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104章 蘊蓉

第104章 蘊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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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蘊蓉

春風拂欄時際,傳太后口諭,“賞莊敏夫人協理六宮之權,以安後宮。”又囑咐,“莊敏年輕,凡事要多遵循淑妃的意思,淑妃亦要讓莊敏多歷練歷練。”

我收起太后懿旨,倦倚美人靠上,輕輕嘆了一口氣,品兒十分不解,問道:“太后這話好費解,既說要莊敏夫人聽娘娘的,又有叫娘娘多放權於莊敏夫人的意思,到底怎麼說呢?”

槿汐苦笑道:“太后親自下旨定了人協理六宮,除了朱宜修為貴妃時,便是莊敏夫人了。”她停一停,低聲道,“燕禧殿那邊此刻熱鬧得很,宮中除了貴妃和貞妃,人人都去賀喜了呢,連德妃娘娘也卻不過情面。”

“也難怪人心跟紅頂白,朱宜修得太后眷顧而成繼後,現在後位不穩,太后又病重,為著怕朱家在後宮權勢旁落,顯然對蘊蓉青睞有加,難保她不成為下一任皇后,她又是那樣的脾氣,宮中誰敢不趨奉?”我低頭看著手指上寸許長的指甲,因沒有塗染蔻丹,指甲只是淡淡的粉紅色,偶爾流光一轉,便有淺淺的珠色光暈泛起。“貴妃位份最尊,不去道賀也就罷了,怎地貞妃也沒有去?”

槿汐忙道:“貞妃產後身子虛,不太起得來,她素性又不太與人來往,與燕禧殿交情更不深,所以只贈了一份賀禮,未曾親自前去。”

品兒忙插嘴道:“為了這個事兒莊敏夫人不樂意了。她也沒在人前生氣,只道貞妃身子虛弱要安心養著,這兩個月不宜再侍奉皇上了,便叫人摘了貞妃的綠頭牌,兩個月不許侍寢。”她吐了吐舌頭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莊敏夫人這火可燒得夠大的,也不知皇上生不生氣。”

我瞥她一眼,“不許胡說。”不覺又嘆,“皇上一向對貞妃不太上心,想必也無異議。”

品兒忙掩了掩口,不敢作聲。

我叮囑槿汐與小允子道:“如今燕禧殿得勢,你們萬萬不要上去與那邊爭鋒芒,凡事能避多遠就避多遠,實在避不開就一定要讓著,萬不能有一句駁回的話,更不能露半分不滿的神色。上上下下都囑咐到了,絕不可出差錯。”

小允子忙答應了,覷著我的神色道:“話說回來,燕禧殿再如何也不能與咱們柔儀殿相比,連太后也說了要那邊聽娘娘的……”他見我只是寂寂無聲,再不敢說下去。

我望著窗外花樹蔥蘢,隨風幻動亂影無數,心下墜墜,我一字一字清晰道:“謹記一句話,只要碰到與燕禧殿相關之事,必得忍耐退讓。”

槿汐輕聲勸慰我道:“娘娘不必煩心。”

我淺淺牽起脣角,劃出一抹淡淡笑意,“我不煩心,咱們安靜一陣子,也好讓我學學太后的權謀。”

槿汐安靜微笑,頷首不語。

胡蘊蓉正得玄凌盛寵,又得太后愛護,連我也在人前人後十分謙恭,一時間她風頭無兩,在紫奧城呼風喚雨,十分得意。

傍晚時分,我正在窗下對著餘暉整理一束狐尾百合。槿汐進來道:“莊敏夫人吩咐了內務府,說前方與赫赫有戰事,為節省開支,要將柔儀殿和空翠殿上下月例各削去半數,娘娘的削去三分之二,唯有四殿下的月例不少半分。”

我點點頭,“如今她要立威,我是首當其衝,削我的月例是意料之中,委屈了你們的我會另補給你們,當著人前不必委屈。倒是貞妃,一則她生有皇子,二則怕也是上回的事胡蘊蓉心裡還未放下。”

槿汐垂著手道:“奴婢倒不是在意這個,只是心裡揣度著,既然柔儀殿上下都削了月例,為何獨獨留著四殿下那一份?”

我伸手揮開指尖沾染的花粉,道:“眉姐姐曾經對她有恩,她顧念情分,是該對潤兒另眼相待些。”槿汐嘴脣微微一動,似有猶疑,我道:“你想到什麼說就是。”

槿汐沉吟道:“奴婢也只是揣測,莊敏夫人肯定知道自己已不能生育,她若想登後位,家世與權勢都勝過娘娘,唯獨一樁,在子嗣上是萬萬不能與娘娘相比的。但是朱氏曾撫養皇長子為養子……”

“你覺得胡蘊蓉會效法朱宜修?”

“皇長子也年長成婚,名義上終究還是朱氏的養子,二殿下與三殿下生母都在,唯有四殿下……”她看著我,不再說下去。

我瞭然,隨手掬起一握清水灑在花瓣上,沉聲道:“潤兒是眉姐姐唯一一點骨血,我絕不會讓他成了別人登上後位的棋子,更不會讓他任人擺佈。”

夏日時分,午後玉簾輕卷,窗內只有滴漏寂寞的響聲慢慢暈染著時光。

說起回到朝中後種種瑣事,道:“皇上說起與赫赫又起戰事,想讓我督邊,我也想……”

“哥哥,如今咱們不要兵權,連沾染也不要沾染一分,先前的教訓斷斷不能忘了。”我的手指叩在桌上“嗒嗒”作響,清晰的聲音似我此時分明的思緒,“皇上有多麼忌諱手握兵權的人,咱們這些吃足了虧的人最明白不過。所以,遠離兵權,多與風之士來往吧。

哥哥微微疑惑:“與風之士來往?我原本是不擅長此道的。”

窗外風荷正舉,唯有蜻蜓棲息荷蕊之上,似在感知夏日炎炎中一抹難言的風露清愁。我淡然微笑:“不擅長又有什麼要緊,哥哥只請往細處想去。”

哥哥本就聰明,這幾年來大起大落,飽受苦楚,越發通達明練,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本朝向來重。玄凌明裡不說,但自汝南王起,又經甄氏一族的變故,多少明眼人明白,皇帝是多麼忌諱武將了。朝中重輕武的風氣日甚一日,人仕子來往唱和,一則避了皇帝的猜疑和防範,二則人手執筆墨,代表了天下言論所向。

我對哥哥說:“哥哥向來好武,那是極好的。只是武兼修就更好了。再者說,與仕子們一同唱吟把酒,集社作,再有修編史出集子的,那就再好不過了,也容易。只需哥哥出個由頭把才子們聚起來就好了,這是再風不過的事了。”我抿嘴一笑,“哥哥遲早或許要再娶,多些風也是好的。”

哥哥的目光倏然黯淡了下去,似乎望著遙遠的天際出神。良久,靜靜道:“若茜桃還在,不曉得她會不會喜歡?”

哥哥的話,幾乎在瞬間擊中了我,我的心思遽然飛出老遠,恍惚地想起,玄凌喜歡什麼東西什麼事物的時候,我也常常想著,清,他會不會喜歡?

心思晃盪得更遠些,再遠些,幾乎連自己也要羈絆不住了。若我做了什麼事,玄凌是不是也會想:這件事,宛宛會不會喜歡?

心底深處隆隆地響著,泛出一絲又一絲鑽心的酸楚來,無孔不入地又鑽進了心裡去,像一條條小蛇一樣,嘶嘶地抽著冰涼的信子,肆虐在心裡。原來我們,都是這樣的可憐人,這樣可憐!

槿汐看我愣愣出神,哥哥也是默默,這樣相對無言坐著,各懷心事不已。忙招呼小宮女換了新茶上來,含笑送到我手中,道:“方才那茶涼了,才換了新的,娘娘和公子趁熱喝一口吧。”

茶水滾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玉胎傳上我冰涼的指間,有些麻麻的刺痛,痛意不甚,只覺得癢。

我緩緩喝一口茶,知道槿汐是在提醒我,於是勉強壓制下搖曳的心神,輕聲細語道:“哥哥沒想過再娶嗎?致寧早夭,甄家的香火也就斷了”

哥哥神色一凝,轉神回來,道:“不必了。我這一世,辜負了陵容和佳儀,也沒有對茜桃很好很好。至於香火一事,我也不是那樣無知執著的人,這一世,我總不會再娶了。”

我的純金嵌珊瑚護甲映著手中雪白的剛玉杯,濺開無數細碎耀目的金紅光點,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去,聲音漸漸沉痛下去,“我知道哥哥是傷心與嫂嫂的夫妻之情,嫂嫂又為哥哥吃了這許多苦楚,最後連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咱們苟延殘喘下來的人,不能不為她報仇——還有哥哥襁褓中的親兒子致遠,他還是個孩子,他什麼也不懂。他們竟也能下得去手?”我見哥哥眼中大起悲痛之意,也不敢再說下去,又道,“如今,哥哥的心思,總是哥哥自己定吧。”

哥哥微微頷首,只是惘然地沉靜著,窗外花葉的影子疏疏地落在他身上,似一幅淡淡的水墨山水圖,映得哥哥的身影也是這樣暗沉沉的。

良久,哥哥的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意味深長,“你這次回宮,彷彿多了許多的心事了。”

我見哥哥目光如炬,關懷之意頗濃,強笑道:“人長大了,心事總是多些。何況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還如未出閣的少女般懵懂無知麼?”

哥哥目光憐惜,輕輕道:“你出宮又入宮,地位本就尷尬,幸而皇上比從前更寵愛你,又有了皇子,才能在這後宮中立穩了腳。只是位愈高寵愈多,就更加如履薄冰——多少人對你虎視眈眈呢,你再也不是從前人人都能保護你的甄門千金了。”

我心下安慰,笑道:“哥哥不用擔心我。從前在家中事事都由哥哥為我擔當著,如今我能和哥哥一同進退擔當了。我一定好好的,不叫哥哥擔心。”

皇后被禁,形同廢入冷宮。雖無廢后的旨意下來,然而太后日漸垂危,人人都心知肚明,一旦山陵崩(1),皇后便會被廢除後位,遷出紫奧城別居。中宮之位動搖,嬪妃間一時流言紛亂,蠢蠢欲動。雖然明面上尚未見後宮有什麼舉動,可是關於隆慶帝廢后的舊事倒是在宮中愈傳愈烈,一時間甚囂塵上。

這一日德妃在我宮裡閒坐,一壁看著貴妃調校燒槽琵琶的弦,一壁閒閒道:“這幾日宮中常說起一些舊事,昔年先帝獨寵舒貴妃,冷落六宮,廢后夏氏因妒生恨,在舒貴妃日常飲用的紅棗蜜中下了鶴頂紅,事敗後被昭憲太后袒護著才算掩飾了過去。後來廢后又意圖謀害當今皇上和尚在幼齡六王,故意趁皇上帶著六王玩耍時弄鬆了兩人常攀玩的地方的石頭,想借皇上之手摔死六王,一箭雙鵰。先帝忍無可忍,不顧昭憲太后養育之恩,終究還是廢了夏氏,遷出紫奧城別居,三月後,廢后幽憤難抑,墮井而死。”德妃淡淡一笑,撥弄著指上內務府新貢的一套通水玉琉璃護甲,“其實論起狠毒,廢后哪裡及朱宜修萬一。如今太后還能袒護著她,一旦太后駕崩,她這後位非廢不可。”

端貴妃抱著琵琶坐在蓮臺畔,手指校著弦絲,徐徐落下散亂如珠的音符。她聞言連頭也不抬,一如既往地神色和靜,“後位不廢就罷,一旦廢后,後宮也要跟著大亂。你看眼前就知,多少人在暗地裡謀算著了。”

德妃笑吟吟道:“貴妃姐姐是最看得開的人。我也罷了,終究是上不得檯盤的人,不必跟著亂。其實話說回來,有什麼好亂的,論資歷論位份論皇嗣,淑妃妹妹一枝獨秀。”

貴妃校好弦,淡淡籠煙眉揚起,“咱們倒是想不亂,可內亂一起,哪裡還有我們明哲保身的份兒。暗潮洶湧,難免不被弄潮其中。”說罷看我一眼,微微嘆息,“正是因為淑妃一枝獨秀,所以更易被被風口浪尖上拍打了。”

貴妃望著遠遠天際,漫不經心道:“人有權勢難免得意,一旦得意便會驕縱,驕縱便失了分寸,最易讓皇上生氣。”

我淡淡一笑,拿著一支玉搔頭撥著耳垂,“咱們的皇上是什麼性子,生氣也未必即刻說出來,何況又是平日最喜歡的表妹。”

桐蔭寂寂,蟬聲起落。我掬起蓮臺下一握清水,道:“宮中近日流言甚多,不要說先帝廢后故事,連我昔日離宮修行之事亦被人拿來說三道四。”

原本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愈加酸漲發澀,突突地激烈跳著,彷彿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一樣。不論玄凌如何寵愛我,但出宮修行的尷尬過去依舊是無可爭辯的事實。縱使玄凌一筆勾銷且要為我盡力掩飾彌補,可是當年是他親自下的旨意,時時總會有人翻出來做一番章。而皇后被幽禁之後六宮無主,雖然名義上由我執掌後廷,然而有份登上後位的宮中實實不止我一個。在她們眼中,我何嘗不是眼中釘、肉中刺。

德妃沉默片刻,“宮中哪一日沒有流言,妹妹不必介懷。”

貴妃輕攏慢撥,流落琴音婉轉,“這才是開始呢。”她停一停道:“我已經聽見外頭的議論,說你不適宜養育皇子,要接了四殿下去旁人那裡養著。”

我心中猛地一緊,德妃警覺道:“誰有這樣的話出來?”

貴妃言簡意賅,“沒有子嗣而登後位,不能叫人服氣。”

“氣服心不服,又能奈何!”

貴妃不再說話,只靜靜垂首撥著琴絃。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如斯寧靜午後,倦意沉沉,在琴音中緩緩消磨過去了。

於此,宮中關於我離宮修行的流言日日甚囂塵上,漸漸傳得離譜,起初不過是說我性情孤傲,於聖駕前放肆囂張,被廢離宮;漸漸言及我當日離宮是因害死華妃、逼瘋恬嬪之事敗露;更有甚者,議論起我離宮後如何狐媚惑主,設計勾引皇帝再度回宮。因有鸝妃**惑主之事,也被移花接木到我頭上,也有說我用五石散迷惑聖心,更甚是我特意安排了與我容貌相仿的傅如吟入宮。

平常總有兩三言語漏入我的耳中,我啼笑皆非之餘只是置之不理,依舊專心料理宮中事務,日夜操心,只比素日更加了幾分用心。

連著幾日勞累,這日晨起梳妝,我便不免有幾聲咳嗽。自己還未在意,玄凌倒先察覺,披了一件外裳在我肩上。我見鏡中自己顏色不好,更著意添了一層胭脂,勉強笑道:“臣妾總當自己還年輕,原來這般經不起勞累。”

玄凌親手遞了杯茶給我,順手加上幾朵清肺去火的杭白菊。他見我喝了幾口,又為我化開茉莉花蕾胭脂,輕輕拍在雙頰。甜香馥郁中,只聞得他道:“你這樣憔悴,哪裡是勞累,分明是勞心過甚。”

我避開他偱循目光,“臣妾有皇上眷顧,怎會勞心?”

“外頭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別說是你日日在後宮,連朕在前朝亦有所耳聞。昨夜朕聽得你翻來覆去大半夜沒有好睡,必定也是為此事煩擾。”他停一停,伸手輕輕撫著我如雲堆垂的發,“那些話,實在是過分,你自是沒有謀害華妃與恬嬪,怎地連如吟與安氏的事也算在你頭上。”他語底隱隱有怒氣,“朕早就說過不許宮中再提你修行之事,如今還敢議論,朕就是瞧她們閒得過分了!”

我勉力微笑,伏在他胸前,“清者自清,臣妾無須為此辯白,否則越描越黑,更叫她們閒話了。”我語意愈加低柔,“臣妾只是害怕,涵兒和潤兒快懂事了,這些話叫他們聽在耳朵裡,臣妾這個做母親的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

玄凌好意撫慰,“朕知你為難,又不願朕為你煩惱,寧可自己心裡煎熬。你放心,這事朕自會為你安置好。”

我低低一笑,不勝婉轉,“終究還是要皇上為臣妾操心了。”

於是這一日嬪妃們來柔儀殿請安,玄凌已早早下了朝陪我坐著。因著朝政繁忙,眾人已半月多不見玄凌了,今日不意見他在,不免有些意外驚喜,更兼玄凌抱了予涵與予潤在膝含笑逗弄,愈加笑逐顏開迎上來湊趣。玄凌也不道煩,一一笑著應付了,問了嬪妃們的日常起居,天涼時是否咳嗽,天熱時要吃降火溫和的食材,變天時添衣減衫。我兀自含笑與貴妃說話,耳裡落進他的溫情言語,亦感嘆他用心時可如此周到妥帖,叫一眾女子為他面紅心暖。

待到眾人到齊,他愈加和顏悅色,“今日晨起聽見淑妃咳嗽了兩聲,朕心裡便不大安樂。淑妃素來為宮中瑣事操勞,十分勞累,如果在座嬪妃未能幫襯淑妃還要叫她添一絲煩惱,便是叫朕心裡更不安樂。”他一手抱著一個皇子,“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逐漸大了,別叫他們聽見旁人議論自己的母妃。孩子的耳朵乾淨,聽不得這些,朕也不許他們聽見這些。說起來朕的愛妃都出自名門,素習禮教,想來口中是不會有什麼穢語流言庸人自擾的。是不是?”

他容顏端方,嘴角凝著繾綣溫和的笑,一雙眼卻明如寒星,真的叫人望之而生寒意。眾人無不凜然,唯唯諾諾允了,思量著話中的深意。他再次以目光逡巡,卻蹙了眉,“怎麼蘊蓉還沒來?”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敢答話。我含笑坐著,只作不覺,耳邊隱隱響起槿汐昨夜的話,“朱氏被囚,中宮無主。只怕鏖戰即起,娘娘不能不當心。”她又道:“娘娘自然是臨位四妃,生育了皇子和兩位帝姬,又最得皇上鍾愛。然而放眼六宮並非娘娘一枝獨秀,能與娘娘爭奪後位者,貴妃和德妃自然最具資歷,貞妃生育了二殿下自然也不可小覷。只是這幾位都不如那一位……”她遙遙望向燕禧殿方向,“那一位是太后的近親,出身貴戚不說,”她微一沉吟,“娘娘可還記得她出身的傳聞,仿鉤弋夫人故事,手握玉璧書‘萬世永昌’四字的玉璧。只怕她奪位之意,早在入宮前便有了。”

是“萬世永昌”的福氣呢,她又何必屈膝於我。何況,她一向是自恃尊貴的。

葉瀾依輕輕搖著羅扇,望著窗外流雲輕淺,“莊敏夫人身份尊貴,自然無需隨眾到來,自降身份。”

玄凌不假辭色,只看著貴妃,“朕記得月賓你是虎賁將軍之女。開國太祖為報齊氏浴血沙場之功,特為你祖父畫像設於武英閣。”

貴妃斂衣起身,肅然正色道:“臣妾雖出身將門,也知規矩。即便列位淑妃之前,但淑妃協理後宮,臣妾並非只尊重淑妃,更是謹記宮規教誨。”

玄凌頷首,忽而淡淡一笑,“朕這位表妹,的確是任性有趣呢。”

此事之後,宮中如沸物議即刻變得風平浪靜,嬪妃相見時諸人亦愈加恭謹。眾人本因玄凌那日的話對胡蘊蓉生了幾分敬而遠之,然而我與蘊蓉見面時常常是我更謙和許多,連去服侍病中的太后時,亦是她坐上座時指揮東西的時候多,我反而在次座為太后端茶遞藥,——自然,病得昏昏沉沉的太后自是不知的,反而是落了宮人們的閒話,“淑妃與夫人獨處時,反而莊敏夫人像位高者,淑妃娘娘倒像是尋常宮嬪了。自然,莊敏夫人是氣度高華的,大約也是貴戚出身的緣故。”

那一日玄凌對自己的評價,胡蘊蓉也不過一笑了之,還在一同伺候在太后病床前時向我笑言,“原是我的不是,表哥還道我‘有趣’,倒叫我不好見淑妃了。”

我含笑看她,“哪裡話,皇上偏疼妹妹是應該的。妹妹原是可人疼,我也不忍叫妹妹十分拘泥於規矩。”

她嫣然一笑,曳動鬢間金光閃耀的一支碩大五鳳金鑲玉步搖,“為了太后的玉體,我急得好幾夜沒閤眼了,到天亮才能眠一眠,難免晨起請安晚些,淑妃別見怪才好。”她掩口輕笑,“何況表哥金口玉言道我‘任性有趣’,我倒不敢不奉旨任性了。”

也不過是幾句笑語罷了,待得另幾撥服侍的嬪妃來,她又是人前高貴矜持的莊敏夫人了。

品兒聞言不由氣結,私下向我抱怨道:“即便皇上說她有趣,難道那任性不是指責她的話麼?她怎麼還能這樣笑得出來?”

我失笑,“為何不能?以她的脾氣如何肯低頭服軟。何況皇上說什麼雖要緊,但宮中風向所指亦要緊。這個時候跌了面子,她還如何坐的上皇后寶座?坐上之後又如何讓服眾呢?”

品兒撇嘴,“她便以為自己當定了這個皇后麼?”

“論家世門閥,論與皇家親疏,的確再無能出其右者。”

品兒不服氣,“可論子嗣論位份,再無人能與娘娘比肩。”

我一笑,“你這樣想,她何嘗不是。”已是近午時分,我四下一看不見潤兒蹤影,忙問道:“潤兒呢?”

小允子聽見動靜,忙打了簾子進來道:“早起娘娘去太后處請安,燕禧殿的瓊脂姑姑請了四殿下去吃點心了。”他抬頭看看日色,“看這時辰按理也該送回來了。”

我默然片刻,“燕禧殿最近很愛來接潤兒過去麼?”我停一停,吩咐道:“四殿下年幼,以後無論去哪位娘娘宮裡玩耍,記得都得你親自往來接送。”

小允子忙答應著下去了。

我心下明瞭,無論我肯與不肯,後位一日未定,我與胡蘊蓉便似被逼上一山的二虎,遲早不免惡鬥一場。

數日後,太后病勢愈發沉重,太醫院一眾太醫守候在頤寧宮內,半步也分不開身。玄凌為盡孝道,除了處理政務之外,總有大半日伺候在太后榻前。如此連續七八日,玄凌也乏得很,每日只歇在我與德妃處。我忙碌宮中事務之外,更要安慰玄凌,為他寬心。

這一日天氣尚好,晨風拂來一脈荷香清馨,推窗看去,蓮臺下風荷亭亭,如蓬了滿池大朵大朵粉白的雲彩。我在妝臺前梳妝,一時不覺看住,回眸的瞬間,晨光熹微的時分,恍惚見得是玄清這樣立於我身後,一手撫在我肩上,細賞花開,靜候時光翩然。

心中驀然一軟,數年來紛爭算計不斷的心便如一卷澄心堂紙軟軟舒展開,被飽蘸了色彩的柔軟的筆觸一朵朵畫上蓮香盈然。

良久的靜謐,彷彿還是在凌雲峰的時光,歲月靜好。坐得久了,膝上微微發酸,我不敢轉身,亦不忍去看,生怕一動便失去這一切,只覺得有這樣一刻也是畢生再難求得的溫存。

他溫然道:“嬛嬛,眼下事情太多,朕在你這裡才能緩一口氣,舒心片刻。”

那聲音,像是誰在清晨夢寐的混沌間敲起刺耳的金鑼,一瞬間觸破了我的美夢。我心底默默嘆息了一聲,帶著還未散盡的溫柔心腸,伸手握住他的手,“這些日子皇上辛苦了。”

他感念於我這般親密的體貼,低首吻一吻我的手心。他的氣息靠得那樣近,帶著龍涎香清苦的氣味,與他身上的杜若氣味截然不同。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剋制著自己不別過頭去。

我見玄凌彷彿有些興致,便提議道:“蓮臺荷花雖美,終究不及太液池極目遠望之美,不如臣妾陪皇上同遊太液吧。”

玄凌牽著我的手一路行去,遊廊曲橋曲折還復,廊下養著數十隻紅嘴相思鳥,——那原是安鸝容所養,如今人雖不在了,鳥卻依舊活得好好的,啁啾啼囀,交頸纏綿,好不可人。清凌凌碧水裡遊著紅魚,粉色的睡蓮開了兩三朵,白翅的鷺鷥棲在深紅的菖蒲畔,時而拍起幾串清亮水珠。初夏的濃烈在華光流麗的皇宮中愈顯炫目,被水波盪滌後的溫馨花香更易讓人沉醉。

走得遠了,我與他在沉香亭中坐下,這時節牡丹盡已凋謝,亭畔有應季的木芙蓉次第嫣然。看慣了牡丹的雍容天香,類似牡丹的木芙蓉卻有一份小家碧玉的隨和,也是動人的。玄凌道:“才至夏初,太液池蓮花不多,反不如這木芙蓉開得蓬勃。”

我含笑遠望,“沉香亭中遠望可觀太液勝景,近觀可見木芙蓉開,倒是極好的所在。”

玄凌很是愜意的樣子,頷首道:“此刻若有清歌一曲就更好。”他想一想,“叫灩嬪來,也不必叫樂師跟著,由她清清淨淨唱一段就好。”

如此良日,雲牙檀板輕敲,悠揚之曲娓娓漫出,玄凌端坐著,手裡擎一盞青梅子湯,輕輕合著拍子撫掌,淡淡芙蓉香只把閒懷來散。

灩嬪的嗓子極清爽,到了尾音處往往帶些懶音,慵懶的,無心的,反而風情萬種,恰如她這個人一樣。她手執輕羅小扇,著一色嫋嫋淡淡的青蘿色落梅瓣的長裙,漫不經心地唱著一曲《庭中有奇樹》:

“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時。”

那樣清的歌曲,輕煙薄霧一樣瀰漫整個庭院,絲竹亦成了多餘的點綴。金黃而又透明的日光灑在叢叢花樹間,分明只添了些許輕愁似的迷朦。

唱得久了,灩嬪停下來歇息,玄凌猶自沉醉在歌聲中不能自醒,直到敬妃和朧月的出現。

請安過後,玄凌賜他們坐下,養在深宮內宮,朧月仿若一顆熠熠明珠,越見光華。帝姬之中,淑和最長,所以沉穩端容,最有天家帝姬的風範;溫宜沉靜安寧,似一塊深翠玉璧;朧月與和睦最得玄凌疼愛,是大周御花園中開得最美的一雙玫瑰。比之和睦的驕矜華貴,朧月自小不在我身邊,更多了一分機警俏皮,知道如何討父皇歡心。今日她著了一身乳白撒桃紅底子長衣,玫色鑲金抹裙上是雪白盈潤珍珠織成的月季花,瑰紫襯裙外繫著鬱金色敷彩輕容花籠裙,用金線滿滿堆成鮮花豔鳥,愈加顯得她膚光勝雪,華美輕豔,活脫脫一個小大人模樣。

我愛惜地挽過朧月的手,“這個時候,是和你德母妃去向太后娘娘請安麼?”

朧月安靜答了“是”,又道:“女兒見皇祖母昏迷難醒,心裡一直不安,打算先不回宮,與德母妃同去通明殿為皇祖母祝禱祈福。”

玄凌大有讚歎之意,“朧月的確是帝姬最懂事的。”我仔細看著朧月,發現朧月雙眼微紅,似是委屈的模樣,神情也懨懨的,不似平時一般活潑,不覺以疑惑目光探詢德妃神色,德妃卻似有為難情境,只低了頭,安慰似的拍了拍朧月的肩膀。

這一來,連灩嬪也察覺了,便問:“朧月帝姬似乎不高興?”

朧月眼波一黯,已帶了一絲哭腔,依依道:“沒有。”

玄凌頗為詫異,把朧月攬到懷裡哄了半天,再三追問德妃,德妃卻是欲言又止。灩嬪也不追問,只是看著含珠手裡的一大盒繡球絨布玩偶和幾個小風車,便道:“這樣精緻的玩意兒,是內務府新給帝姬做的嗎?”

含珠忙應答:“是呢。這樣好的玩意兒,帝姬自己還捨不得玩,都分好了,給幾位小皇子小帝姬送去。可是……”

我不經意地道:“可是什麼?”

含珠不敢再說,灩嬪往她們來的方向一瞟,已然會意,“可送去給和睦帝姬了麼?本宮記得和睦帝姬喜歡這些精緻玩意兒。自然了,燕禧殿最不缺的就是這些。”

朧月終於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道:“就是因為不缺,所以敏母妃根本不許女兒進她的殿中看望和睦妹妹,更不許女兒將東西送進去。”

德妃見玄凌震驚,露出十分赧然之色,愧道:“許是內務府的東西做的不好,連看門的嬤嬤宮女都看不上,說燕禧殿多的是,不勞朧月送進去了。”

玄凌神色一黯,斥道:“宮人僕婢,最下等奸猾不過,欺上瞞下,連帝姬也敢欺辱。”他和言哄道,“不過這樣的事,你敏母妃未必知道,等父皇好好去懲治他們就是。”

朧月愈加委屈,終於按捺不住性子道:“本來女兒只是想見和睦妹妹與敏母妃,想著宮人不懂事,也忍氣不和他們計較。”

德妃頷首讚許:“朧月做得對,哪有帝姬和宮人奴才拌嘴的,沒的失了自己的身份。”

朧月忍了忍淚,委婉陳述:“燕禧殿的侍女回稟說敏母妃已去皇祖母處侍疾了。其實敏母妃並未去侍疾,因為皇祖母處的宮人說敏母妃此前才離去不久。其實女兒隔著宮牆還聽見敏母妃與和睦妹妹逗笑的聲音,但是敏母妃根本未讓女兒入燕禧殿請安。”朧月眼中淚光一閃,悽楚地問,“父皇,就因為女兒從小不曾養在母妃身邊,所以敏母妃這般瞧不起女兒麼?”

我聞言不覺黯然,取過絹子輕輕拭淚,“皇上,終究是臣妾不好,連累了朧月受人輕視。”

玄凌握一握我的手,柔聲道:“不干你的事,你別多心。”

灩嬪輕哼一聲,道:“莊敏夫人一向自詡為皇家親眷,目中無人也慣了,只是如今更託大,連帝姬也不放在眼裡罷了。”

玄凌臉上肌肉微微一搐,已然動怒,德妃連忙欠身道:“都是臣妾無用,雖然陪著朧月,但莊敏夫人也不肯給臣妾這分薄面。不過幸好朧月懂事,雖然委屈,但是當時未曾哭出來,不然更是難堪了。”

玄凌神情微冷,旋即帶了笑色:“朧月懂得剋制,是朕的乖女兒。”他吩咐李長,“去把南詔進貢的赤荔枝手釧賞給朧月帝姬。”

我抱過朧月讓她在身邊坐下,笑吟吟道:“這赤荔枝手釧是南詔的貢品,手釧是赤金絞絲也便罷了,那上面用紅寶石雕琢成三顆並蒂荔枝模樣,晶瑩剔透。前幾日你淑和姐姐喜歡,你父皇也沒賞下,可見看重你懂事了。”

玄凌親手把手釧戴上朧月手腕,道:“你德母妃善烹茶,今日宮中新到了上好的‘青鳳髓’,正好坐下來,讓她烹茶,也當安慰咱們朧月。”

二人一同謝過,灩嬪擇了清淡悅耳的曲子緩緩唱著,朧月平緩了神氣,越發多了幾分小大人的樣子

“香炷龍涎,茶烹鳳髓。青鳳髓之難得堪比聖上所用的龍涎香,是極名貴的茶品。”德妃以纏臂金攬起寬大的衣袖,煎水,執杯,洗盞,碾茶,點碗,又以一枚純銀茶筅疾疾攪擾,“《茶經》雲煎茶有備器、選水、取火、候湯、習茶五環,其中候湯最為要緊。煎好的茶湯重濁凝其下,精華浮其上,所以宜趁熱連飲,茶一旦冷了,則精英隨氣而竭,淪為凡品了。”

已而水腳漸露,清香盈然。德妃將煎好的茶湯一一倒入盞中,我輕輕品了一口,讚道:“好香!茶湯青碧明澈,比臣妾素日所飲的花茶好許多呢。”

玄凌細品片刻,道:“好茶貴在味醇,宮中雖也常用梅花、茉莉等花薦茶,能增花香,添清韻,然則那隻能用在普通茶葉上。好茶有真香,入盞便馨香四達、沁人心脾。若加了別物,便損茶原味,反而不美。”他停一停,“綰綰,恰如做宮中,聰慧端莊如好茶,自然馨香動天下,若有人多了心眼是非,便似多加了別物的茶,折損了原味,反而淪為濁物了。這個,你要謹記。所以,別理會那些濁物就是。”

朧月眉心一動,微笑答了“是”。語罷,眾人言笑晏晏,論起茶道,倒是一派天家和睦的景象。

遠處,有絲竹管絃的綺靡之聲,在風中徐徐縈漫。起初隔得遠,只是一絲半縷傳入耳際,漸漸是完整的曲子,隔著太液清波,花樹蔥蘢,聽得一行女樂清聲細細,絲竹婉轉,反反覆覆只唱著一首曲子。

“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採桑南陌頭。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盧家蘭室桂為梁,中有鬱金蘇合香。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絲履五章。珊瑚掛鏡爛生光,平頭奴子提履箱。人生富貴何所望,恨不嫁與東家王。”

玄凌側耳聽了片刻,道:“是誰在聽曲,咱們也去瞧瞧。”

於是一眾隨行,循聲而去。越往燕禧殿方向聲音越近,我終於停住腳步不願再走,“皇上,請容臣妾先告退。”

玄凌望住我微微發白的面色,關切道:“身子不舒服麼?可要召太醫來?”

我匆匆搖頭,“請容許臣妾先告退。”

燕禧殿華麗的大門已在百步之外,玄凌道:“你不願見蘊蓉?她雖小家子脾性……”

“皇上,燕禧殿傳來的這首曲子叫《莫愁歌》。”葉瀾依冷冷出聲。

“是。”德妃看著玄凌的神色,“這首曲子是梁武帝蕭衍所作的《莫愁歌》,唱的是一位叫莫愁的女子。燕禧殿反反覆覆只唱這曲子……”

朧月有些吃驚,握住她手訝異道:“德母妃,我怎地聽不出來?”

“這首歌是歌姬用吳音所唱,朧月你與皇上生長在京都,所以聽不出來。臣妾幼時在吳越之地居住,所以能聽得明白。宮中妃嬪多吳越人氏,想來是能聽懂的。皇上若不信,大可問她們。”

玄凌利落揮手打斷她的話,“不要再說了。”

絲竹盈耳,歌臺暖響,都抵不過我此刻蒼白的面色。燕禧殿中那些美麗動人的歌姬,將一絲絲危險與殺機調和成動聽的炫耀與精美的享樂。

玄凌靜靜地佇立著,聽著百步開外的樂聲優而溫柔地重複著重複著,歌頌著一個女子美好的一生,卻也是被斷送了的一生。他平靜地問李長,“朕已命令宮中不許再提淑妃出宮舊事,是不是?”

“是。”李長恭聲答。

“胡氏好大的膽子!”

“她愛聽便聽吧。前塵往事,放不下的人是臣妾。”我淚流滿面,“皇上,不要責怪蘊蓉,終究是臣妾當年的錯失。”

他擁我入懷,用他象徵天子的金色覆蓋我的冰涼,“誰的錯皆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誰也不能無視天子權威。朕的話,是一言九鼎。”

“李長,”他平視金碧輝煌的燕禧殿,“傳旨六宮,太后垂危,莊敏夫人胡氏對上不思盡孝,對下不恤子女,著降為正二品妃,無旨不得見朕。”

我死死拉住玄凌衣襟,求道:“皇上,不能在此時懲處蘊蓉了。太后病重,皇后已被禁足,蘊蓉好歹也是皇室親族,太后素日鍾愛之人。若此時懲治她,太后心裡知道了必定不痛快。皇上不能不防著後宮人心動亂。”

玄凌微微屏息,似在平息著胸口暗湧的怒氣。朧月亦懂事地勸,“父皇,即便敏母妃再不好,父皇也不要動氣傷了身子,一切等皇祖母大安後再說吧。”

玄凌擁著我起身,默然望向燕禧殿,眸色沉靜。

註釋:

(1)山陵崩:對太后或帝后薨逝較為婉轉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