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禍兮福兮

禍兮福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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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兮福兮

禍兮福兮

我覺得很冷,從骨縫裡勾出的冷,冷得生疼。

如同木偶似地吊在楚瑜身上,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虛無的下方。

翻湧的濃霧裡,霍驍最後的那抹影子似乎還在。我不敢將視線移開一寸,我總覺得,說不定霍驍會在某一刻從霧氣中顯露出模樣來,我怕如果自己不能第一時間看見他,會在此後的任何一個時間點上,在疼痛裡死去。

楚瑜粗重急促的呼吸極近地響在耳邊,每一聲都在胸腔裡隱忍了許久,只在最疲憊最恰當的時候長長出這麼一口,接下去又是一陣極長的咬牙忍氣。他這樣半摟著我,單手抓著崖石步步下移,已不知持續了多長時間。在我看來,從霍驍消失在無盡的霧氣裡之後,時間就如同從巖縫裡擠出來一般,難熬得磨人。

“楚瑜,你放開我,我會抓緊你。”我有點找不回自己的聲音,沙沙啞啞地嗡了一陣,我若有似無地說了這麼一句。

楚瑜照例在一個點上長出了一口滾燙沉重的呼吸,他連目光都沒有瞟我一眼,繼續專心致志地看準一個踏點,然後提氣帶著我踩上去,他的手會在移動的那一瞬無意識地一重,然後在下一次的移動裡更重一些,一次比一次更用力的摟抱,我有五臟都移位的錯覺。

我看著楚瑜大汗淋漓的專注面孔,懷疑他是否聽見我的話。微微抬頭,我望著他血淋淋的手掌在握過的崖石上留下一抹紅黑的痕跡,細小的粉塵石塊糊進了翻開的皮肉裡,以致於湧出的血漿粘稠得發黑。

“楚瑜,你用兩隻手,我會抓緊你。”我動了動乾燥得生疼的咽喉,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聲調抬高,發出怪異而尖利的聲音。

依舊沒有迴應,楚瑜的動作準確而敏捷,眼神深沉而謹慎。

渾身冷得不像自己的,我垂下眼睛,望向腳下,冷到發麻的面頰上微微一熱,熱流慢慢下滑,然後消失。我想自己可能是流了眼淚,不過全身麻痺遲鈍,連同腦子也失靈似地怔一陣暈一陣,我覺得剛才的觸感,又或許只是幻覺。

霧氣包裹在四周,時遠時近地撩撥而來,我倦怠麻木地直想閉上眼睛。

“佑熙……”楚瑜好像喊了我的名字。

我皺了皺眉,想答應卻使不上力氣。

“我好像看見底了……你看見了麼……”

我本來就一直盯著下面,耳畔流轉而過的聲音深深地刺激了我失靈的神經,我眨了眨眼睛,強迫自己集中視線,努力看清眼前。

混沌間恍惚地閃過一些實物的光景,黑黑白白的一點兩點。與其說是崖底的事物,我覺得更像是我暈眩時的星光金點。

“……我不知道。”我實在沒有搖頭的力氣,只能拼湊出一點殘破的聲音。

“譁——”

大塊的石塊無預期地脫離崖壁,寒冷疲憊的身軀瞬間失去了依附。

一陣尖厲的巨響霎那作響,身體陡然地下墜,而我的腦子卻漠然地空白一片。

好像是被緊緊地死摟著,可仍舊被尖銳的石塊重重地劃颳了很多下,痛意讓我清醒了些許,天旋地轉的墜落沒有我想象得那麼長久,幾乎在墜落的不久之後,身體撞擊地面的感覺便出現了。

狠狠地一震之後,我覺得眼前的光點便隨之一絲絲地散去,越來越多的黑暗襲來,越來越多的寒冷入侵。

“叮呤……叮呤……”

那是什麼聲音,我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這麼想,仿若清脆的鈴聲,仿若召喚的仙樂飄飄,身體好輕,猶如升起了一般。

“叮呤……叮呤……”

我真希望在失去光明之前,可以仔細地看一看這崖底。我真希望霍驍就在此處的不遠生著一堆火等著我。我真希望好好看一看他,還有他的傷……然後,即便立刻就死,也沒有遺憾了。我只是不想,最後的一眼的他,是離去的,我想和他在一起。

好像是過了很久,微癢的觸感在鼻尖的地方升起,從微小變得張狂。

“林公子……林公子……”清朗的聲音像是那飄渺的鈴聲一樣飄進了耳中。

“呃……”我不由自主地,似乎是發出了一點聲音。

牙關被輕輕地拉開,溫熱的**滑進了口腔,流入了肺腑,那久違的生命的溫度讓沉寂冰冷的四肢百骸都一點點甦醒起來。

“林公子……林公子……”那聲音在迷失裡牽引著我,越來越清晰。

光亮閃閃爍爍地透進了無止的黑暗中,那是我,睜開了眼睛。

“啊!林公子,看得見我麼?!”

一張紅彤彤的臉孔在眼前出現,一併出現的,還有一面帳頂,一屋子的燈光,還有沁人心脾的溫度。

“你是誰?”我艱難地張開嘴,低低啞啞地發出聲音。

模糊漸趨消散,那臉孔清晰了許多,是個飄著兩朵紅暈的女孩子的臉,小鼻子小嘴,眼睛倒是晶晶亮亮地好大一雙。那女孩子聽見我答話,眼睛裡盈盈地泛著光澤,她衝口而出地說了一個“我是!”繼而又突兀地停下來,半晌,她輕輕軟軟地壓著驚喜,才說道:“我是落葵,是德淵藥莊的落葵!林公子!”

“德淵……”我無意識地呢喃著,良久,我清醒了大半,瞠目念道:“德淵?!”

“林公子你別動!你身上有傷!”那叫落葵的女孩子很驚慌地壓住我的兩邊肩膀。緊接著,門外有了響動,繼而又走來了一個人影,一個嬌美的聲音響起:

“啊!林公子醒了!”

我身上暖和起來,漸漸也恢復了一點力氣,我將視線一轉,看見一個瘦瘦高高的女子窈窕地走到了床畔,杏目紅脣,手中託著一盤滾著熱氣的藥盅。

“紫蘇……”我當下就認出了她,再一次打量了一下四周,我不由大駭,“這裡真是德淵藥莊!”

紫蘇將漆紅點墨的藥盤放在床首的立几上,一下也就坐到了床沿來,“林公子許久不來莊裡了,不想還記得我。”

那落葵眼疾手快地放開我的肩膀,起身走向立幾,一下就拿起了藥盅開始用小勺撩起了藥渣,不一會兒就倒出了一大腕乾乾淨淨的湯藥來。

“林公子,快些喝藥罷,方才您昏迷不醒,咱們只能餵了幾口熱水,眼下您醒了,快別耽誤了!”落葵著急地對我說道,眼中的關心重重疊疊。

“是啊,林公子,老莊主特命人在這藥裡放了續命助息的天山雪蓮,您可一滴也別剩下。”紫蘇笑著說道。

我轟地一下坐起了身體,像是鬼神附體,又像是迴光返照。

“紫蘇,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搖搖頭,推開了那碗藥,無視有些失落的落葵,一把就抓住了紫蘇的胳膊,急切地問道:“你可還看見其它人了?”

紫蘇一把奪過落葵手裡的藥碗,不客氣地送到我面前,“您什麼時候喝完,紫蘇什麼時候告訴您。”

我氣急地瞥了一眼熱氣騰騰的藥碗,一口氣堵在胸口,卻又沒辦法,唯有接過那碗藥,仰頭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紫蘇紅脣一抿,也不等我追問,自己果然就說了起來:“咱們德淵藥莊雖在城外,卻有一條暗河通進都城之中的玉華山,河的那一頭便是一處山崖的崖底。”

我頭腦一熱,繼而又是一疼,回憶起的畫面讓人膽戰心驚。

“那山崖極險,時有農夫獵戶不慎滾落,葬身於此,那地皮吸了不知幾世幾代的人肉鮮血便長出了一種鬼草,最有化腐生肌的奇效,每季一開,如今正是初春……”

“紫蘇!”我見她滔滔不絕,竟說些毫無關係的話,忍不住著急地喊了一聲。

“哎呀!這不是正要說了麼!今日商陸和忍冬奉了老莊主的命令去採鬼草,正搖鈴為死者超度呢!不想忽然就跳出個血淋淋的大活人來!”

我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人拿鏢子比著忍冬的脖子,要搶船。可是商陸一眼就看到了那人的身後還躺著個人,細一看,竟是您!”

“然後呢!”我胸膛大大地起伏了一下。

“商陸立刻就對那人說,地上的林公子是我們莊主的遠房親戚,公子要想出去,不必借船,咱們自可捎帶一程,及至莊中,一面療傷一面修養,都是妥當方便的!”

“楚瑜呢?楚瑜現在在哪兒?!”我一下又失控地抓住紫蘇的胳膊,表情都忍不住猙獰起來。

紫蘇被我嚇了一跳,不過還是繼續說道:“那人叫楚瑜麼?”

“是!”我的聲音越來越大。

“哦……”紫蘇微微掙扎了一下,見我這般,便還是說道:“那位楚公子後又細細地盤查了一番,問得忍冬和商陸幾都無法兒,才終於信了。可他抱了您上船之後,卻強留下了忍冬,只讓商陸先帶您回莊,再問莊中派條船回去,他要留下找個人。”

我身體抖了一下,過電似地,無力地跌回了床榻間。

“商陸帶著您回莊後,便立刻將此事秉了老莊主,老莊主便立刻加派了兩條船和□□個人前去,如此已去了一二個時辰了。”

紫蘇見我忽地沉默下來,便溫柔地安慰了起來,道:“林公子莫擔心,我聽商陸說,那楚公子是極威武的人,想必不會出事的。”

我將拳頭攥了又攥,身體也越發滾燙。每一根神經都在突如其來的高溫裡生出瘋狂而詭譎的意味來。

再次轟然坐起,我飛快地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也不穿鞋也不披衣,怔忡似地就要往門口那邊衝去!

“林公子!!”兩聲驚詫的嬌喝異口同聲。

紫蘇和落葵一人一邊地抓著我的胳膊,使勁地要將我往回拉,口中高高低低地喊著規勸的話。按說我平日的力氣不會連女子也抵不過,只是現在傷病交加,對方又是兩個女子同時發力,不得不真的被她們拉回摁到了**!

“快去傳報老莊主,說林公子醒了!”紫蘇一邊給我蓋被子,一邊急急對落葵吩咐道。

落葵得言,立刻就點頭衝出了房門。

我還在掙扎著要起來,紫蘇費力地摁著我,滿臉焦灼地說道:“林公子!您雖沒摔斷了哪根骨頭,可終究破了一身的血口子!腰上的瘀傷最重!昏過去的時候又一直髮著熱!您還是躺下仔細養著吧!老莊主要見您病上加病,傷上加傷!必然是要罰我們的呀!林公子!您可萬萬聽聽勸罷!咱們莊裡派出去的人,都是腦子靈光手腳麻利的人,別說幫著楚公子找人,就是幫著抓鬼都夠格兒了!”

紫蘇一邊說得起勁兒,不想此時,門口又咚咚地一陣響動,剛才跑出去的落葵竟又出現在眼前,她扶著門框重重地彎腰喘氣,大張的嘴,像是要說什麼。

“怎麼又回來了?!”紫蘇不解地問道。

落葵一手撐著腰,一手指著外面,期期艾艾地說道:“回回回……來了!回來了!”

“誰回來了?!”

“忍冬他們……”

這一句話落地,我一個用力就硬生生地把紫蘇給推開了。

德淵藥莊乃是年少時就開始來往的地方,雖做了御保之後就少了登門,但對此地的格局還是很有印象的。

我出了房門,左右看了看,才發現天已經黑了。藉著燈光四顧,很快就找到了方向,不顧身後的勸阻,我一頭就衝進了風裡。

光腳單衣,霜重露寒的初春之夜,我不知道冷,不知道累,也不知道疼,只知道一個勁兒地朝門口的方向衝去,只知道,回來了……回來了!

視線裡開始出現很多奔跑的布衣年輕人,那都是莊中收養的棄兒孤女,一應留在莊中做事的。他們似乎也得到了什麼命令,急匆匆地都朝一個方向跑去。

我一個接著一個地超過他們,不知不覺就跑在了最前頭。

大門口通紅的燈盞伴隨人們手中提著的燈籠,只將這裡照了個亮如白晝。

我漸漸地放慢了腳下的速度,拼命的奔跑變作踉蹌的步履蹣跚,我皺起眉,在過於刺眼的明亮中找尋著。

比燈光還要刺目的鮮血從門口大朵大朵地一路盛開而來。

被四個人合力抬著的高大身軀被半黑的血漿糊成了一個血人,無力而死氣沉沉。

粘稠的紅色下露出的面板,青灰一片。

走在最後的一個人影登上石階,出現在大門的中央,他的目光在黑夜裡落在了我的身上,無言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