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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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邪念
第11章 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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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沉默片刻,向著門口擺頭:“邊走邊說。”
蔡滿心不知從何說起,甚至不知道自己要達成什麼樣的願望,似乎無論怎麼做,都只能讓兩個人越來越疏離。她知道自己的目光一定非常哀怨,帶著她一向不屑的淒涼彷徨,然而此時她沒有勇氣和力氣,讓自己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最近不開心。”江海說,“不像你剛剛來的時候那麼開心。”
蔡滿心點頭。
“不要難過,你看起來會顯得很老。大家都說我看起來年輕,那是因為我很少去想不開心的事情,我只希望每天都快快樂樂的。”
“你從來,沒有牽掛過誰麼?”她忍不住問。
“我說過,你根本不瞭解我。有很多女生喜歡我,一直如此,我不需要去牽掛誰。”江海倚著身,似笑非笑看她,“我有過很多女朋友,我很花心。”
“成哥說的對,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蔡滿心勉強露出笑意,“我很認真,沒辦法只是玩玩就算了。”
“你我的路不同。我的生活就是一場遊戲。”江海起身,“我沒有別的選擇。”
朗月的清輝映得四周一片幽然的白,海浪將日間紛沓的足跡抹平,沙灘細膩平整。
“再給我一個擁抱吧。”蔡滿心伸開雙臂,“最後一個。”
江海沒有拒絕,將她擁入懷裡。
感觸到溫暖結實的手臂環繞著自己的身體,真實地存在著,又好像轉眼就會消失。她雙手緊扣在江海背後,想哭又哭不出來。
“可以了。”他撫著她的胳膊,輕笑,“這個擁抱也太長了,好像永遠也不會完。”
“你真的對我從沒有任何感情?”蔡滿心聽到自己甕甕的聲音。
“如果要說,邪念算麼?”他低低地笑著。
蔡滿心用力捶著他的背。
“我說過,我是個壞小子。你為什麼還要喜歡我,嗯?”
她把頭埋在江海懷裡,“不知道。不總是說,好姑娘會喜歡壞小子麼?”
“我並不是每天只吃喝玩樂,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很忙的,常常睡不好。所以,我每天喝酒,就是為了能倒頭就睡。不過,我如果和你呆在一起太晚,就會睡不好。”江海扶著她的肩頭,試圖推開,“還有,不要像現在這樣抱著我,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不管我對你有沒有感情,我的身體不會拒絕一個投懷送抱的漂亮姑娘。”
蔡滿心將臉頰緊貼在他胸口:“我不怕,其實你本來有很多機會的。我相信你。”
“你相信貓不吃腥麼?”江海笑,“我想要,真的很想。但是我不能。我尊重你,那樣對你不好。”
“如果我說,沒什麼不好呢?”蔡滿心把頭埋得更深,語氣堅定,“只要你現在看到的,想到的,都是我。”
撫著她的胳膊,江海的手有些急促,她耳畔的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蔡滿心環緊他的肩背,要踮起腳,才能把臉頰貼在他的肩頭。
江海的手掌沿著她背脊滑下,停在纖細的腰間。她微闔雙眼,身體輕顫。側了頭,潤溼的雙脣便落在江海脖頸間,鼻尖觸到新生的胡茬。緩緩地仰頭,用柔軟的脣勾勒出他下頦硬朗的線條。她細碎地啄著他的臉頰,一直吻到他的耳廓。
聽到江海悶哼一聲。同樣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緊張,手掌貼合描摹著她玲瓏的曲線。衣襟被撩起,掌心的熱度溫暖著她腰線以下涼滑的肌膚。
“去我那裡吧。”江海聲音暗啞。
她埋在他頸間,沉靜地頷首,“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一道巨浪猛烈地拍擊在岸邊礁石上。
江海全身一震,將蔡滿心重重地推開。他涉水走到齊膝深處,俯身撩起水來潑在臉上。
“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他咬著牙問,“你發瘋了吧?”
“這是我唯一能靠近你的方法。”
“你是一個好姑娘,對我而言太好了。”江海站在水中,面無表情地看過來,“我從來不給任何人承諾。”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會後悔的,也不需要你負什麼責任。”她揚著頭,“我走了也許就再不回來了。”
“你還太天真了。”江海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你剛剛不是說,沒辦法玩玩就算了?不要再做任何事情了,我說過,我們可以做朋友,做兄妹,其他的免談。好吧?”
蔡滿心搖頭,“不好,一點都不好。我缺少朋友嗎?”
“會好的,你會好起來的。你是一個聰明堅強的女孩。”江海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只是需要適應。我和很多女孩子交往又分手,讓我學會怎樣面對感情,可以不脆弱。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你知不知道,面對這樣的**,要忍住,很辛苦的。”
事情的結果,蔡滿心早就料到。她的頭腦遠比心靈要睿智,只是不斷執拗地麻醉自己。那些衝動的歡笑和淚水,掩蓋了一切理性分析和邏輯推理。
在我們眼中,世界的真相,和虛無的白日夢比起來,也是微不足道的麼?
是太自負,太相信自己能夠控制一切麼?
包括彼此的感情。
蔡滿心將峂港的大街小巷走了個遍,終於找到一家可以沖洗數碼照片的照相館。她將儲存卡里的照片選了一些沖印,一份給陸阿婆和阿俊,另一份給成哥。她猶豫不決,要不要多衝洗一份給江海。照相館的阿伯也不催促,蔡滿心站在蟬聲鼎沸的榕樹下,透過房屋的間隙看著蔚藍色海平面,一時沒了主意。
“還是不用了。”她交了錢,拿起單據,沿著長長的斜坡踱回旅館。
“咦,你去哪裡啦?”阿俊剝著一隻芒果跳出來,“德哥和芳姐來峂港了,你不在,他們先去水果攤送貨,一會兒還會回來。”
“還有我。”阿俊身後探出一張黝黑的小臉。
“哈,阿海也來啦。”蔡滿心攏著裙子,蹲在他面前,“今天有沒有帶金箍棒來?”
“我們帶了芒果來。”定海從斜挎的書包裡掏出捲了邊的暑期作業,“你要幫我做題才能吃。”
“臭小子,還和我講條件。”蔡滿心在他頭上拂了一把,“自己的作業要自己寫。”又想到芳姐說江海小學的事情,打趣道,“不能寫不完,就每天早上去學校抄同桌的。”
“我成績很好的。”定海不服氣,“我做不出來的,他們也都做不出!”
蔡滿心接過大作業本,裡面空出的題目果然盡是刁鑽的問題,她用方程組可以很快解出,但如果用小學生也能理解的算術方法,就頗需要費些周折。
她搬了小板凳坐在門前蓊鬱的榕樹下,咬著筆頭在紙上演算。定海蹲在她面前,雙手捧著下巴,大大的腦門,黑溜溜的眼睛轉個不停。
“滿心!”阿德開著小貨車停在路邊,芳姐自車上下來,“咦,又被我家小淘氣纏住了。”
“還好,他這作業還真不好做呢。”她用筆桿敲敲太陽穴,“啊,如果讓我再讀一次小學,這暑假作業會逼瘋我。”
“還不都是藉口,每年作業寫不完,他才不著急,隨便劃拉兩筆就交上去了。”芳姐揉著定海的頭髮,“這次非要和我們來,說要拿著作業問你。”
定海轉身要跑,被芳姐揪著衣領抓回來:“老阿海把你帶走,我們這個小阿海垂頭喪氣一天。昨天隔壁有人結婚,他看了一眼,回來說,滿心比那個新媳婦漂亮多啦。哈哈!當時就被他哥在後腦勺拍了一巴掌。”
蔡滿心笑:“小孩子麼,說著玩。”
阿德將車停好,過來將弟弟摟在懷裡:“我是說,輪也輪不到他。”
定海羞赧,掙脫阿德一溜煙跑到後院去了。
“那天你走得急,阿德也是,不知道給你拿點芒果。”芳姐指揮丈夫從車上搬下一筐來,“這是今天剛摘的小呂宋和雞蛋芒,你和阿海他們趁新鮮吃。下面還有一些是青的,能放上幾天,你帶回北京吃正好。”
“謝謝芳姐,這麼多,我每天吃芒果就可以了。”蔡滿心開心地拍手,“我去買點好吃的,拜託陸阿婆煮一下,咱們一起吃飯吧。阿婆的手藝太好了。”
“哦,這樣啊。”阿德恍然,“怪不得阿海也說今天晚點去成哥那裡。”
“沒打算預備他那份,”蔡滿心撇嘴,“他也沒說來這兒吃飯。”
芳姐戳戳丈夫:“你你,喝茶去吧。我和滿心去買菜。”
二人在市場挑了些新鮮魚蝦和蔬菜,又抓了一隻土雞。芳姐想起要去信用社存錢,滿心拎著大小口袋站在街邊等她。
轉過頭,望到江海從對街的涼茶鋪裡出來,將頭盔戴上。她正想著,如果他路過自己面前,是否要若無其事地打個招呼,就看見一個豔麗的女子緊隨身後,親暱地挽著他的胳膊。江海掀開摩托車座,拿出備用頭盔遞給她。他騎上摩托,她就跨坐在後座上,抱著他的腰,幾乎緊貼在他背上。
江海抬起頭,看見站在路邊的蔡滿心,揚了揚手,便發動摩托,自她面前呼嘯而過。那女人燙了細卷的長髮被風吹起。
蔡滿心定定地站在原地,許久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有什麼了不起,一頭泡麵。”
“咱們回去吧。”
肩膀被芳姐拍了兩下,她才回過神來。一路上低著頭,走得鬱郁。
“什麼時候走?”芳姐問,“要回去,捨不得吧?”
“沒有幾天了。”答的有些悵然。
“還會再回來吧?”
“不知道。或許,不會。”她敷衍地笑著,“我不知道還回來幹嗎?”
“當然是看我們呀!真是沒心肝。”芳姐取笑她,“難道一定要阿海請你回來?大的沒說的話,我家那個小的算不算?”
“我會想你們的。”滿心抿著脣,重重點頭,“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萬一……他不想我回來,又或者,他有了新的女朋友……”
“女朋友?哈,就別提和他來往的都是什麼人了,我以前就和阿德說,和阿海學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學他和那些女人勾勾搭搭。”
“他說過,自己有很多女朋友。”
芳姐連忙解釋:“那些人怎麼能算得上女朋友呢?而且那是以前了,他現在好像越來越安分一些。”
“沒關係。”蔡滿心搖頭,“這些和我都沒什麼關係。”
“留不住你,是阿海的損失。”芳姐嘆氣,“不過也沒辦法,你怎麼可能留在峂港這個小地方。還是為了他這樣不安分的人。”
二人回到旅舍,擇著菜閒聊。蔡滿心忍不住,問道:“他,有沒有認真喜歡過的女孩子?”
“這個,喜歡他的女孩子我倒是知道很多。他喜歡過的……”芳姐側頭凝思,“高中他去了儋化,但也沒聽同鄉提過。後來大學裡……”她壓低聲音,“你知道陸阿婆是越南華僑麼?”
蔡滿心點點頭。
“她親戚家的一個女孩子來這邊讀書,開始在儋化,後來去了北京讀語言。叫阮什麼梅,長得很漂亮,眼睛很亮,睫毛又密又長。連著兩三年假期,她和阿海一同回到峂港來看陸阿婆。大家都說他們是一對兒呢。那都是三四年前了。再後來就沒見過阿梅。”
“他們為什麼分開呢?”
“不知道,或許有什麼問題呢。不過阿海麼,和誰在一起也從來都不說。之後他大學畢業,居然回到峂港,那段時間身邊的人換得像走馬燈。”芳姐拍拍自己的嘴,“哎,我太多話了,不過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即使這樣,喜歡阿海的好女孩也不少,只不過一般作父母的,都不許。阿海倒也不去招惹誰,他對誰都不熱絡。這次到白沙鎮接你,也是難得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態。他從不想嘗試改變自己什麼,我只能相信,他只是希望有人陪他玩玩。”
“不管怎樣,阿海不會想要傷害你。”芳姐拍拍她的手背,“相信我,在本質上,阿海是個好人。只是他的經歷複雜,和我們真不是一路人。你要決定放開他,就離開這兒,別再回來。我不會怪你不回來看我的。”
“我就是這樣想的。”蔡滿心點頭,錐心地痛,“我想,我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
晚飯在陸阿婆家,定海狼吞虎嚥,芳姐嘆著氣:“我說小弟,又沒有人和你搶,吃慢點。”
“阿婆做的飯就是很香,”蔡滿心捧著碗,笑道,“阿俊也總說我是大胃王。”
芳姐奇道,“咦,那怎麼沒看你吃什麼東西?”
盤中佳餚香氣四溢,她的確毫無胃口,只吃了兩隻蝦,一隻蔬菜春捲。“也許是芒果吃多了,一直不覺得餓呢。”她找著理由。
“咿,芒果什麼時候吃都可以,錯過阿婆的飯,以後去哪裡補?”芳姐夾了雞翅給她,“阿德也是沒口福,下午就跑去找阿海和成哥,又在那邊吃飯。今天要不是我跟著來峂港,他一定又喝得醉醺醺,半夜才回去,太危險了。”
“那的確要說說德哥,酒後駕車多容易出事故啊。”
“就是,我說他好多次,有老婆有孩子的,學人家瘋什麼。”芳姐抱怨。
“要是在大城市裡,警察抓酒後駕車抓得還挺嚴呢。”
“哈,這邊哪有人管那麼多,好多事情管都管不過來呢。所以事故也多。阿海說沒說過他出過一次意外?”
蔡滿心搖頭,“丟臉的事,他才不會講。”
“你還真瞭解他。”芳姐笑,“不過那次還真不是開車,是開船。他不知道怎麼,夜裡喝多了酒去開快艇,也沒掛燈,結果和大漁船撞在一起。後來被人家撈回來。”
“是用漁網撈回來的麼?”定海插嘴。
“是啊是啊,和臭魚爛蝦裹在一起。”蔡滿心嚴肅地點頭。
芳姐忍不住笑:“具體不清楚,阿德從兄弟那兒聽來的,大家笑了他好久。”
清理了餐具,芳姐在客廳追看每日不落的《流星花園》,間或傳來插曲的旋律。
蔡滿心幽然嘆息,想起自己舉起相機,唱著《情非得已》的他忽然抬頭,目光交錯一瞬帶來的心悸。電視看不下去了,她拿了收據去照相館取照片。定海悉悉簌簌地跟在她身後,蔡滿心站在門廊裡,踩上涼拖,衝他努努嘴。“回去看電視,”她說,“我想自己走走,好嗎?”
定海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蔡滿心拂著他的頭髮,悵惘地笑:“要是那個阿海也這麼乖,就好了。”
但如果江海不是這樣的江海,是否還會如此迷戀,像一棵草一樣,無法自拔。
在店裡拿了照片,雖然多數是洗給陸阿婆和成哥的,但難免就出現了江海的身影。高高的個子,健康的膚色,略寬的肩膀,不同於學校裡那些文弱稚氣的男生。她對於他自始至終就有一種依賴感,這和家世背景、學歷地位無關。拋棄了所有附加的社會屬性,她簡單地,純粹地,用一個女孩愛戀一個男子的心情,深深地迷戀著江海。
而他……
街邊幾家商鋪都在放著《情非得已》,儼然又誕生了一曲萬眾傳唱的口水歌。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不敢讓自己靠得太近
怕我沒什麼能夠給你,愛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也許有天會情不自禁
想念只讓自己苦了自己,愛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蔡滿心再一次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還真是自欺欺人呢,江海這樣玩世不恭的人,會如此畏首畏尾麼?更何況她已經提出要到南方工作,他卻一副被幹涉的神情。
多想相信他的心思也如歌中一樣千迴百轉,可蔡滿心不想自己被浪漫的假設矇住眼睛,以致看不清事實的真相。
他不喜歡你,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她冷冷地想,這就是事實,不要騙自己。
路燈一盞盞亮起來,蜿蜒到小城的邊緣。蔡滿心回望隨著山勢起伏的街巷,千家燈火亮如繁星,心中卻一片空曠。她背離回旅舍的方向,信步遊蕩。插上mp3的耳機,反覆聽著那一日他彈奏的《歸鄉之旅》,夾雜著說笑的聲音,分不清哪個凌亂的聲調是自己的,只有那段漂亮的華彩震人心絃,迴響耳畔。
身後一輛摩托車超過,停在她斜前方。蔡滿心低著頭,沒有留意。走過去幾步,那輛車又停在她前方,尖銳的剎車聲打斷了她的遐想。
仰頭,看見江海摘去頭盔,有些不耐煩地看著她,“又去哪裡?”
“隨便走走。”
“這麼晚,一個人?”
她點頭:“剛剛去取了照片,夜色這麼好,溜達溜達。”
“知道再往前就出城了麼?”江海挑眉,“這裡不是北京,城市沒有那麼大,沒有那麼多警力。你小心被人搶了賣了都不知道。”
現在又來擔心我的安危,你那位泡麵女郎呢?蔡滿心有些不服氣地想,抱著肩,在地上亂踢。對於他的多管閒事,心裡卻有一絲喜悅。
“我看看你的照片。”他倚在摩托上,沒待她回話,就將紙口袋抽走,“照得不錯,挺清楚,構圖也還好。是數碼相機?”
蔡滿心從包裡掏出,“是啊。我只挑了一部分洗。”
江海瀏覽儲存的照片:“哦?還有在美國的?”
她探頭:“實習的時候照的,那時候剛買了這相機,就一直保留著。”
“你穿正裝的樣子……”他呵呵笑起來,“真是古板。”又翻,“這張倒不錯。”
那是她自購物中心歸來,被美國專櫃銷售畫了濃豔的妝容。蔡滿心伸手攔住,“不要看,像動畫裡的花木蘭。”
“不看了。”江海向後座努努嘴,“我送你回去。”
蔡滿心瞥了一眼,本想側身坐上去,想到白天看見那個嫵媚的女人,便一邁腿跨坐在後座上。
江海低頭,看了看她纖長的小腿和搭在膝蓋上方的裙襬,用手指勾著裙沿向上輕推了一下,說道:“這樣看起來好點。”
她在他肩頭捶了一下。
“如果這都受不了,一會兒風會把你的裙子掀得更高。”江海哂笑,“還不側過去坐?”
蔡滿心悻悻地轉過身去,想起那女人緊貼在江海身後,還是心裡不舒服。他的過去必然不單純,然而在這一段時光裡,和他如此親暱的,只應是她。越想心中越是鬱結,那女人妖嬈的身姿固執地鑽入她腦海中,還有BBS上流傳甚廣的一篇文章,說:機車走走停停大法,感受身後波濤洶湧。
江海雖然將摩托開得飛快,卻極平穩,轉彎減速靈活自如,不多時便回到旅舍樓下。
“你回去吧,我就不上去了。”
蔡滿心點頭,擺擺手,“晚安,好夢。”她倚在門廳的暗影內,聽著摩托的馬達聲遠去,喟然輕嘆。
上了樓,阿德已經被芳姐的連環Call召喚回來,二人正打算離開。
“你怎麼在這兒?”阿德訝異地問,“我出來時阿海打電話給成哥,說來接你過去。”
“接我?”
“是啊,他說‘我接了女朋友晚點過來’。”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蔡滿心扁了扁嘴。
她在門前送走了芳姐三人,想了想,回房間拿了鑰匙包。在去往海邊的路上走到一半,周圍的燈光一下都熄滅了,此起彼伏地驚呼聲。音樂聲、電視聲、街邊播著廣告的大喇叭聲,在同一個瞬間停止了。時鐘彷彿在這一刻停擺,她就這樣穿過靜止的光陰,想著自己的心事,走在被月光映照的明朗清冷的柏油路上。
駕輕就熟地拐到成哥店裡,每一桌正中都擺了一兩隻蠟燭。蔡滿心掃了一眼,江海依然在常坐的位置,旁邊是一頭細碎捲髮的女人。她兀傲地望過去,妝太濃,臉有些寬,橙黃衣裙更是過於鮮豔,只適合十八九的小女孩。旋即她意識到自己的怒意毫無道理,她又用什麼身份來品頭論足?
成哥和一眾熟人看見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是否招呼她入座,場面頗有些尷尬。蔡滿心點點頭,恰好看見鄰桌有同樣投宿在陸阿婆旅舍的揹包客夫婦,便走過去坐在他們身旁。
有些事情總是要面對的,事實的真相或許醜陋,但這樣才更能忍心將它從記憶裡拔除。
“這裡的魚蝦好便宜哦,生蠔也新鮮的很。”小夫妻二人熱忱地推薦,“我們點了好多,一起來吃啊。”
她婉言謝過:“我在阿婆那裡吃過了,吃得太多,出來走走,本來打算買些紀念品帶回北京。沒想到停電,也逛不成街了。”
妻子說:“他們剛剛在一起唱歌。”又指著成哥,“他吉他彈得很好呢。”
“呵,只是簡單的伴奏還可以。”成哥謙遜的擺手。
細捲髮搖著江海的胳膊,“人家想聽你彈啊。不如找一首我們都會的,我來唱,你幫我伴奏,怎麼樣?”
“不能點歌。”江海搖頭,“這是我的規矩,也不是賣唱的。”
“那隨便你彈什麼,看我會不會唱了。”細捲髮趴在他肩頭,“人家遷就你,總可以了吧。”
蔡滿心置若罔聞,趁著搖曳的燭火,對著白牆上玩起手影來,狼,鴿子,孔雀,農夫,茶壺,兔子……似乎又是無憂無慮,歡樂的自己。小夫妻興致勃勃加入。一個喊著:“喂喂,咱們來個大灰狼和小白兔。”
另一個叫道:“滿心你慢一點,讓我看看兔子是怎麼擺出來的?”
眼看狼頭就要咬到兔子,農夫扛著鋤頭橫在中間。滿心大笑:“丁哥,你的手別抖啊,是因為農夫看起來太小了,會被大灰狼一口吃掉麼。”
阿俊抱著吉他跳過來:“咿,你幾歲了,這個都能玩得這麼開心?!還是唱歌吧,你都要走了,我快沒機會聽到了。”
“你哪天走?”年輕妻子問。
“再過兩天,早班車去儋化,然後飛回去。”
“所以咯,抓緊時間。”阿俊牽著她的手,“過來啊,唱《情非得已》?”
蔡滿心搖頭,靠在成哥旁的櫃檯邊,輕聲哼著:“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成哥撥動琴絃,和她一起唱道:“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細捲髮把江海拉起來,要趁著音樂同他跳舞。江海擺擺手,她自己轉了兩個圈,又貼到他身上。
成哥停下不彈,咳了兩聲,“還不來電呢,關門算了。”
“你們早點休息,我也回去了。”江海將面前啤酒飲盡。
“咦,不是才來麼,還沒開始玩呢!”細捲髮嬌嗔,又趴在江海背上,細聲道,“還是……你想早些回去,嗯?”
蔡滿心似乎沒聽到,仍然清亮地唱著:“深深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
江海載著細捲髮呼嘯而去,曲終人散。成哥想要說兩句安慰的話,蔡滿心擺擺手:“我困了,明天還要好好收拾一下行李。”
“還想看星星麼?我可以加入。”阿俊指指頭頂,朗月當空,銀輝下繁星雖然黯淡許多,但仍比燈光汙染的都市裡來得清晰明亮。
她搖搖頭:“我真的累了。”
無論星辰或日落,她清楚自己想要和誰一同欣賞。
然而此刻,要面對如此諷刺的局面,蔡滿心忍不住自嘲,你看,還想頭腦發熱,無所顧忌。你能不能有周全考慮,好好保護自己?你只是想要跌宕起伏的生活,好過庸碌麻木的日子。總是要和命運抗衡一下,總是要挑戰一下世俗的規則,總以為自己會成為那個與眾不同的幸運兒。然而,我們就是萬千凡夫俗子中的一員,並沒有誰能得到書中或電影裡的浪漫結局。
她沿著沙灘的邊緣走,一直走到海灘盡頭,亂石嶙峋,無法翻越,又穿過棕櫚樹從來到公路上,走街過巷。半個月亮掛在天幕上,寧靜地注視著她的悲傷。
路過一戶宅院,看見江海的摩托車就停在大門入口。蔡滿心退後,掃了一眼這座陌生的老房子,忍不住在車輪胎上恨恨地踢了幾腳。
她在街巷和海岸之間遊蕩,不知不覺到了前夜和江海擁抱的海灘。甩開涼拖,一路跑到水中,她迎著翻湧的浪濤尖叫:“我再也不要見到你!我再也不會回來!你滿意了吧,你滿意了吧!”
潮水擊打礁石的巨響將她的呼喊聲淹沒,用滾滾轟鳴應和著她心中的憤懣與傷痛。
回到旅社時正值夜闌,萬籟俱寂。她躡手躡腳拉開樓下的鐵門,踮著腳尖上了木樓梯,經過二樓客廳,聽見身後有人喚道,“滿心。”
她毫無準備,嚇了一激靈。
“阿婆,是我吵醒你了?”
“哦,我半夜起來,就睡不著了。”
“你又胸悶了?明天我陪你去衛生所看看吧。”
“沒有,”陸阿婆搖搖頭,“前兩天阿海剛剛帶我去檢查過。我的心、關節,都好得很,就是記性不大好。”
“你有時候會忘事麼?”
“經常會找不到東西。”陸阿婆孩子一樣癟著嘴,“不過這把年紀了,也沒什麼非要記住不忘的。”
“如果能把我的記性分一些給阿婆就好了。”滿心在她面前盤膝坐下,“記得越多,麻煩越多。”
“又說孩子話。”陸阿婆慈愛地撫著蔡滿心的頭頂,“難怪阿海說,你是鎮上最天真的姑娘。”
“是說我總做傻事麼?”她雙眼有些溼潤,將頭靠在阿婆的膝上,“還是我太莽撞?”
“你不傻,你很聰明呢。”老人顫顫地攬著她的肩,“好好睡一覺,一天又一天,什麼都會過去的。”
蔡滿心夜不能寐。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想到細捲髮蛇一樣熨帖在江海背上的腰身。他懷抱的溫度似乎依然清晰,雙臂環繞在她身後的感覺還沒有消失,而此刻他擁著誰,有怎樣的纏綿,都是她不敢深想的。
就這樣在半夢半醒間度過了幾個小時,在清晨被樓下誰家籠中的雀鳥喚醒,腳步發虛地去洗漱。看著鏡中一張缺乏睡眠木訥的臉,她用涼水拍打著眼睛,又像偶像劇裡一樣拍著自己的面頰,露出看起來完美無缺的微笑。
“要振作啊!你聰明漂亮,活潑可愛,大家都知道,是他沒有眼光!”
這並非妄自尊大。然而縱使你青春亮麗,伶俐可人,都沒有辦法改變現實。
他不喜歡你。
他寧可和你眼中俗不可耐的人在一起。
他毫不顧忌你的感受。
他不在乎你。
她委屈,她憤懣,她不服氣。
然而即便如此,依然不肯早些離開峂港到儋化去。分分秒秒都是煎熬,也不希望說再見的那一刻提前來到。
蔡滿心任由自己在小城裡毫無頭緒地飄蕩。和所有相識的人打招呼,說我明天一早就走了。
她努力找回初來乍到的快樂,那時即使沒有牽掛他,仍然將這次旅行視作人生的嶄新發現。
依然揹著小包去海邊追趕螃蟹,在大榕樹下吃著龜苓膏寫遊記,和小孩子一起打羽毛球,跑到棧橋的盡頭去看漁船,在日落時寧靜的沙灘上做瑜珈。
遠遠望到淚島,籠著暮靄,真的像一顆溫柔的淚。
在平整的沙地上,一群少年扯了球網在打排球。蔡滿心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發現江海坐在一株棕櫚樹下,手邊放著兩罐啤酒。
她走到球場旁,隔著吵鬧跑動的孩子們和他對視。江海自顧自喝著酒,神情冷漠。
兩方為了一個界外球爭執不下,讓江海來作評判,他拿起排球丟給其中一方,引來那邊一群少年的歡呼。蔡滿心繞到他身邊,一蹭腳,將開啟的易拉罐踢到,啤酒汩汩流出,滲到沙地裡,留下一堆白色泡沫。江海沒抬眼,伸手開啟另一罐。
“成哥說,你當初也是校隊的呢。”
江海“啊”了一聲,算是答應。
“因為其他人都不夠高吧。畢竟這裡不是北方。”蔡滿心揶揄道。
他仰頭喝酒。
“就這麼不想和我說話?”她有些氣憤,“我明天一早就走,你不說和我是朋友,是兄妹麼?那今晚成哥那裡的告別晚餐,你來不來?”
“這很重要麼?”江海晃著罐子,“再說。”
“你就要走了,所以我今天有份禮物送給你。”成哥笑吟吟拿出一本書來。
蔡滿心探頭:“吉他譜?我不懂啊。”
“這是我今天去書店買的。”阿俊舉手,“成哥說了,今天你想唱什麼歌,只要上面有,他就給你伴奏。”
“今天不僅有海鮮,俊哥還讓我去夜市買了好多小吃回來。”連小跑堂也湊上來,“他說要你今晚吃到峂港所有的好吃的。”
“這裡還有米酒,要不要嚐嚐看?”阿俊笑嘻嘻遞過一個瓷瓶。
“滿心不喝酒吧。”成哥攔住他。
“以前從來不喝。”她豎起手指,“不過,就這一次。這麼開心,怎麼能不喝一點呢?”
眾人且吃且唱,把酒歡歌。一瓶米酒已經空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啤酒,甚至還有人起鬨拿出北京的紅星二鍋頭。
江海依然沒有出現。
蔡滿心跑到櫃檯前,坐在桌角,和成哥一起翻著譜子,從頭到尾一首首唱過來。阿俊還在身後踮著腳,用手電給他們照明。
唱到高興處,蔡滿心支著桌面跳下來,隨著歌聲搖擺,“對面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她一手卡腰,一手平舉,勾著兩根手指,眼神也左右飄忽,迷離中帶出平時不曾流露的嫵媚來。
又用手掌輕擋了下半邊臉,搖著頭唱,“我想偷偷望呀望一望他,假裝欣賞欣賞一瓶花,
……只怕給他知道笑我傻,我的眼光只好迴避他,雖然也想和他說一說話,怎奈他的身旁有個她。”
轉身又伸展雙臂,“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怎麼飛呀飛,飛也飛不高……”
又雙手分別攬著成哥和阿海的脖頸,唱:“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她拉著每個人唱歌,認識不認識的。只要有人舉杯,她就跟著喝酒。
各種酒水混雜著喝下去,被撐得跑了幾次洗手間,沿途發現自己還能走直線,不禁暗想,“原來我還挺有成為女酒鬼的潛質。”腳步已經有些輕飄飄。
曲譜翻到女歌手的流行歌曲。
或許是喝了酒,更覺得每個高音都能完美演繹。蔡滿心趴在桌上,一首首唱下來。
“還沒好好的感受,醒著親吻的溫柔,可能在我左右,你在追求,孤獨的自由。”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時間累積,這盛夏的果實,回憶裡寂寞的香氣。”
“我遇見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為什麼成人世界背後總有殘缺。”
成哥被人拉住又喝了兩杯,連連擺手說不行了,腳步踉蹌跑到店後,扶著椰子樹吐個不停。阿俊忙放下吉他去照顧他。
蔡滿心有些頭暈,趴在桌上繼續翻著頁,挑了一首繼續唱道:“Thatiswhyallthegirlsintown
有人攬著她的肩說:“聽不懂啊,換一首。”
她搖著頭,用同樣的曲調,自己配了詞,荒腔走板唱著:“Letmestay,Idon’twannago,Idon’twannaleaveyou.”反反覆覆。
那人貼得更緊,蔡滿心依然清醒,側身躲避一身酒氣。“我要去那邊坐。”她擺著手想要掙脫,對方不依不饒。
她的手腕忽然被拽住,整個人被大力扯到挺拔的身形後。江海不知何時出現在店堂裡,擋在她身前。
那人與江海相識,依舊端著杯要繞過去,“滿心,來來,再喝,再喝。”
t江海隨手抓起一杯啤酒,揚到他臉上,冷冷地說,“你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