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皇天不負有心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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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皇天不負有心人1
不知是不是樸方去中南海“上訪”起的作用,6月的一天,北京終於決定把樸方送到江西。
兒子回來了,五年沒見面的兒子回來了。從2月一直等到6月,父母親終於把兒子盼了回來。可是,這個兒子不是像其他子女一樣歡蹦亂跳地回來的,而是讓人連同輪椅一起抬著回來的。
兒子回來了,本應有說不完的話,可父子相見,卻相顧無言。說什麼呢?有什麼可說的呢?一道傷心的目光,代表了一切一切。
那時,家中只有三位老人。在來人的幫助下,他們把胖子安排在樓下黃幹事那一側北邊的一間屋裡。來之前,透過省裡面,向省醫院借了一張醫用鐵床。可胖子是高位截癱,必須睡硬木板床。還是工廠的師傅幫忙,做了一個大木床板。胖子靠自己的力量不能抬起身子活動和翻身,但他又必須每兩小時翻一次身,否則會長褥瘡。於是三位老人,特別是父親,就每天幫他翻身。老人們白天幫他翻身,晚上也要起來數次幫他翻身。胖子覺得這樣太勞累他們了,便提出要想辦法爭取自己能翻身。有了困難,還是要找工廠的師傅們幫忙。在樸方的要求和設計下,工廠的師傅們又在**做了一個木頭架子,在架子上拴了兩個吊環。這樣,胖子就可以用手拉著吊環,借勁兒活動,解決了翻身的難題。
為了照看胖子,三位老人分了工,父親照例幹最重的,比如幫助翻身、擦澡。媽媽幹最髒的,倒屎倒尿、換洗弄髒了的墊布。奶奶做飯送飯,還幫著媽媽洗衣洗物。家中來了一個殘疾的兒子,三位老人頓時忙碌了起來。不過,儘管如此,父母親還是儘量爭取白天不耽誤去工廠勞動。
南方的夏,本來來得就早。1971年的夏,又是一個極熱的夏。
所謂苦夏,是說有人不耐酷暑,苦不堪言。對於久居北方的我們這一家人來說就更是如此了。老人們又要到工廠勞動,又要做家務,夏日本就不容易過,現在還要照顧一個癱瘓在床的兒子,其中的艱辛,實是一言難盡。而樸方本人,癱在**,日子過得也不容易。天這麼熱,用手摸去,**的木板比手還熱。躺在那兒不動還會不住地冒汗,而他則還要用兩隻手,抓著吊環,使足全身的勁兒支起身子或翻個身子,每動一下就足以衣衫溼透。為了怕胖子長褥瘡和蹭破面板,父母親每日一次或數次為他擦身洗澡,還搽上粉,以保持乾淨保持乾燥。這個夏天,是父母親來到江西后,過得最忙最累的一個夏天。
不過,累歸累,苦歸苦,能夠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苦點兒累點兒,總比讓兒子在千里之外獨自一人受苦要好得多。只要全家人能在一起,雖然身體受點兒累,心裡卻是安然的。
人的耐受力確是驚人的。到了非常的時候,那些平時連想都不敢想的事,一咬牙也就挺過來了。不過,克服困難的確也不容易。就是在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想起江西的那個夏天,仍然會讓人覺得心頭髮緊。
日子也就這麼地過來了。漸漸地,一家人習慣了這種生活。夏日的酷熱在逐漸減退,雖然減退得緩慢。人們盼望的夏末,步態緩慢地來了。
熱氣減少了,積壓在人們心頭的煩悶也舒解得多了。媽媽和奶奶養了一群雞。平時媽媽只要一出去,那一群大雞小雞馬上就會跑過來,緊緊跟在她的身後,一邊啄著草裡的石子兒,一邊咕咕直叫。有了這樣的一支“部隊”,媽媽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雞司令”。天氣開始涼快一點兒了,晚飯後,落日的餘輝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紅色的沙石地上,媽媽和奶奶坐在院子裡,手搖著蒲扇,一邊扇著,一邊閒言緩道。
父親又開始了晚飯後在院中的散步。圍著小樓,他一步一步,一圈一圈地走著,走得很快,卻很從容。他就這樣地走著,沉默地走著,一邊走著,一邊思索。他不是在擔憂眼前生活的艱難,更不是在考慮個人的政治機緣。他不斷思索的,是幾十年的革命畫卷,是黨和國家所走過的不平坦的道路,是勝利的輝煌,是慘痛的教訓。他思索的,是過去,是現在,更是未來。落日金色的餘輝,輕輕地灑落在他的身上。他一步一步,一圈一圈地走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走著。在他的腳步下,那紅色的沙土地上,清晰地呈現出一條白色的小路。
夏日的暑氣消散了,步校小樓中的生活也開始變得從容有序。因為哥哥在家,老人們忙不過來,就把我從陝北農村叫回來幫忙。對於我來說,能回家,比什麼都好。回家後,首要任務就是幫三老幹活兒。在農村,我學會了擀麵條,技術還相當高。一根長長的擀杖,一大塊面,能擀得又圓又大又薄,好像一大塊布似的。擀好後把面一層層疊好,再一刀一刀地切好,下鍋一煮,就是道地的陝北手擀麵。奶奶是南方人,原來只會做四川飯,現在雖然學會了發麵蒸饅頭,但卻不會擀麵條。憑著在陝北學來的手藝,我可算在家人們面前露了一手。不過,三位老人不甘落後,也學起了擀麵條。他們不但學,而且學得還挺快。尤其是爸爸,練到後來,手藝竟然一點兒不比我差了。
我回來後,給哥哥翻身之類的事情也由我來“擔當”,還幫著乾點兒其他的活兒。不過,我也是粗心大意,幫著幹活兒的時候也會捅點“婁子”闖點禍。哥哥因為癱瘓下肢萎縮,腿腳總是冰涼。媽媽細心,天冷的時候每晚拿個熱水袋放在他的腳下,幫他暖著。自打我承擔這一任務後,可就糟了。一天,我不小心,把灌好開水的熱水袋挨著哥哥的腳邊兒放了。第二天早上一看,慘了,熱水袋把哥哥的腳給燙了一大片。請醫生來看了,說是二度燙傷,而且下肢癱瘓的人燙傷了特別不容易長好。放熱水袋時,我根本沒想到哥哥的腳是沒有感覺的,真是悔之莫及。捱了媽媽、奶奶的罵倒沒什麼,哥哥的腳卻用了整整三個月,才算長好。
樸方在家裡整日躺在他的木板**,每日只有看看書,聽聽廣播。他原來是北大技術物理系的高材生,不但學習好,還特會動手,做無線電和各種電機方面的活兒。看著他二十七歲的大好年華,一身的學問和技能,卻只有癱瘓在床終日閒居,父親心有所思。一天,在工廠,父親問陶排長:“廠裡有沒有電機方面的工作?”陶排長很奇怪,老鄧在廠裡幹活,一般只是來時和大家招呼一下,然後就拿著銼刀全心全意一絲不苟地在鉗工臺上銼東西,從來不多言語,今天老鄧主動提問,一定有什麼事情,不過這個小廠裡的確沒有電機方面的工作。父親又問:“有沒有無線電方面的活,或者修理收音機方面的事情可幹?”陶排長問:“老鄧,你打聽這些東西要幹什麼呀?”父親告訴陶排長,他的兒子樸方在家裡閒著,樸方會做一些機電和無線電活兒,能給他找點事幹就好了。陶排長聽後明白了,和老鄧相處這麼長時間,大家都已很有感情,他真想能夠幫上這個忙,但苦於廠裡實在沒有這方面的工作。父親還不甘心,又問陶排長:“廠裡沒有這方面的活就算了。你們家有沒有收音機呀,如果壞了可以讓他修修。有點事做,總比整天躺在**悶著好。”老鄧這樣為兒子操心,令陶排長非常感動,但他只能告訴老鄧:“不瞞你說,我家只有四五十元收入,小孩有四個,最大的才讀小學,還有老人,生活蠻難的,哪裡有錢去買收音機呀!”
聽此話後,父親不再言語。不是因為沒有幫兒子找到活幹,而是這個普通工人的一席話,引起了他的感慨。建設社會主義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了,一個工人家庭連一臺收音機都買不起。作為一個前領導人,他和他的同志們曾經為祖國建設殫精竭慮,曾經看到過全國上下齊心協力勝利渡過三年自然災害難關,曾經走遍祖國大地與幹部群眾共謀強國富民之路,經歷了多少的曲折和迂迴,好不容易贏得了一個發展經濟的較為穩定的局面,竟被這一場“革”大運動弄成這個樣子。父親現在已被打倒,不再負有任何領導的責任。他謫居於遠離政治中心的僻遠之地,聽不見、看不著、也不知道政壇上發生的事情。但是,憑據著這些僅可看見、僅可聽到和僅可知道的情況,以一個政治家的敏銳,他已可以分析到,目前的中國,動亂仍未停止,政治情況仍舊相當複雜,經濟發展受到阻礙,人民群眾的生活仍然艱難困苦。對於父親這樣一個老**員來說,不論在職也罷,不在職也罷,他都會時時刻刻地惦念著國家,惦念著人民,惦念著黨。如果說,在“革”開始的時候他曾感到惶惑驚心的話,那麼到了現在,這個驚心,已經變成了憂心。而今天,在聽到這個普通工人的坦誠話語之後,他所感到的,則是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