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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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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瞳依舊是平靜地招呼著周釋懷:“周先生,回來了?”

周釋懷叫住他,“墨瞳,來看看這個。”

他開啟那個大盒子,把裡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那是一套極為精緻的建築模型,典型的南方民居。

墨瞳看著不作聲。

周釋懷說,“這是今天我去你們學校找回來的。墨瞳,這個,你應該還未完成。我們……我已經與昊天說好,把公司的業務暫時交給他,我們,去渡個長假,去周莊,同裡,木櫝,在那裡住些日子,讓你完成這一套模型好嗎?”

墨瞳低著頭,慢慢地說,“周先生,其實你不必如此費心的,這個,不過是一點點的愛好,沒有完成也就算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周釋懷轉過身去,“我卻很想你能完成它。我們……藉此……可以……試一試……用完全不同的方式……來相處一下。”

他說的斷續低沉,彷彿那些話置壓在他心裡很久,很艱難地才被吐露出來。

墨瞳有些不解地抬頭看他,卻只看見他的背影。

一週以後,便是寒假,周釋懷帶著墨瞳,與一些日用品,讓司機開車送他們去周莊。車後座箱裡,還有大量的不同的材質,那是為墨瞳準備的。

墨瞳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冬日景色,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他正躺在病**,他曾在迷濛中對周釋懷說,“其實有時候……也不是……那麼委屈的。”

即便是今天,墨瞳也並沒有感到委屈,他看著身邊的男人,就算是坐著,也是筆挺的腰背,寬廣的額頭,深刻的五官,他與他的糾革,豈是委屈二字可以概略的?

那是一種欲近不能亦不敢,欲遠不捨亦不甘的矛盾與掙扎。

墨瞳只能閉上眼,把所有的一切都暫時關在心門之外。

這一段路途並不近,到時墨瞳幾乎累癱了。

原來,周釋懷竟事先讓人在周莊租下了一間房子。

車子,只能開到窄窄的巷口,將東西拎下來,安頓好,周釋懷便讓司機走了。

這房子是一對老夫妻的,他們的兒女們都已離開故鄉,外出工作,頗有些成就,多次想把父母接走,夫妻倆卻是故土難離,但也未免晚年寂寞,便將小小院落的後屋租了出去。

周釋懷與墨瞳就在這裡住了下來。

休息了一晚,墨瞳才有精神去欣賞這個近年來名聲大燥的水鄉小鎮。

此時並不是旅遊旺季,況且,老夫妻的這房子地處比較偏僻,街上並未呈現出人潮湧動的景象。

有一脈水流穿家而過,整齊而又狹窄的古板街幽深、古拙。冬日乾枯的藤蔓從拱橋上垂掉下來,舒展地蕩在空中,隨風搖曳,到春天想必是一片清綠,碧玉般的河水低緩流淌,鱗次櫛比的青磚古居簇擁在水巷兩岸,精緻小巧的石拱橋橫跨其間。

那是一派清淡雅緻的景色,連時間彷彿都放緩了流逝的速度。

周釋懷也彷彿變了一個似的,每日裡穿著極平常的衣服,包下所有瑣碎的家務,甚至,他會去小市場買菜。

說是市場,不過是農民與菜販自發聚集的買賣地,非常非常狹窄的街,兩邊是小販,中間的窄道,只容一人透過,很是擁擠混亂。但因為東西便宜新鮮,吸引了許多的居民。

墨瞳第一次看見他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市場回來,褲腿上濺了許多的泥點,驚訝地呆在當地,話都生生卡在了口裡。

而當他看到周釋懷穿上素色格子的圍裙,走進小小的廚房裡,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周釋懷伸出大手掌在他眼前晃晃,笑一下,埋頭做起飯來。

墨瞳這才省悟過來,磕磕絆絆地跑過去幫忙。

周釋懷說,“你有些奇怪是不是墨瞳?其實,這不過是我小時候黯熟之極的生活。那時候,父母都上班,掙著少的可憐的錢,父親還常常因投機倒把的罪名被送進派出所。家裡,大小的事務與照顧弟妹的責任都在我的肩上。但回想起來,也並是多麼艱苦的日子。”

他緩緩道來,語氣裡不見絲毫的不滿與埋怨,只有一點點的落寞。

他再不似以往,臉上常掛著那種親切卻意味深長的笑容,讓人的心落不到實處似的,相反,他的臉上常常是一片純粹的平靜,偶爾甚至還有一些無措的東西,映在他的眼中。

那不是墨瞳熟悉的周釋懷。

他們的日子極其平靜無波。

兩人,似站在河的兩岸,找不到相聚的方式。

只有在晚間,在**,他們依然會熱烈地囧囧,彷彿,這是兩人得以親近的唯一方式。

他們無聲地,長時間地囧囧,那海潮一般無可阻擋的快感中,染著點點的絕望,那無法觸控到對方內心的絕望。

每一次過後,墨瞳會蜷縮在周釋懷裡,頭抵在他的胸前,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細細的急促的喘息。

而周釋懷,常常會撥轉男孩子的身子,讓他背對著自己,從後面抱住他,把額頭貼在他汗溼的頭髮上。

他們來了有一週了,周釋懷在暗暗地盼著一個挈機,小小的,一個挈機,如同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子,能夠擊破這一池凝重的沉睡了的水。

那個挈機很快來了。

那一天晚上,忽然停電了。

住在大城市多年,他們都已忘記了停電的滋味。

墨瞳在黑漆漆的屋子裡摸索著,好容易在抽屜裡摸出一截用過的蠟燭。

周釋懷也摸索過來,叭地點燃打火機,就著墨瞳的手點亮蠟燭。

一點如豆的光亮,照著兩人的臉。

墨瞳是許多天來,第一次細細地看著周釋懷,周釋懷亦是。

墨瞳發現,昏黃的光亮中,周釋懷的臉,顯得特別的年青,燭光模糊了他臉上的稜角與銳利,只留下一片柔軟與無助,他隱約想起周釋懷曾說過,“年青時的委屈,深刻至骨。”燭光裡,不過是一個與自己一般的無奈與愁苦中的年青的靈魂,彼此哀哀相望。

墨瞳的眼中慢慢湧起一陣溼潤。

這時候,一滴兩滴滾燙的燭油滴落下來,分落在兩人的手指上,兩人均是一哆嗦。

周釋懷拉過墨瞳的手,一同放到水籠頭下去沖洗。

刺骨冰冷的水流裡,兩隻手緊緊交纏。

蠟燭熄了,只餘一室的暗色。

小屋裡,原本沒有安空調,沒有電,連電熱毯也用不起來。

兩個人並排躺在**,周釋懷的身體是溫熱的,墨瞳卻是涼涼的,凍得微微打著顫。

周釋懷慢慢的把男孩子抱在懷裡,高大的身軀完全把男孩罩在懷中。

那一夜,他們沒有囧囧。

緊緊相擁,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