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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自己的禍闖大了。
她是一個教師。每天要面對著那麼多的眼睛。現在她必須帶著這傷口亮相在他們眼前。她要帶著它站在講臺上。至少是兩個班一百多雙眼睛。老師總是極力端著莊嚴的面具。現在,這面具被撕破啦。
人們將明白髮生了什麼。將想象,她被打的樣子。那是與這個堂堂教師儀表完全不同的樣子。就好比小學生從他老師身上忽然嗅出廚房氣味,或是,一個嫖客從妓女身上忽然嗅出作為母親的哺乳的奶臭。
也許她可以不去學校。稱病在家。她本來就可以不要去上班的,完全不必要,憑你們的資產。教師工作又是那麼辛苦。那麼瑣碎。整天被瑣碎的孩子之事纏著,要是叫你,實在受不了。
可也許她就是喜歡瑣碎?你一直這樣想。
她至少可以請假,推個理由,生病啦、有重要事情啦什麼的,可是她呆哪裡?
她不能呆家裡。她該呆哪裡?她現在住在誰那裡?
你去她的學校窺視她。她拉下一捋劉海,把傷口好歹掩飾一點。她拉著一捋劉海的模樣有點怪怪的,讓你想到了法庭上的瑪絲洛娃。她對同事們說,是不小心撞到家裡大門的圓鎖上了。她可真能編!同事們紛紛說哎呀好險好險哪,要是撞得正一點傷著眼睛怎麼辦?可得小心!我這人,就是不小心。她說,冒失!她用了這個詞。畢竟是語老師。
她站到了講臺上。她明顯感覺到學生的目光在她臉上抓抓抓,或驚異,或恐懼,或好奇。她驀然感到棘手,學生是不敢像同事那樣發問的,自己也不能像對待同事那樣說自己冒失。那麼學生的目光就成了永遠的審視,無休止的追問。現在的學生哪,鬼靈得很。其實他們都知道大人的事。他們也一定能猜出她是被怎麼了。
她終於有了辦法。她藉故生髮了一個故事:一個人走路,不小心掉進沒有井蓋的下水道坑裡了,受了傷。這樣的事在我們生活中是常有的。
學生們笑了。老師也會不小心,是嗎老師?他們問。
她一驚。這只是意外情況。連忙說。本來是應該有井蓋的,這是正常情況,人們走路就是遵循正常規律,也就是說,相信常態,信賴可推定的結果。
她在黑板上板書:推定二字。作為老師,她要讓學生相信這世界是很正的。
這樣我們才能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很多時候是依靠這種推定生活著的,所以我們不必要件件去試驗。她說。
但是老師,一個學生問,如果有一次發現推定是不準確的,那麼下一次還會去相信這個推定嗎?比如沒有井蓋。我們可不願意再第二次意外掉下去。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學生學著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口氣。
現在的學生真是調皮!對呀!其他學生也叫起來,比如上街過馬路,我們相信紅綠燈,紅燈停,綠燈行。可是保不準哪個司機衝過來呢,我們的命就沒有了!
所以你們要小心了!她只得說。
我們能小心得起來嗎?連老師都小心不了!學生叫。
她笑了。我是不夠小心,我承認。她說。要平時,她會拉下臉來呵斥他們。可今天她不能。要表明這受傷是偶然事件,她就必須承認自己是不小心。
學生嘩啦一下大笑了起來。
她也像做了錯事的學生一樣,羞愧地笑了。在掩蓋實情的同時,她又在另一方面把自己的臉抓花了。
為了掩蓋一個謊言,又製造了一個新的謊言。你不也是這樣?
而且承認自己是不小心,必須小心,豈不是等於承認,“推定”是不可信賴的,我們這世界是不可信賴的,從而她難道就值得信賴嗎?
做一個老師真難。現在的小孩可真難管。有時候樂果會覺得鎮不住。在他們好像頑皮,又也許是惡毒的ye——的哄叫聲中,會有一種力不從心的無奈。你別想用你的思想影響他們。
甚至,你會有一種被抄了老底的心虛。誰不是從這樣的年齡過來的?都說現在的學生跟那時候不一樣了,當初是什麼樣?每個人都企圖遮蔽自己的過去,或者把“過去的一切變成美好的回憶”。這似乎已經成了成年人的集體無意識。儘管樂果可以肯定自己一直是個規矩的學生,愛讀書,不犯事,從小就是個乖孩子。可她還是有點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