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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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救世情結與白日夢
現在有一種“中華明將拯救世界”的說法正在一些化人中悄然興起,這使我想起了我們年輕時的豪言壯語:我們要解放天下三分之二的受苦人,進而解放全人類。對於多數人來說,不過是說說而已,我倒有過實踐這種豪言壯語的機會。70年代,我在雲南插隊,離邊境只有一步之遙,對面就是緬甸,只消步行半天,就可以過去參加緬共遊擊隊。有不少同學已經過去了——我有個同班的女同學就過去了,這對我是個很大的刺激——我也考慮自己要不要過去。過去以後可以解放緬甸的受苦人,然後再去解放三分之二的其他部分;但我又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對頭。有一夜,我抽了半條春城牌香菸,來考慮要不要過去,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不能去。理由是:我不認識這些受苦人,不知道他們在受何種苦,所以就不知道他們是否需要我的解救。尤其重要的是:人家並沒有要求我去解放,這樣貿然過去,未免自作多情。這樣一來,我的理智就戰勝了我的感情,沒幹這件傻事。
對我年輕時的品行,我的小學老師有句評價:蔫壞。這個壞字我是不承認的,但是“蔫”卻是無可否認。我在課堂上從來一言不發,要是提問我,我就翻一陣白眼。像我這樣的蔫人都有如此強烈的救世情結,別人就更不必說了。有一些同學到內蒙古去插隊,一心要把階級鬥爭蓋子揭開,解放當地在“內人黨”迫害下的人民,搞得老百姓雞犬不寧。其結果正如我一位同學說的:我們“非常招人恨”。至於到緬甸打仗的女同學,她最不願提起這件事,一說到緬甸,她就說:不說這個好嗎?看來她在緬甸也沒解放了誰。看來,不切實際的救世情結對別人毫無益處,但對自己還有點用——有消愁解悶之用。“化革命”裡流傳著一首紅衛兵詩歌《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寫兩個紅衛兵為了解放全世界,打到了美國,“戰友”為了掩護“我”,犧牲在“白宮華麗的臺階上”。這當然是瞎浪漫,不能當真:這樣隨便去攻打人家的總統官邸,勢必要遭到美國人民的反對。由此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解放的**可以分兩種,一種是真解放,比如曼德拉、聖雄甘地、我國的革命先烈,他們是真正為了解放自己的人民而鬥爭。還有一種假解放,主要是想滿足自己的情緒,硬要去解救一些人。這種解放我叫它瞎浪漫。
對於瞎浪漫,我還能提供一個例子,是我十三歲時的事。當時我墮入了一陣哲學的思辨之中,開始考慮整個宇宙的前途,以及人生的意義,所以就變得木木痴痴;雖然功課還好,但這樣子很不討人喜歡。老師見我這樣子,就批評我;見我又不像在聽,就掐我幾把。這位老師是女的,二十多歲,長得又漂亮,是我單戀的物件,但她又的確掐疼了我。這就使我陷入了愛恨交集之中,於是我就常做種古怪的白日夢,一會兒想象她掉進水裡,被我救了出來;一會兒想象她掉到火裡,又被我救了出來。我想這夢的前一半說明我恨她,後一半說明我愛她。我想老師還能原諒我的不敬:無論在哪個夢裡,她都沒被水嗆了肺,也沒被火烤糊,被我及時地搶救出來了——但我老師本人一定不樂意落人這些危險的境界。為了這種白日夢,我又被她多掐了很多下。我想這是應該的:瞎浪漫的解救,是一種意**。學生對老師動這種念頭,就該掐。針對個人的意**雖然不,但像一回事。針對全世界的意**,就不知讓人說什麼好了。
中國的儒士從來就以解天下於倒懸為己任,也不知是真想解救還是瞎浪漫。五十多年前,梁任公說,整個世界都要靠中國化的精神去拯救,現在又有人舊話重提。這話和紅衛兵的想法其實很相通。只是紅衛兵只想動武,所以浪漫起來就衝到白宮門前;讀書人有化,就想到將來全世界變得無序,要靠中華化來重建全球新秩序。誠然,這世界是有某種可能變得無序——它還有可能被某個小行星撞了呢——然後要靠東方化來拯救。哪一種可能都是存在的,但是你總想讓別人倒黴幹啥?無非是要滿足你的救世情結嘛。假如天下真的在“倒懸”中,你去解救,是好樣的;現在還是正著的,非要在想象中把人家倒掛起來,以便解救之,這就是意**。我不尊重這種想法。我只尊敬像已故的陳景潤前輩那樣的人。陳前輩只以解開哥德巴赫猜想為己任,雖然沒有最後解決這個問題,但好歹做成了一些事。我自己的理想也就是寫些好的小說,這件事我一直在做。李敖先生罵國民黨,說他們**臺灣,意**大陸,這話我想借用一下,不管這件事我做成做不成,總比終日**中華化,意**全世界好得多吧。
第二十章百姓·洋人·官
小時候,每當得到了一樣只能由一人享受的好東西而我們是兩個人時,就要做個小遊戲來決定誰是幸運者。如你所知,這種把戲叫做“石頭、剪子、布”,這三種東西迴圈相剋,你出其中某一樣。正好被別人克住,就失敗了。這種遊戲有個古老的名稱,叫做“百姓、洋人、官”,我相信這名稱是清末民初流傳下來的,當時洋人怕中國的老百姓,中國的官又怕洋人。《官場現形記》寫到了不少例項:中國的老百姓人多,和洋人起了爭執,就蜂擁而上,先把他臭揍一頓——洋人怕老百姓,是怕吃眼前虧。洋人到了衙門裡,開口閉口就是要請本國大使和你們皇上說話,中國的官怕得要死——不但怕洋人,連與洋人有來往的中國人都怕,這種中國人多數是信教的,你到了衙門裡,只要說一句“小的是在教的”,官老爺就不敢把你當中國百姓看待,而是要當洋人來巴結。書裡有個故事,說一位官老爺聽說某人“在教”,就去巴結,拿了豬頭三牲到人家的廟裡上供,結果被打得稀爛攆了出來——原來是搞錯了,人家在的不是洋人的天主教,而是清真古教。
小說難免有些誇張,但當時有這種現象,倒是無可懷疑。現在完全不同了。洋人在中國,只要不做壞事,就不用怕老百姓,我住的小區裡立有一塊牌子,寫有明公約,其中有一條,提醒我見了外國人,要“不卑不亢,以禮相待”,人家沒有理由怕我。至於我國政府,根本就不怕洋人。在對外交涉中,就是做了些讓步,也是合乎道理的。就說保護智慧財產權吧,盜版軟體、盜版vcd,那是偷人家外國的東西;再說市場準人吧,人家外國的市場準你人,你的市場不準人家入,這生意是沒法做的。如果說打擊國內的盜版商、開放市場就是怕了洋人,肯定是惡意的中傷。還有中國政府在國際事務中的“不當頭”政策,這也合乎道理,要出頭就要把大把的銀子白白交給別人去花,我們捨不得,跟怕洋人沒有關係。在這個方面,我完全贊成政府,尤其這最後一條。
既然情況發生了變化,我再說這些似乎是無的放矢——但我的故事還沒講完呢。無論石頭、剪子、布,還是百姓、洋人、官,都是迴圈相剋的遊戲。這種古老的遊戲還有一個環節是老百姓怕官。這種情況現在應該沒有了——現在不是封建社會了,老百姓不該怕官。政府機關也要講道理、依法辦事,你對政府部門有什麼意見,既可以反映上去,又可以到檢察機關去告——理論上是這樣的。但中國老百姓見了官,腿肚子就會篩起糠來,底氣不足,有民主權利,也不敢享受。對於絕大多數平頭百姓來說,情況還是這樣。
最近有本暢銷書《中國可以說不》,對我國的對外關係發了些議論。我草草翻了一下,沒怎麼看進去。現在對這本書有些評論,大多認為書的內容有些偏激。還有人肯定這本書,說是它的意義在於老百姓終於可以說外國人,地位因此提高了。可能我在胡猜,但我覺得這裡麵包含了三重的誤會。其一,看到我國政府在對外交涉中講道理,就覺得政府在怕洋人——不講理的人常會有這種看法,這是不足為奇的。其二,看到海外的評論注意到了這本書,覺得洋人怕了我們——有些人就是這麼一驚一乍,一本書有什麼可怕的呢?其三,以為洋人怕了這本百姓寫的書,官又怕洋人,結果就是官也怕了百姓了,老百姓的地位也就提高了。這是武俠小說裡的隔山打牛、隔物傳功之法。這其一和其二無須我再說,大家都知道是不對的,而且很沒意思。其三則完全是小說家的題目,但我覺得這種說法完全是扯淡,因為就算洋人怕了你,官又怕了洋人,你還是怕官,這一點毫無改變。
從前,有個大學的青年教師,三十多歲了,每月掙幾百塊錢,談起物件來個個吹。他住在筒子樓裡,別人在樓道里炒菜,油煙滾滾灌到臥室裡。每次上樓裡的公共廁所,不論開啟哪一間隔間,便池裡都橫亙著幾根別人遺下的粗壯的屎橛子,……除此之外,他在系裡也弄不著口好粥喝,副教授一職遙遙無期,出門辦件事,到處看別人的臉色——就連樓前樓後帶紅箍的人都對他粗聲粗氣地亂喝呼。你知道他痛苦的根源嗎?根源在於領導上對他不重視。後來他寫成了一本書,先把洋人嚇得要死,洋人又來找我國政府,電話一級級打了下來,系主任、派出所、居委會趕緊對他改顏相敬——你知道小人物翻身的原因嗎?就在於發現了隔山打牛的訣竅啊。這個故事沒有什麼針對性,只是在翻寫話本里的《李太白醉草嚇蠻書》,大家可以找原本來看看。話本里的李太白嚇退了蠻人,得到皇上的寵幸,橫掃楊貴妃、高力士,地位猛烈地提高了。假如今天的嚇蠻書沒有收到這樣的效力,那是因為寫書人酒還喝得不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