麼?”
“他告訴你他叫南熠?……寒仲你可知他全名叫什麼?”司皇寒鴻顯然十分頭疼這件事情,只是提到而已,就顯得極其沉重。
巫燁見他這樣,便知道事情不簡單,當即收了臉上嘻嘻哈哈的笑容,靜靜在心中思忖了一會,他低頭看向正睡的香甜的男孩。
“南熠……南嗎……”
經司皇寒鴻這麼鄭重其事的提到男孩的全名,巫燁又仔細想了一遍,忽然想起司皇家下一輩的,名字的首個字就是南……
“難道是司皇南熠?”
“司皇南熠。”
皇帝沉聲給予肯定。
名字解決了,可巫燁更加一頭霧水了。他怎麼不記得這下一輩裡這麼大的有個叫南熠的?畢竟暮寒仲的記憶力可不是蓋的,怎麼也算得上過目不忘了……根本沒可能是他記錯了……
還是說,這個孩子,根本就沒有出現在眾人的面前,那麼皇族自然不會記錄他的名字……更進一步來說……
想著想著,巫燁下意識的看向檀木書桌後的司皇寒鴻,突然,腦中猛地爆出一個念頭,不禁愕然開口驚道:
“三哥……難不成……他是你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