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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坐在書桌對面,背對著我們，翻著一本殘舊的古籍,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應該是本野史。
我和洛清嵐進了房間,祖父不轉身也不說話，我輕輕的喊了聲“祖父”,祖父也好像渾然沒聽到的樣子，專心的翻著手裡的書，書房裡安靜極了,只有祖父翻書頁的“沙沙”聲。
我還是很怵祖父的。握著洛清嵐,手心裡已經全是汗。
祖父似乎在找什麼,翻完一本又放下去找另一本。可祖父書房裡的書早就不是他原本放的樣子了，這裡早就是我的地盤，所有的書籍幾乎被我重新整理過，位置也完全按照我的興趣愛好重新擺放。祖父翻了一會兒，背對著我和洛清嵐說，“那本線裝《聊齋》呢？”
我和洛清嵐對視一眼，連忙鬆開洛清嵐的手，上前幫祖父從書櫃最下面的角落裡拿出老舊的《聊齋志異》，遞給他。
祖父又開始安靜的翻書。
我忐忑不安的回到洛清嵐身邊，仍舊握著她的手。
“這本書，很新，看起來沒怎麼翻過，”祖父沉穩的聲音緩緩傳來，頭未抬，只是盯著手裡翻著的書頁對我說，“你沒看過？”
“沒……沒有……”我不知道祖父為什麼老是扯這些看起來毫不沾邊的問題，還是說其實是我和洛清嵐做賊心虛，祖父母實際上根本就沒看出什麼來？不過，我沒有心思去細細思考，只是忐忑的回答祖父的問題。
沒錯，我沒看過《聊齋志異》。我怕鬼，怕黑，小時候在洛清嵐的帶領下看過《聊齋》的電視劇，只看了個開頭我就再也不看了，單是那電視劇的配樂就把我嚇得縮在洛清嵐懷裡，一整夜沒敢露頭。而且，我知道《聊齋志異》這本書晚於電視劇，所以，當在祖父書房裡發現這本書時，我幾乎毫不遲疑的就把它塞到了書櫃最下面的角落裡，再沒碰過。不過，雖然時隔這麼久，可我還是清晰的記得自己把這本書塞在哪裡的，也許正是因為恐懼才讓我記憶那麼深刻。
我不明所以，可是洛清嵐卻微微一抖。
我疑惑的看向她，洛清嵐勉強一笑，微微搖頭示意沒事。
祖父似乎找到了他要找的內容，靜靜的看著，一會兒看罷，把書遞給我，沉聲說，“你看看！”
我遲疑的接過來，有些不想看卻在祖父的命令下，不敢不看。
疑惑的看一下題目，《封三娘》。
皺著眉看下去，洛清嵐看到題目，卻握緊了我的手，輕輕幫我把書合上，對祖父說，“祖父，我……我和雲……”洛清嵐猶豫了下，咬牙道，“就是那樣！”
祖父眼神厲如鷹隼，直直刺向我和洛清嵐，嚇得我手一哆嗦，幾乎要把手裡的書扔掉。
洛清嵐也是一抖，卻仍舊緊緊握著我的手，低頭不說話。
祖父靜靜的看著我們，沉吟許久，對洛清嵐說，“清嵐，這書，我記得你看過。”
洛清嵐又是一抖，卻啞聲答道，“是，我看過。”
祖父眼神如刀，逼視著洛清嵐，低沉的聲音不緩不急，卻帶著強烈的斥責意味，“你這姐姐就是這樣當的？”
“姐！”我小聲握緊洛清嵐的手，她越抖越厲害，竟然連身體都有些微顫，讓我擔心不已。
洛清嵐反握緊我的手，勉強笑著輕輕對我搖頭。
我看看祖父冷著臉，一臉嚴肅的斥責洛清嵐，卻不太清楚洛清嵐和祖父的對話到底有什麼意思，看過《聊齋志異》怎麼了？看過的人不少啊！只是，我自己膽小不敢看罷了！洛清嵐是看過，好像是她高中的時候，那會兒我才上初中，每次見到她都要被她捉弄，我記得，當初她還故意在夜裡快睡覺前，拿裡面的故事添油加醋的來嚇我呢！說是給我講故事，總是講著講著就講成了聊齋！打那之後，她要是再說要給我講故事，我要麼就跑，要麼就死命捂著耳朵縮在洛清嵐懷裡大聲胡亂嚷嚷，不讓她說。
可是……我怎麼覺得洛清嵐和祖父的話，跟手裡這個祖父要我看的鬼故事有關？
不想迷迷糊糊的被他們的對話繞暈，我猶豫了下，鬆開洛清嵐的手，還是翻開了那章節。
奇怪的是，我開啟書之後，洛清嵐和祖父都不說話了，只是靜靜的看著我讀，洛清嵐更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著我。
我更加疑惑了。
於是也不管他們，徑自看下去。
這個，也算我看的第一個鬼故事了吧？
……
靜靜的看完，我極為震動。這……這個故事……竟然是……
“姐，”我不可置信的看著洛清嵐，“你早就看過這個故事？”
洛清嵐抿緊嘴脣，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一樣，說，“本來……只是為了嚇你，找鬼故事……”
我不禁抽了抽嘴角。
導致洛清嵐看《封三娘》這個古代百合故事的最終源頭竟然還是我……雖然，她最初的動機是為了捉弄我……
“唉！”祖父重重的嘆氣，頹喪的靠在靠椅上，嘆道，“作孽啊！”
“祖父！”我鼓足勇氣，握住洛清嵐的手，上前一步，“我不會妥協的，也不會像封三娘那樣離開，姐姐……我要定了！”
洛清嵐跟著上前，淚光閃閃的望著我。
“祖父，對不起……我沒有帶好她……”洛清嵐愧疚的低聲說，“但……我和雲是一樣的……”
“住口！”祖父氣惱的把桌子上另一本厚厚的書抓起來就往洛清嵐身上砸，我連忙抱住她，書籍從我抱著洛清嵐的手背上滑過，竟然劃出一道血痕。
“雲！”洛清嵐帶著哭腔拉過我的手，淚落在我手背，“疼麼？”
“不疼。”我無所謂的笑笑，的確不疼，書脊滑過只是劃出一道紅紅的痕跡，火辣辣的，現在倒還沒覺得疼。至少比爸爸直接拿掃把抽強太多了。
“祖父！”洛清嵐拉著我，哭著跪下去，“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沒帶好頭，可是祖父……我和雲是真心相愛的啊，我們……”
“姐！”我急忙拉住她，洛清嵐泣不成聲，抱著我哭。
“清嵐，你怎麼這麼糊塗！”祖父唉聲嘆氣，老淚縱橫，“怎麼這麼糊塗啊！怎麼把自己妹妹也往溝裡帶，啊？我一直以為你是最懂事的，可你怎麼這麼糊塗、這麼糊塗啊！”
“祖父，不關姐姐的事！”我忍不住哭著大聲反駁，“我怎麼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姐姐無關！就算沒有姐姐，也會有別的人，我就是同性戀！跟別的任何人都無關！”
“楚若雲！”祖父氣的臉色通紅，不停咳嗽，我又怕又擔心，洛清嵐緊緊拉著我，連忙上前扶住祖父。
我沒有起身，固執的跪在原地。
等祖父氣順了，我才壓著情緒低聲道，“祖父，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不管你們答應不答應，我都不會改變。祖父，對不起！”
洛清嵐扶著祖父，淚流滿面的望著祖父，啞聲哭泣著喊，“祖父……”
祖父緩下氣來，掙脫洛清嵐的攙扶走到我身前，直接用腳踹我，顫巍巍的怒聲罵道，“你個孽障！不孝兒！我讓你犯倔！我讓你犯倔！”
我悶不吭聲，任由祖父踹。
“祖父！祖父！”洛清嵐趕緊哭著跪下來，緊緊把我抱在懷裡，“別打她，是我的錯，祖父……雲已經被爸爸打傷了……祖父……求你別打她了……”
祖父動作一頓，問，“什麼？”
我倔強的抿嘴不說話。
洛清嵐卻緊緊把我護在懷裡，淚落如雨，“祖父，雲……已經被爸爸打傷了……爸爸還說，不要雲這個女兒，再不讓她回家……”
祖父哆嗦著嘴脣，顫聲問我，“不要你了？”
我忍著不哭出聲，從洛清嵐口中聽著自己被爸爸逐出家門的事，心中再是苦澀不過，臉上淚水不斷落下，卻只能咬著嘴脣不說話。
我說不出自己又一次被拋棄的話來。
“雲……身上都是傷……”洛清嵐心疼的摸著我的臉，摩挲著傷口，“背上，手臂上，全是淤青……還有傷疤……連臉上都有……”
洛清嵐說著緊緊抱住我，壓下哭泣，正色對祖父低訴，“我不管了，我什麼都不管了，不孝就不孝，他能這樣打雲……就算……就算雲不是他親生女兒，可……無論如何也是從小看到大的……我們有什麼錯！從小，他就不在家，難得回來一次還只會冷著臉訓斥我們……媽媽被奶奶欺負，他也只會護著奶奶……”洛清嵐哽咽不成語，吻著我的側臉，輕聲說，“要不是他那麼迂腐，要不是他那麼愚孝，奶奶說什麼他聽什麼，媽媽根本不會被氣病！現在，竟然還把雲趕了出來……”
洛清嵐心疼的吻著我的發，悽哀的低聲說，“祖父，您年輕時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看人也一向很準，我一直不明白，您為什麼要把媽媽嫁給他……”
“我……”祖父嘴脣動了動，最終卻無力的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垂著頭不說話。
“祖父，”洛清嵐聲音雖低卻無比堅定，“我不會成為第二個媽媽，也不會讓雲，步媽媽的後塵，我們要走的路我們自己選，雖然，我和雲很想得到你們認可，很想在你們面前盡孝，但如果你們不稀罕，我們也不勉強，可，無論任何人再怎麼阻撓，我們都不會放棄！”
“姐！”洛清嵐的話讓我感動不已，我終於忍不住，抱緊洛清嵐痛聲哭泣。
洛清嵐輕輕拍著我的背，柔聲喚著，“雲……”
……
祖父靜靜的看著我和洛清嵐抱著痛哭，默不作聲。
作者有話要說：~~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