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2章 縱行

第2章 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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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縱行

第二章 縱行

?“陛下?”

歡愉的餘韻還沒有完全消退,景帝懶洋洋地躺在榻上,摩挲著身邊人的手掌,回味著剛才的味道,突然聽到他開口說話。

“怎麼?”男人滿足以後都會比較好說話,景帝就算身為帝王也不能免俗,所以他回這話的語氣甚是平和。

“臣明日起有幾日不用輪值。”帝王平和的語氣讓他多了幾分勇氣,期期艾艾開了口,卻依然說一半留一半,不敢說清楚。

“輪值不輪值這種小事何須向朕稟報。”景帝明知道他在求什麼,偏偏要裝傻。

“陛下?”那人硬撐著疲憊的身體坐起來跪在他身前,語氣中滿是哀求之意。

景帝繼續摩挲著他的手掌不答話。常年握劍,他的虎口掌心和指尖都起了厚厚的老繭。沒有芊芊玉手的柔潤光滑,不過掌心很暖和。

“陛下?”那人見他不說話,很快急了,再次開口哀求。

從那夜開始到現在有二十多日了吧,想家了?還是純粹是想躲開他?

景帝的目光落在他柔軟的髮絲上,想到剛才的數度纏綿,心中一軟,終於點頭首肯:“明日巳時出宮,酉時回宮。”

那人喏喏著還想說點什麼,被他瞪了一眼,終於乖乖應了聲“是”不敢再多話。

翌日那人出宮,景帝則在議事結束後去給太后請安。

景太后王氏曾是這個皇朝最有權力的女性,而在景帝年初親政後,她依然是皇朝最高貴的女性,也是這後宮最高貴的女性。

帝王家母慈子孝的親情敘完,這兩位曾經的皇朝最高權力者和如今的皇朝最高權力者能夠談論的只有政事。

“‘逆王案’審得如何了,陛下?”

天啟元年十月初八,帝至上苑獵場行獵,遇襲失蹤,至三日方尋回,後親至上苑,查明乃幽王所為,當場誅殺宗室廷臣涉案者數百人,並嚴令大理寺追查,此案牽連者數萬人,在稍後的十餘年尚有餘波,此為“逆王案”。

這樣的謀逆大案,太后關心也是理所當然。

“大理寺已經上了條陳,就等朕硃批了。”

“去幽州宣旨監刑的人選陛下決定了嗎?”

景帝喝了口茶,目光動了動,一時有點摸不著太后問這話的用意。宣旨監刑一般都是由天子最寵信的近臣擔任,太后問這話不知道是想推薦什麼人還是有別的目的?

“朕還沒有決定,母后。”

“若是以前,陛下肯定是派陳天堯或者肖越去吧。”

“母后您也知道不可能。如今陳卿替朕守著滁州,肖卿是朕的戶部尚書,根本無法分身去幽州。”

“那麼衛衍衛卿家呢?”太后笑吟吟地望著她的兒子繼續說道,“衛卿這次護駕有功,而且他一向對陛下忠心耿耿,這樣的恩寵不為過。哀家還記得柳太傅曾經說過,衛卿雖木訥寡言,但忠心可鑑。”

“母后好記性,太傅多年前說的話,朕都有點記不清了。”景帝只是陪笑著喝茶,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幽州離京城數千裡,一去一返耗時逾月,他剛在興頭上,要放他離開這麼久,自然不樂意,但他了解自己的母后,知道她每句話後面都有深意,等著太后未出口的下文。

“哀家聽說陛下已經快一個月沒有翻牌子了。陛下大了,該怎麼做自然心中有數,有些話哀家也就不多說了。”果然,太后淡淡地提點了他一句。

“就依母后的話,讓衛衍去幽州。”聽了她的話,明瞭她未完的言下之意,景帝苦笑著就範。

“陛下,有些事不算什麼只要你記得分寸就好。”見兒子不開心,太后又開始安撫他。

“母后放心,朕知道該怎麼做,朕也知道朕是皇帝。”景帝的笑容更加苦澀,“母后還記得朕小時候最愛的桂花糯米糕嗎?”

太后想起了景帝幼時極愛吃桂花糯米糕,她便命膳食房每膳都上這道點心,直到年幼的景帝看到這道點心噁心反胃才罷手,那不過是為了讓他明白上有所好,下必盛焉這個道理,而一個真正的帝王是不能有明顯的喜憎明顯的弱點的。皇帝此時提起是想說衛衍與他也不過是桂花糯米糕嗎?

那天,太后盯著皇帝告退離去的身影久久沉默不語。

也許,在天家骨肉傾軋中,陛下你早就學會了陰謀權衡,早就學會了殺伐決斷。但是,陛下,你畢竟還太年輕,年輕到甚至連愛情都沒有遭遇過。

景帝的心腹內侍總管高庸看到主子在對太后背過身後笑容凝結在臉上就知道有人要倒黴,然後跟著陰沉著臉的主子走了一段路,在步出慈寧宮的時候他聽到了主子的吩咐:

“仔細查一下,是誰這麼多嘴饒舌。”

空氣中,瀰漫著君王的肅殺之意。

衛衍走出宮門的時候有恍若隔世的感覺。

冬日的暖陽照射在遠處琉璃瓦的屋簷上,白花花的一片晃入他的眼,他眯著眼愣愣地看了半晌。

“大人?”

隨從早就牽來了他的馬,見他呆愣著沒有反應,上前喚他。

“走,回府去。”

過了好大一會兒,衛衍終於回過神來,翻身上馬,策馬揚鞭,馬蹄聲響徹長長的官道,巍巍皇城很快被拋在了身後。

“大人!”

後面傳來了隨從的驚呼聲,不過衛衍沒有放慢速度,繼續縱馬。他惶惶前行,就好像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趕似的。

官道在眼前一分為二,衛衍提馬拐上了左邊的道,這條路走到底,只要再拐個彎,衛府就到了。

“大人!”

後面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衛衍才猛然回神。

這條道已是鬧市區,剛才他一路急馳而來,行人紛紛躲避。此時有一拉車的老漢躲避不及,車子橫在了路中間。

衛衍猛地一拉韁繩,駿馬從車子旁邊堪堪擦過,然後他看到了地上的幼童。

幼童已經被嚇得不會動彈也不會哭,眼睜睜地看著巨大的陰影籠罩而下。

駿馬長嘶而鳴的同時馬鞭揚起,小小的男童在空中翻了個跟頭落入馬上男子的懷裡。滿街的人望著這驚險的一幕瞬間失了聲音。

“衛大人好身手。”醉仙居二樓視窗有人朗聲笑道,打破了這難捱的寧靜。

“齊兄謬讚。尚有事,先行一步。”衛衍對樓上的人苦笑著抱了抱拳,告辭離去。

“大人。”跟著他的人終於趕了上來。

雖然幼童沒什麼大礙,不過受了驚嚇還是免不了的。衛衍下馬向苦主賠禮道歉,幼童家人連聲說不敢不敢,他還是賠了一錠銀子才算完事。有了這一嚇,他不敢再縱馬,只讓人牽著馬慢慢往家趕。

鬧市縱馬,到明日御史恐怕要狠狠參他一本了。

“大人這幾日是怎麼了?”

“不知道啊,他一向待人溫和做事謹慎,今天是怎麼了?”

衛衍聽到後面傳來手下的竊竊私語聲,心中更是苦澀。怎麼了?怎麼了?他突然想起了年輕帝王眼中的陰戾,不由得感到一陣徹骨的寒。

“那是誰啊,鬧市縱馬,五城戍衛衙門的人也不來管一管?”

“天子近衛,五城戍衛營大統領見了也要陪笑,誰敢來管?”

“原來是天子近衛,怪不得如此跋扈。”

“輕聲點輕聲點,不要惹來麻煩。”

“聽說陳大將軍也是天子近衛出身。”

“是啊是啊,才短短几年功夫,就已經官拜大將軍了。”

“沒辦法,近水樓臺先得月,在工部吏部熬個十年也沒有在皇帝身邊一年升得快。”

“怪不得人人削尖了腦袋要往近衛營鑽。”

“那也要手上有真功夫。你以為近衛營是想進就能進的?家世,忠心,武藝一樣都不能缺。”

……

衛衍的身影在街頭消失很久,酒樓中的討論聲還不曾停息。

那邊衛衍由人牽著馬,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衛府門前。

衛府極大,佔了整整半邊街,從高高的院牆向裡面望去,樓臺亭閣,錯落有致。硃紅色的正門上方,“敕造忠勇侯府”的門匾高高懸掛,據說那是高祖御筆親賜。

衛衍下了馬,從邊門走了進去。問過管家,知道父親在衙門還沒有回來,就先進了內院,給大夫人請過安後才去見他的母親。

母親住的院子保持著往日的寧靜,侍女們看到他進了院子,急忙掀開簾子將他迎了進去。

“母親。”

請安後衛衍沒有起身,只是湊過去將下巴抵在了母親的膝上。小時候受了委屈後經常這樣將頭埋在母親的懷裡,母親什麼也不多說,只是用溫柔的手掌輕撫他的頭頂,就這樣靜靜地安慰他,慢慢地那些委屈就消失了。現在,他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再次去尋求母親的安慰,這麼一想他覺得更加委屈了。

“起來吧,衍兒,地上涼。”摸了兒子的頭頂很久,衛衍的母親柳氏終於開口了,“這麼久沒回來,這次能在家裡待幾日?”

“沒事,有墊子呢。”早在衛衍請安前,侍女已經在他膝下放好了軟墊,“今日酉時就得進宮。”

“這樣啊,那就起來幫母親抄點經,待會兒就在母親這裡用膳吧。”

“嗯。”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遒勁有力的小楷端端正正,佈滿了一頁又是一頁,在墨香中衛衍的心緒漸漸安靜了下來。

也許,什麼也無法改變,也許,自己的處境很快會變得更糟。但是至少這一刻,他又擁有了繼續面對的勇氣,哪怕僅僅是為了不給親人帶來災禍。

過了午時,天色漸沉。

“要下雪了呢。”

“好像是,母親要注意保暖。”

“衍兒你也是,自己要當心自己的身體。”

“放心吧,母親,我身體好著呢。”

母子倆停下來閒聊了幾句,繼續抄寫經書。

未時三刻,有侍女來報老侯爺要馬上見他。衛衍不敢耽擱,匆匆辭別了母親,來到書房,請安後侍立在衛老侯爺身前等著他問話。

衛老侯爺一邊喝茶一邊隨口問了他幾句近況。

“這次太后屬意你去幽州宣旨監刑。”沉吟了很久,衛老侯爺終於說到正事,“不過太后提了這事陛下心裡肯定會不喜,這幾日你自己行事須小心謹慎。”

“怎麼會?陛下與太后一向是母子情深。”衛衍一時沒想通這裡面的道理,不過他很清楚如果皇帝陛下真的是心裡不舒服的話,他再怎麼謹言慎行也一樣逃不過。

母子情深!天家的母子情深在權力面前還能剩下幾分?不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衛老侯爺只是在腦中轉轉絕對不敢說出口來。想他衛氏經過數代經營,如今也稱得上是這景氏皇朝中的高門巨族,族中子嗣還算爭氣,所以在朝中軍中站得比較穩妥。

當年幼帝繼位太后攝政,衛老侯爺自然是小心侍奉著太后,不過衛家的年輕一輩卻都想方設法塞到了皇帝陛下的身邊。如今皇帝親政,大量啟用年輕臣子,衛氏的年輕一代自然也是得到了重用的機會。

不過衍兒嘛,衛老侯爺打量一眼身前的幼子,隱隱覺得這事透著某種說不清的玄妙。

年輕的皇帝陛下向來喜歡聰明伶俐,貼心貼意的臣子,如陳天堯肖越之流,衍兒因為性格關係多年來在皇帝面前並不討喜,若不是這次護駕有功,皇帝記不記得他的名字恐怕都是個問題。偏偏這次不但大肆封賞連升數級還日日讓他隨侍身邊,寵信到了讓太后都感不安的地步,就怕過幾年外放出去又是一個權臣重臣所以要搶先破壞。

看來這事透著古怪呢。衛老侯爺摸著鬍子在那裡沉吟。

“雖說你在宮裡當差多年,都是熟門熟路,不過這次升職了,該打點的地方還是要好好打點。東西我讓人備好了,你待會兒帶走趕緊去辦。”說到這個衛老侯爺就來氣,想他其他幾個兒子都是八面玲瓏的主,偏偏就這個兒子木訥老實,每次這種事情都要他提醒準備。像這次皇帝的封賞都快逾月,他這裡倒是老神在在,一點兒也沒有打點的意思,擺明了又要他這個老父操心,“單子在這裡,你拿去仔細瞧瞧有沒有遺漏。宮裡不比別的地方,小心點總是沒錯。”

衛衍張了張嘴巴,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沒有出聲。只是把父親手裡的單子接了過來。單子上列了一大串人名,他看了半天,卻一個也沒看進去。在宮裡當差,逢年過節或者找個由頭打點上下是慣例,雖有宮律禁令,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很多時候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也不是想要怎樣,不過是預備著哪天用得著的時候能給個方便。這樣的人情往來衛衍當然懂,不過這次他的確沒想過要去辦這事。

他很想對父親說不必了,根本沒必要,對於一個很快會死的人這一切都是沒必要的,但是他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那種有違倫理綱常的事,他不能言也不敢言,只能讓苦澀從心底蔓延到嘴裡。此事事關皇室顏面,知道的人越多也意味著等皇帝哪天要處理的時候死的人會更多,所以,對誰都不能說。

皇帝是不可能有錯的,那麼,錯的只能是臣子。君王失德,自然也是臣子的錯。

事到如今,不可能有什麼希望,也不必存任何僥倖,死亡已是他最好的歸途。至於何時何地,白綾還是鴆酒,那是皇帝需要考慮的事情。反正他現在,什麼也不能做,唯一企盼的是此事不會牽涉家人親朋。

鑑於對自己的處境有如此清醒的認識,衛衍越發覺得這個冬天漫長而嚴酷,每一天都像是赤腳在冰渣上走過,看不到前途也沒有回頭路。

辭別父親的時候衛衍很認真地磕了頭,去向母親告別的時候也是。

也許這一去,再沒有相見的時候。

衛衍入宮的時候雪已下了多時,整個京城銀妝素裹,官道上也積起了厚厚的一層雪。進了午門後,先去侍衛處點了卯領了入內廷的腰牌,才向乾清門行去。乾清門是皇城中外朝與內廷的分界處,守衛嚴密。守門的侍衛雖然認得衛衍,也按例仔細勘察過他的腰牌憑證後才放行。

入了乾清門是條漢白玉雕欄的高臺甬道,硬底的官靴踩在積雪上發出簌簌的聲音。

衛衍一進門就感到了某種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麼。遠處似乎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聲,不過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宮中禁律森嚴,沒人有膽子在皇帝的寢宮前喧譁。不過越往前這聲音越大,等行近乾清宮前寬敞的月臺時,衛衍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內務府的人正在那裡行刑。幾乎所有隸屬乾清宮的內侍宮女都跪在地上觀刑,稍遠處還有一群人站著觀刑,那是宮裡的高階內侍宮女,領頭的正是乾清宮的內侍總管高庸,而他身後赫然是內廷東西十二宮的內侍總管。

怪不得無人清掃御道上的積雪,原來人都在這裡。不過這樣大的陣仗,到底出了什麼事?

衛衍緊緊身上的大氅,腳步開始更加沉重。

“太后提了這事陛下心裡肯定會不喜,這幾日你自己要小心行事。”父親的告誡聲在他腦中響起。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不過最容易倒黴的,自然是身邊伺候的人。

遠處,高庸看到他,向他這邊走來,衛衍緊趕幾步,迎上去。

“出了什麼事,高總管?”

“這兩個死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窺探聖意,詆譭聖譽。陛下命杖斃。”高庸掃了一眼遠處行刑的地方,淡淡解釋了一句,然後湊過頭來,壓低了聲音,“時辰差不多了,衛大人您快點進去,陛下在東暖閣等您一起用膳呢。”

窺探聖意,詆譭聖譽!聽到這個罪名,衛衍倒吸了口冷氣。這兩條可是一等一的抄家滅門大罪。特別是勾結內臣窺探聖意,更是宮中大忌。歷朝歷代,好幾任皇后就是因這個罪名被廢,當然,以這個罪名被抄家滅族的更是數不勝數。

在宮中當差,要想安安穩穩地活下去,最首要的一條就是不該看不該聽不該說的時候要把自己當瞎子聾子啞巴,要是有傻子的本事,就更好了。

不過眼前的陣仗,皇帝陛下顯然只是想殺雞給猴看,應該不會牽連眾多。

衛衍看了一眼那些內侍宮女身上的積雪,心中瞭然。

內務府的行刑官手藝高超,若皇帝命杖斃,拖出去掩了口舌几杖下去就可以回去覆命了,而眼前這個顯然已經拖了很久的行刑場面,皇帝陛下要的是儘量延長“杖斃”的過程以便給某些活著的人一個嚴厲的警告。

淒厲的慘叫聲慢慢低了下去,最後只剩下落雪的聲音。

衛衍抬頭忘了一眼黑下來的天空,舉步向宮門走去。

巍峨的宮門如同張開口的巨大怪物,將他慢慢吞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