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一時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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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一時之憂
原來這裡住的是宮裡暫時安置的先皇的妃子和太子府的女眷們，駱錦雲心裡清楚等待自己的只能是悲慘的命運，她不願死得毫無尊嚴，索性結三尺白綾，自縊於樑上。
她原本嬌好的面容已經變得青紫，想是死了有一會兒了，下頜因為白綾的束縛無法緊閉，脣邊露出一截沒了血色的舌頭。
一襲白色輕紗輕輕隨風晃著，駱錦雲已經完全失去生命力，重重的懸在房間正中。
與她同住的女眷嚇得不輕，吃過午飯剛回來就看到這種情景，有的人已經趴在床頭吐了起來，稍有幾個比較冷靜的見屋內被吐的一團汙濁，不由嫌棄的捂鼻，強烈要求道：“真是的，怎麼這樣啊，師太，這裡還能住人嗎？不行，我要換房間。”
那師太抬眼看眼前這幾位冷眼旁觀的人，不由搖搖頭又道：“善哉善哉，各位不必驚慌，貧尼自會安排。”
入入了秋，午後的陽光並不十分耀眼，小小的敬慈庵這般鬧了一陣，終於漸漸安靜下來，過不了幾日這件事便會被遺忘，畢竟活著的人還要費盡心機努力活下去。
~~慕淵攜無憂入宮時正是午後，天氣涼爽宜人，二人卻各懷心事。
蕭奕登基的時候慕淵並不在場，此為大不敬，若是有人刻意拿這件事說事，慕淵定是要被蓋上一個藐視皇權的大帽子的。
無憂心裡沒底，她與蕭奕早有隔閡，經過這麼多變故，誰知眼前的六哥還是不是當年那個六哥呢？
蕭胤未登基之前，對慕白大將軍何其敬重，一旦登基後，心中有了猜忌，胡亂尋個藉口便能將他殺了——可見帝王之心何其涼薄。
皇家素來無情。
座上的蕭奕早看出無憂坐立不安，不由無聲的笑笑，此刻偌大的御書房只有他們三人，這蕭奕竟與蕭胤一般，凡事毫不避諱無憂，也不管她是個女兒身，想來是十幾年所見已成習慣，因而直接了當道：“慕將軍，說實話，這次能夠扳倒太子，一舉奪得江山，你有莫大的功勞啊。”
慕淵面色如常，不動聲色道：“皇上英明神武，事事計劃縝密，運籌帷幄，微臣只是順應民心，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無憂嘴角抽了抽——這個慕淵，原來拍起馬屁來也是毫不含糊啊。
蕭奕英挺的眉眼含著笑意：“若不是將軍及時奪回鬼方城趕回京城，只怕這天下又是另一番光景，將軍此番可是立了兩大功，朕還真是發愁，不知該如何獎賞將軍？將軍若有什麼想要的，只管說出來，朕自當滿足將軍所求。”
無憂背脊忽然一僵，手指不自覺收緊，慕淵感受到無憂異狀，無聲嘆了一息道：“皇上不必憂心，臣只是做了應當做的，不敢邀功，若皇上念臣辛苦，不若就此放臣歸去，與夫人一起隱居山林，也學古人過過那閒雲野鶴的生活。”
無憂不敢相信的抬眼看慕淵，他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願意放下自己肩頭的責任，從此只保護她一個人，做她一個人的戰神嗎？
蕭奕面色滴水不漏，讓人看不出他心裡的真實想法，卻搖頭道：“不可，如今大勢剛定，時局尚不安穩，將軍怎可置天下蒼生於不顧就此離去呢？”
“皇上，”慕淵正想開口，無憂突然按捺不住的站起來：“這一切都是無憂的主意，求皇上成全無憂這小小的心願。”
室內一時安靜無聲，慕淵心頭一緊，無憂卻毫無畏懼，她突然叫道：“六哥，無憂最後一次求你了。”
蕭奕心思轉了百轉，忽然沉沉嘆了口氣：“無憂，不是朕不同意，只是這天下，著實缺不得將軍啊。”
“什麼叫缺不得？蕭奕你……”無憂有些急，心底裡深埋的那些恐怖設想幾乎要跳出心臟，一時間連身份也顧不得了。
慕淵也站起身來，伸手握住無憂微顫的手，微微一笑道：“臣已經知道皇上的意思了，臣這就帶著夫人回去了。”
無憂卻牢牢釘在那兒，慕淵拽了拽她，她也不走，沉默一瞬，她突然道：“阿淵，你先在外面等我一會兒，好嗎？”
慕淵目光落在她臉上，須臾道：“好。”
御書房的門再次關上，蕭奕轉身坐下，無憂盯住蕭奕身影，突然緩緩道：“六哥還是以前的六哥嗎？”
“你若還當我是你六哥，我便永遠都是你六哥。”蕭奕嘆了口氣，接著道：“你怕什麼呢？我自不會與父皇一樣，慕淵有安定天下的才能，我怎麼捨得輕易放他走，若連這點容人的氣度都沒有，我這天下又能坐多久呢？”
無憂嘴脣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蕭奕站起來走到她身旁，語重心長道：“無憂，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短短數月，鄴城發生的事情太多，對你來說難免難以承受，你還小，有些陰影也是可以理解的，說真的，你能一個人撐到現在，六哥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你真的不會，對慕淵做什麼不好的事情？”無憂聲音裡已經有些顫抖，滿眼期冀的望著蕭奕。
蕭奕安心的笑笑，拍了拍她肩膀：“從小到大，你都是我最親密的人，如今就算嫁給了別人，也一樣無法改變。一直以來，六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無憂腦中飛速閃過什麼，猛然抬頭道：“六哥當真沒騙過無憂嗎？”
蕭奕眉頭一皺，還沒開口，無憂已經笑著道：“既然六哥都這麼說了，無憂就再信六哥一回。希望六哥不會讓無憂失望。六哥，如果……如果阿淵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就什麼都沒有了，你知道嗎？”
“你……”你什麼呢？說你還有我嗎？呵呵，在她心中，自己早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依靠的人了吧？現在，她已經有了另一個依靠，而為了那個人，她把對自己的不信任放到最大，生怕自己對他有一丁點兒不利。
可是還有什麼意義呢？
就算如今知道當日父皇對自己說的不過是個謊言，就算知道她已經不是自己血親的妹妹，又怎麼樣呢？一切都已經變了，再也回不去曾經了。
又如何能奢求一切真的像以前那樣呢？
“其實我也曾經猶豫過，無憂，你大概早就知道，就算林行所做的一切不是我的意思，起碼，也是因為我的不加阻止，才會對你造成傷害，後來你跑來問我，一切是不是我做的，說只要我說你就信，那時候我有多後悔，可還是選擇了為了自己的私慾而利用你，讓你嫁給慕淵，因為我知道，就算你什麼都不說，只要我真的有了危險，你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求慕淵。我算到了一切，卻獨獨忘了，以你的聰慧**，早就知道了我的目的。”
蕭奕一席話說完，彷彿十分疲憊似的，無憂不知該怎麼接他，知道他還有話要說，便不忍打斷他——以後，二人恐怕很少有這種長談的機會了吧？
“你都知道，卻不揭穿我，心甘情願的被我利用……說起來也是我活該，曾經的你多麼信任我啊，如今，我大概再也不配得到你的信任了吧？”
蕭奕突然收起所有情緒，臉上掛起平日冷靜的面具，輕咳一聲：“無憂，六哥答應你，這一次絕對不會讓你傷心，但是你也該理解六哥，慕將軍是我絕不能放手的良將，最多，無戰事的時候，你們想去哪裡，我都不加干涉就是了。”
無憂咬了咬脣，終於妥協：“好，既然六哥這麼說，無憂也不該再多要求，那無憂先走了。”
聶無憂說著就要往外走，蕭奕卻突然出聲：“無憂！”
“六哥還有什麼事麼？”無憂回頭，目光裡卻毫無留戀之意，蕭奕心頭繞著淡淡的失落，最終只是笑了笑：“無事，你走吧。”
你走吧，走到我看不見你的地方，最好再也不要回來。
最好祈求天下太平再無戰事，你與你的慕淵天涯逍遙，再也不必回到朝堂。
無憂，六哥一生所求不過兩樣東西。一是你，一是天下。
如今已經遺失了你，才知就算得到天下，也不過是個冷冰冰的天下。
~~“阿淵！”無憂快步跑出去，慕淵無聊的不知在想什麼，無憂猛然一出聲，竟把慕淵嚇了一跳。
無憂不滿道：“你在想什麼啊，那麼入神，是不是又看上哪家姑娘人家不理你啊？”
慕淵搖搖頭：“還真是，你說，要想討一個姑娘歡心怎麼那麼難呢？”
“哪裡難啊？”無憂不以為然道，“要是姑娘喜歡你，你什麼都不做都是好的，要是不喜歡你嘛，做的越多錯的越多。說說看，你看上哪家姑娘啦，我給你出個主意好不好？”
“不好。”她說話問他什麼總愛說好不好，慕淵覺得好笑，心裡卻不知怎麼有些堵得慌。他覷她一眼，站起身來撫了撫衣襬就要往外走。
無憂莫名其妙的撇撇嘴，乖乖的跟在身後。
“你剛才留下跟他說什麼了？”
“哦，沒說什麼呀，他不同意你離職，不過，他說你平日不用上朝，唯一的任務就是帶著我遊歷天下，吃遍天下美食！”無憂快步上前表情誇張的挽住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