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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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行屍走肉般,到頭來,卻又被林信一個電話戳醒。

“不答應?”我拿著電話,驚訝過甚,忘了儀態地對著那頭的林信大吼,“怎會不答應?林信,你到底辦的什麼事?我說過,他們要多少給多少!”

“君悅,他們不愛錢。”

林信的聲音,鎮定得可恨。

我切齒,“不愛錢?那他們愛不愛命?”

林信說,“他們很愛命。”

我說,“那就好,告訴他們……”

“所以他們一定會在法庭上如實作供。”

“什麼?”

林信沉默後,說“君悅,寧舒插手了。他放話出來,證人如果推翻口供,日後休想安生。”

潺潺冷汗,從脊背上冒出來。

林信說,“警方承諾提供保護,寧舒施加壓力,要求的又是合理說出真相。君悅,換了你是證人,你也知道應該站在哪邊。”

“安燃。”我喃喃道,“當然是安燃。”

“君悅……”

我不知道林信還想說什麼,猛地砸了桌上電話,把自己藏在空空軟軟的沙發裡。

想念。

想念這有點粗糙,卻又柔軟的感覺。

它從我進駐娛樂中心的第一天起,就已存在,我卻沒有在上面舒適過一回。

現在,卻忽然深深的,深深想念起這被包裹的感覺。

陷在裡面,拔不出來。

用不著拔出來。

一如昔日,只要顧著自己就好,哭泣哀求,傷心絕望,去愛或恨。

別把旁人生死交到我手上。

別逼我對著一重一重巨浪迎面,卻連閉上眼睛的權力都沒有。

我不想做任何人的保護傘,尤其是安燃。

那太沉重。

太難。

我保護不了!

林信在我甩了他的電話後,匆匆趕回,和阿旗一起來到辦公室,看見我如受到驚嚇的懦弱小獸,縮在沙發裡,顫得毫無尊嚴。

“君悅,起來。”林信過來,把我從沙發中扶起來。

我恐懼起來,對他搖頭,“林信,別這樣。”

我求他,“不要又來說什麼我要保護安燃的話,我做不到。你明白嗎?我根本做不到。”

我哭著說“我一無是處,我承認,我沒用。林信,你幫幫我,你去找安燃。”

我僅存的力氣都用在十指上,緊緊抓得他筆挺西裝皺成一團,不顧顏面地懇求,“你比我有本事,一定可以解決這事。林信,安燃不可以坐牢,你一定要做到,我一直都信任你,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必須幫我這一次。”

“我幫不了。”

我僵住。

抬起哭紅的眼,不敢置信,站在我面前,拒絕我的,會是林信。

我聲音極低,“林信,你說什麼?”

極失望,極不相信地看他。

“你要什麼,林信?”我說“只要你說,我有的,都給你。”

我咬牙,“我們認識多年,我從沒有,這樣認真的求過你。”

林信說“君悅,並不是你求,我就要答應。”

他說“我不是安燃,不會對你有求必應。”

林信的冷靜,叫人痛恨。

我若有獠牙,恨不得在他仰起的頸上咬出兩個血洞。

“嫉妒。”我磨牙,死死盯著他,“你嫉妒安燃。”

林信說,“從前或者有點,現在?我只會同情他。”

“阿旗。”我轉頭,輕輕叫了一聲,“阿旗。你幫我仔細看看,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林信?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阿旗真的認真打量了一下,回答我,“君悅少爺,沒錯,他是林信。”

我愣然,“林信,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林信不說話了。

他忽然沉默下來。

我說不出他那一臉的堅毅冷靜中,為什麼給我悲傷感慨的錯覺,明明穿著筆挺西裝,器宇軒昂,卻彷彿在完美外表下的,不過是一具受傷殘骸。

很久,林信才笑起來。

清淡的,不堪回憶往日般的苦笑。

他說“君悅,想不到會在這時候,聽到你問這句話。”

“林信,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林信說,“這麼多年後,你總算問了我這一句。”

我愕然。

林信問,“君悅,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對嗎?”

我點頭,“是的,林信,不過你……”

“最好的朋友,除了一起吃喝玩樂外,還應體恤諒解,彼此保護,同甘共苦,對嗎?”

我隱隱覺出不妙,卻不知不妙在哪裡,只能訥訥點頭,“對。”

“可惜,我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驚訝,“你需要我幫忙?什麼時候?”

“我失蹤的時候,你問過我的下落嗎?”

我更驚訝,“你失蹤過?”

林信慘笑,“君悅,你果然是何君悅。”

這真有些不公平,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卻用責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正色,“林信,有話就說,何必轉彎抹角?”

“也對,那時候你整日為了安燃魂不守舍,kangyi絕食,哪有看我一眼的功夫?”林信的神色終於開始激動,問我,“君悅,那時候我姐姐求救無門,

要求見你,想請你為我求情,你連見她一面的心情都沒有。”

我一滯,算是明白過來,半日才企圖解釋,“林信,你聽我說,當時我自顧不暇,安燃被大哥下令追殺,再說你姐姐過來時,並沒有和保鏢們說什麼事情,就說要見一面,我並不知道……”

“你不知道。”林信笑起來,“說得好,說得好,君悅。”

我不禁生氣,“這算什麼?引而不發,如今落井下石和我算賬嗎?你對我不滿,早就應該說出來,要報仇即管來,現在算什麼?”

“知道你大哥對我做了什麼?”

“大哥?”我訝然,片刻驟然想起安燃給我看過的錄影,一股寒氣冒了起來,不可能!

半日,我問“林信,我大哥對你做了什麼?”

“好心虛的聲音,你真的不知道?君悅,你大哥做事多認真,不但做了,還錄了像,你一向都很崇拜他,是不是?”

我搖頭。

不想知道。

天!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林信卻不肯放過。

他就像一個膨脹了多少年的皮球,早積了無數濁氣,我錯誤地一紮,把自己變成了發洩口。

“別搖頭,裝的這樣無辜。”林信咄咄逼人“你裝無辜已經太久了,世上人人都必須愛你,為你著想,其他人的存在,只能為了你。你要好朋友時,我就要當你的好朋友,我落難時,你卻連眼角也不看一下。”

他說“你大哥派人綁架我,說要教訓我一下。他罵我卑鄙下流,他親愛的小弟弟視我為好友,我卻總是趁你酒醒不防,對你動手動腳。他恨得我咬牙切齒。指著我說禽獸,要不是我林家還有些底子,我就是第二個安燃。”

我拼命搖頭,想把這些突如其來被灌進腦子裡的事統統倒出去,“不可能!我們私下做什麼,那些小事,大哥怎麼會知道?”

“何君傑把你看得比眼珠還要緊,你的事情,他哪一件不知道?安燃在你心裡還算有點地位,我呢?我什麼都算不上。你肯為安燃絕食,卻把我拋之腦後。”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我一點也不知道,林信,真的。”

“你不知道?”林信問,“你大哥有沒有和你提到過我?”

我一愣,心底便有些透涼。

林信說,“至少和你提過一次,是不是?”

“他有沒有問過你,我和你平時交往,是否有作些讓你不高興的事?你會和我好嗎?你怎麼回答的?君悅,你說,你當時怎麼回答?”

我無法回答。

林信逐漸冷靜下來,神色已不再激動,但他的目光,卻犀利得令我只想愛躲開。

大哥有沒有向我提過?

那段日子是我最不快活的日子,大哥正式對安燃做出處置,天地失色,我把時間都花在安燃身上,沒分出一點來為林信的忽然消失不安。

對他的失蹤,就算聽到訊息,我也不以為然。

林信不是個安分人,他總是興之所至,跑到天邊,瘋狂幾日,再帶著一身晒黑的面板出現。

但是那日,大哥忽然來找我,偶然提起林信,問我,“你覺得林信這人怎樣?”

我不解,“怎麼?”

大哥說“其實人喜歡人,是很難理解的事。安燃算得上什麼?或許你日後會發現,和其他人親吻愛撫,也能感覺愉悅。”

我當時被胃疼折磨得半死不活,卻也聞言大怒,正色道,“這世上除了安燃,我誰也不會喜歡。別說親吻愛撫,就是我一根頭髮,除了安燃,別人休想碰一下!大哥你敢動安燃一個指頭,我就再也不接受任何治療!”

事情扯到安燃,我安全忘記了大哥剛才提起的林信,自然也沒有追問下去。

“一根頭髮都不許人碰?”大哥聽了,問我,“如果有人表面上對你不錯,把你當兄弟,卻趁你酒醉不備,暗中對你不軌呢?你怎麼辦?”

我反問,“你是黑道老大,是我唯一的大哥,你會讓這種人靠近我?”

大哥說“不會。”

一段對話,到此為止。

我不知道,區區幾句不在意的對白,害慘了林信。

還能說什麼?

我開始覺得極不公平,現在回憶起來,悔不當初。

其實所謂趁酒醉動手動腳,在我只是一場兒戲,酒醉並非昏迷,林信偶爾的動作,我只當是小遊戲。

心裡明白,並不點破。

看林信偷偷摸摸的小心樣,暗底下還覺得頗為有趣。

兒戲罷了。

誰知道大哥會看成背叛友誼,暗中不軌如此嚴重?

我感嘆。

隨即終於明白,那一天我在娛樂中心洗手間內和林信一番對談,安燃為什麼如此惱火。

他氣得那麼厲害,把林信的錄影翻出來,看了個開頭,卻終於不忍,要我不要看下去。

此刻我才明白,安燃那時候為什麼用那種烈火一般,卻又無奈的眼神看著我。

他想喚醒以為一切不過是遊戲的我,卻又怕我醒來後,太過難受。

“林信,”我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

林信說,“用不著,君悅,已經打平了。”

我困惑。

“你大哥羞辱我,讓我一輩子都要帶著那些丟人的傷痕,我殺了你大哥,要了他的命。”林信說著,抽了抽嘴角。“你不欠我什麼。”

我僵住。

好像有誰,把手伸進腦子,猛地扯出一把神經。

指尖上粘滿了血和腦漿。

林信說“君悅,我已經不恨你了。”

“但是,”他說,“我也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在乎你。我跟隨你,因為這是安老大的命令,但安老大沒有說過,我要幫你把老大該乾的事都幹了。”

他說,“你總是躲在自己的殼裡,等著人家為你做事,以為自己開口說一聲救命,就好像神靈開口,人人唯恐奉承不及,你錯了。”

林信向我說,“你可以哭,可以躲在沙發裡面,縮成一團。但是,沒人會可憐你。你不做自己應該做的,只會把自己最後的一點機會毀掉。那時候,你就要承受後果。”

我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水。

他把什麼都說成我的錯。

好像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十惡不赦到這種程度。

“後果?”我受夠了。“還能有什麼後果?現在的我還怕什麼?”

林信冷笑,“原來你不怕失去安燃,不怕看著安燃死在監獄裡。好,不怕就好。”

“林信。”我激動起來,一把拽住他的領口,“我該怎麼做?你說,你說啊!”

阿旗過來解圍,把我和站得直挺挺的林信分開,輕聲說,“君悅少爺,你該知道,這個時候,除了讓證人永遠閉嘴,我們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可想?”

我心裡一緊。

讓證人永遠閉嘴。

這話的含意,已經十分清楚。

但我卻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我站在那裡,默默站了很久,回頭乞求地看著阿旗。

阿旗說,“君悅少爺,這個決定,我們都沒權力下。一定要你本人點頭。這是他們的資料。”

我茫然接了。

遞上來的,除了檔案,還有一張全家福似的照片。

我一看,就吃了一驚,“還有孩子?”

林信說,“斬草除根,如果夫妻出了事,這小孩子也能上法庭。陪審團往往信任天真的小孩,孩子不怎麼會說話。”

“君悅少爺……”

“不行。”手上的照片好像會燒人,我把它扔得遠遠的,“總有別的方法。”

“沒有別的方法。”

“如果安燃知道我這樣做,他會怎麼想?”

“安老大不會知道,”阿旗低聲說,“除非我們告訴他。”

我還是搖頭。

不可以。

我不是這樣的何君悅,我不會殺人。

人,是萬物之靈。

我們應該走在陽光下,光明正大,走正道。

正值,公正,勤謹,努力。

這才是我,才是何君悅和安燃。

“滾!”我抬起頭,瞪著殺了我大哥的林信,指著大門,“滾出去!趁著我沒工夫收拾你,滾出我的辦公室!”

林信一言不發,轉身出門。

剩下一個阿旗,看似要開口,我瘋了似的叫,“你也一樣,出去!出去!”

等辦公室走得一個不留,我就捧著頭,輾轉在沙發上,恨不得把自己碾成粉末。

一定!

一定有辦法,有別的辦法,救我的安燃,而不毀滅過去的君悅。

我不是這樣狠毒的人,我的手是乾淨的,它上面沒有血。

我獨自一人,被熊熊燃燒的心火煎熬,很久之後,才聽見電話鈴在響。

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手機號碼旁出現的名字令我精神一振。

怎麼竟忘記了她?

我拿著話筒,像抓到救命稻草,“敏兒,太好了!你到哪裡去了?安燃遇到了危險,有一個他曾經……”

“我在國外渡假,卻忽然接到訊息,安燃回去了,是嗎?”敏兒毫不客氣的截斷我的話,怒氣衝衝“何君悅,你究竟怎樣才肯放過安燃?”

我愣燃,不知說什麼好。

“我早就應該知道,你不喝盡安燃最後一點血,不看著他死,是不會放過他的。。。。。。”

“不!”我又驚又怒,“我不想他死!敏兒,你一定要幫我。”

敏兒對安燃回來的訊息怒不可遏,在電話裡面尖叫,“我幫你?我恨不得殺了你!何君悅,你這個自私刻薄的畜生,你要把安燃害成什麼樣子才夠?他為你犧牲的還不夠嗎?你就不能放手,讓他以後活的好一點?下地獄去吧!”

淒厲如狂魔的吼叫後,是巨大的碰撞聲。

一切安靜下來,只有話筒裡傳來的忙音。

她摔了我的電話。

我呆若木雞。

敲門聲不是時候地傳來,我抬頭,看見阿姨走進來,臉色不佳。

阿旗說,“君悅少爺,我們接到訊息,明天早上證人會被警方接到安全屋加以保護。”

他說,“如果要動手,就必須趕在他們去安全屋之前。”

我捂住耳朵,“夠了!你出去,出去,出去!”

不要再來了,那些驚濤駭浪。

我一點也不想面對,一點也不想當做主的那個。

我只想當何君悅,當年安燃心愛的君悅。

安燃喜歡乾乾淨淨的人,有一點任性,卻開朗活潑,絕不邪惡。

他變了,卻到底還是說過一句,“君悅,你這人一向缺點多多,不過,如果有一個人讓我喜歡的地方,那就是,你手上從不沾血。”

我不想沾血,那是安燃唯一仍愛我的地方。

我若成了壞人,他還怎麼愛我?

我若再不是君悅,還能去哪裡?

去哪裡,找我的安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