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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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我聞言鬆了口氣,多日來因擔憂我爹而懸著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下,抬手給自己倒了杯紅茶,慢慢地喝了定神。
“話說回來,鳴鳴,”皇上將那裝滿畫卷的漆盒收起來後,看著我明顯釋然了許多的側臉,忽然微眯起眼睛道,“你與蕭家小子最近相處得如何了?”
我一口茶水噴到了暖閣價值連城的地毯上。
虛弱地抬起頭朝皇上看去時,皇上正執著根銀籤剔牙,見我如是反應便咧開一口森森的白牙,別有深意般說道:“鳴鳴當朕不知道他賣了自家老宅之後,實是搬到你們極樂侯府上住去了麼?”
“……”
我聞言沉默了許久,終是別過頭去,心下只覺得幽怨萬分。
打從蕭濃情自西域回來,城裡的姑娘大喜過望之餘,卻無人能夠知曉蕭郎如今的住處;想來蕭濃情雖然每日低調地在我侯府進進出出,卻也從未刻意掩飾過自己的行蹤,被皇上的眼線輕易打探到也尚在情理之中。
雖然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日,不過也來得忒快了些。
眼看我先前立下的不會跟蕭濃情斷袖的誓言成了笑話,皇上搖搖頭,扯出一塊手帕給我擦了擦嘴邊的茶水,瞅著我嘆氣道:
“鳴鳴啊,朕早就跟你說過,斷袖這點小癖好倒是無傷大雅,朕雖然不喜蕭家小子戴罪之身,可這些日來也確乎為朝廷做了不少實事,若你當真中意他,朕倒也不至於作出棒打鴛鴦的事來。”
我一愣,頗有幾分不可思議地朝皇上看去。
果然皇上頓了頓,又道:“只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朕準你跟他在一起,卻不可因他而耽擱了娶妻的正事,鳴鳴你須得為朕……咳,為你們裴家留個後才行。”
我下意識搖搖頭,又趕緊點點頭。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想著皇上心下究竟在打些什麼主意,既然他已經決意對我和蕭濃情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麼娶妻的事就一直拖到我爹回京便罷。
……
見我如釋重負般吁了口氣,皇上那雙幽深的俊目似乎微閃了一下,忽然道:“鳴鳴,你是不是因為朕取消了南巡一事沒能離京去玩,心裡頭怨朕?”
這叫什麼話,我哪兒敢呢。
只是連崇少都偶爾能跟著他爹和監察御史到南直隸出差去玩,我長這麼大卻都沒能真正出一回京,確乎有些不太甘心罷了。
總覺得好像有一隻暗處無形的手,想要牢牢地把我鎖在這京城一般。
見我搖頭,皇上便捧著暖手爐在龍榻上懶散地躺了下來,悠聲道:“朕先前思慮不周,只覺得帶你去南方巡遊一番,嚇嚇某些心中有鬼的逆賊也是好的;只是怎料蕭璞死後便風波不斷,朕思來想去,也覺得你現下留在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說罷見我神色似有恍惚,便又低聲道:
“若有朝一日這天下成了你的,自然可以隨心所欲,也同朕一般去巡遊自己的江山。”
……
……
我出了宮,絨靴踩在還未消融的雪地裡,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放著皇上方才那番似是而非的話,只覺得頭痛不已。
事到如今若我還不知道皇上是個什麼意思,那我怕是當真成了憨批。
入夜,不算寒涼的微風吹落點點細雪,拂在我尚呼著熱氣的脣邊。我慢慢地走在宮牆外,側頭望著那一座座熟悉又陌生的殿宇,頭一回生出了切實的孤獨感。
走到上城官家府舍雲集的繁華街巷時,我老遠看到一群御史正穿梭在燈火間,進出著一座不知是哪位朝臣的府邸,來往低語著些什麼;而崇少正披著一件不算厚重的狐裘,站在燈籠下出神地朝裡面張望著。
我站定腳步,猶豫著不知該上前打個招呼,還是徑直繞道過去繼續散心;哪知剛一抬頭,便與那同樣不經意間看過來的賢弟對上了目光。
崇少一愣,便高興地朝我招手道:“晟鳴兄!”
“……”
我看著眼前天真爛漫、俊秀可愛的賢弟,忽然就覺得被治癒了。
便也終是停下了胡思亂想那些有的沒的,慢悠悠地走到他身邊,同他一起坐在了掃過雪的石階上。
見這周圍都是些面熟的小御史,我想當然地以為崇少是在等他爹,便也陪著他候在這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起天來。
想來本侯平日裡酒肉朋友雖多,可無話不談的知心密友,多年來也僅只崇賢弟一人而已。我看著聊到開心處就滔滔不絕起來的崇少,忽然想起自家賢弟平日裡雖是看似傻得冒泡,可在太學門門課業都是第一,論理也是十足聰慧;於本侯現下的煩惱,也應當是有些見解的才對。
於是我定了定心神,見此時四下無人,便佯裝無意般低聲道:
“賢弟,為兄且來考你一番思辨。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了太子,你道這天下會如何?”
崇少看著我,噗哧笑道:“晟鳴兄成了太子?這又如何可能?”
我微紅著臉咳嗽兩聲,正色道:“只是打個比方。譬如我就是當年那個本應死在深宮裡的大皇子,不過被人偷偷掉包換了出來;現下皇上似乎又有些想讓我認祖歸宗的意思,你道這之後會是怎麼個發展?”
崇少顯然沒有考慮我這話的真實性,只當我當真是想考他思辨,便認真想了想,撓頭道:“背景僅僅如此麼?大皇子為何會被人偷換出宮?”
見崇少不疑有他,我謹慎地四下看了看,便將當日在御書房中聽到的種種以及方才皇上那番話,講故事似的相當隨意地給賢弟講了一遍。
崇少聽罷琢磨了一會兒,凝眉道:
“那我覺得,晟鳴兄就趕緊逃跑吧。”
我:“……”
崇少打了個哈欠,似乎覺得我編出的故事不足以考驗他的思辨之能,好整以暇道:“大皇子當年也不過是孟賢嬪所出的庶長子,皇后現下又年輕康健,除非日後這宮中再也生不出一個皇子來,不然晟鳴兄能成為皇儲的概率屬實寥寥。”
見我神色一動,便又道:“是說這後宮中再沒有其他皇子倒好,一旦有了,無論嫡庶將來也定然會視晟鳴兄為眼中釘,不問朝中事的極樂侯又難以似尋常皇子那般積攢人脈;而現下這朝中又恐有鎮南王的眼線,若晟鳴兄不慎暴露了自己是皇子而不是世子的事實,想必處境其實十分危險。”
我沉默了許久,覺得賢弟這話屬實在理。
眼下皇上是不是真的想讓我做太子也還未必可知,多年來又只對我一昧溺愛,從淑妃娘娘剛誕下小公主、他便急忙要我娶妻生子來看,興許他只是擔憂自己日後難以生出皇子來,這才不得不予了我暗示。
照皇上所說,鎮南王現下尚還覺得我是他的世子,因而我對皇上而言與其說是心儀的太子人選,倒更像是拿來牽制與威懾自己皇兄的一步棋子。
我看崇少,崇少不知深沉著在想些什麼,忽然道:“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