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雪落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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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雪落無痕
殿裡的光線有些暗,羅煞一時有眼盲的錯覺,看了片刻,方藉著洞開的光線瞧見雪妃的身影。
雪妃正背對著她坐在窗下,窗早被木板釘得封死了,只留下一個透氣的小口子。她依舊梳著端正的凌雲髻,亦是她往日最愛。淡粉色宮裝,裙角繡著展翅欲飛的淡藍色蝴蝶,外披一層白色輕紗。微風輕拂,竟有一種欲隨風而去的感覺。身材纖細,蠻腰贏弱,更顯得楚楚動人。
雪妃聽到動靜知道是她來了,卻沒有動,靜靜道:“是你來了吧?”
羅煞笑言:“雪妃娘娘果然耳聰目明。”
雪妃淡然:“本宮今時不復當日了,除了你,誰還有閒情逸致來看本宮?”想是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她的聲線有一絲掩藏不住的枯澀嘶啞。
說著雪妃轉過身,面容的頹敗讓羅煞有一瞬間的震驚,才幾日不見,她就已經那樣衰老,鬢間已經現出了白髮。
雪妃摸一摸臉,自嘲道:“本宮老得已經嚇到你了麼?外面那些人和泥胎木偶一樣,即使本宮渾身是血,他們也不會多看本宮一眼。”
羅煞微微一笑,道:“這沒什麼,誰都會老。”
雪妃走近羅煞,微眯了眼細細端詳她的臉孔,道:“你還不老,花一般的年紀,和本宮心裡一直厭恨的樣子沒有什麼區別。”
羅煞恬和地笑道:“勞您牽掛,還好是花一般的年紀。”
雪妃突然注意羅煞眼下的烏青,緩緩笑起來,起先只是一縷笑意,漸漸笑容漸濃,終於扼制不住笑出聲來,道:“看來你的日子也不好過!”
“還好。再不好過,如今也都過去了,以後會越來越好。”
羅煞早已吩咐了人不許跟進來,但外頭煙雲聽得動靜,終於按捺不住走了進來,正見雪妃笑得不止,不由怒喝道:“大膽!竟敢在皇后面前失儀,還不跪下!”
雪妃冷冷瞧她一眼,只那一眼,便盡顯應有的高貴風儀,道:“皇帝即位,她是晉王的王妃,如今晉王成了皇上,她自當是皇后。但本宮如今卻已是太妃,說到底還是該她拜見哀家才是。”
雪妃的氣勢風度一如當年,彷彿還是那個高高凌位於鳳座之上的雪妃,等羅煞跪拜如儀,卻等來良久的沉默。
羅煞的笑意似一朵稀薄的花。
煙雲會意,道:“娘娘好糊塗!寧王違背先帝旨意,帶兵進入乾德門,犯下死罪,晉王寬仁,才未將其誅殺,娘娘怎的還說是太妃的糊塗話。”
雪妃緩緩吸一口氣,旋即恢復素日的淡定高遠,沉穩地道:“無論是誰登基,哀家都是太妃。即便會被你困在承歡殿一生一世,哀家也是太妃!名分之數,不是你可以改變。”
“您放心。晉王純孝仁厚,必定不會不顧您的名分。”羅煞笑盈盈覷著她:“我已經決定,尊您是貴妃,連徽號都擬定了,便是‘蘿雪’二字。密蘿如雪,最能彰顯您的品性了。”
雪妃素日沉靜如石的儀態在一瞬間如潮退去,她厲聲喝道:“你好毒的心腸!兄終弟及或弟終兄及才能繼承妃妾,本宮是寧王的生母,你竟壓哀家為皇帝平輩,豈非叫世間笑話皇家無法度尊卑可言?!”
“您若以為壓您為當今的平輩或晚輩都無妨。”羅煞笑顏溫婉:“而且世間之人也不會笑話,因為我是斷斷不會讓他們知道這件事的。雪妃實在不必擔心是否有人會恥笑您,你只需自己心安即可。”
雪妃驚怒交加,容顏似要破碎的布絮,顫抖而猙獰,嘶聲道:“先帝屍骨未寒,你竟敢壓制本宮如此!他日黃泉相見,你對得起先帝麼?百官竟能容許你如此踐踏先帝顏面!”
羅煞端然坐上她素日升座的鳳座,以目光凌駕於她,緩緩道:“正是秉先帝旨意,顧全先帝的顏面,你死後以貴妃之禮葬入陵寢。”
羅煞以手支頤,漫不經心地道:“況且,以你的身份若以貴妃禮下葬,也很合宜。”
“本宮要去換衣服了,晉王妃隨意即可。”雪妃卻突然平靜了下來,先整理了一下儀容,轉身走進了內室。
煙雲剛要說什麼卻被羅煞伸手製止:“由得她去。”
雪妃很快就回來了,不過是家常石青緞大袖常服,繡著金絲柳葉湖藍紫葳大團花,顏色沉穩淡雅,秋香色雲緞長裙無聲委曳於地,壓裙的兩帶碧璽錦心流蘇下垂的線條平緩而筆直,和簡單的如意高寰髻間簪住的嵌珠雙龍點翠簪一般,連龍口的南珠流蘇亦紋絲不動,行動間並無生出一絲多餘的褶皺波瀾,襯得她姿態愈發高遠沉著。
羅煞暗暗嘆息,這樣的氣度,若非數十年深宮歷練,怎會有這種玉堂高貴穩如泰山之氣。可笑市井之間演說高貴,什麼白玉為堂金做馬,出身將相深閨之家,總以為是金珠寶玉綾羅綢緞堆砌即可,那不過是世人溫飽之界上傖俗而溫暖的想象。真正的高貴氣韻,須得有歷經風霜後看淡世事的清遠才撐得住。
羅煞定睛一看,卻發現雪妃的皓腕上多了一對玉環,那是上好的玉,即便是在宮中也極為難得,笑道:“雪妃娘娘這玉鐲倒是好看得緊。”
雪妃輕輕一笑,露出雨洗桃花的一點清淡容顏,她低首輕輕撫摩著腕上如碧水般澄澈通透的玉鐲,道:“這對玉鐲,是本宮入宮那日皇上親手為本宮戴上——願如此環,朝夕相見。皇上當真是極為寵愛本宮,即便本宮犯錯,頂撞皇后,皇上也從來捨不得懲罰本宮,還特意重新設立妃位。”
羅煞淡淡道:“那皇上為什麼寵愛你,你想過麼?”她冷笑:“只是因為你美貌麼?這宮裡從來不缺美貌的女人。”
“許是本宮跟別人是不同的。從來沒有哪個妃子敢頂撞皇上,本宮就敢;從來沒有哪個妃子敢和皇上耍小脾氣,本宮就敢,皇上從來都不會生氣。”雪妃沉入到以往的回憶中,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羅煞問:“你知道鳳棲宮麼?”
雪妃被問得一愣,臉上漸漸流露出疑惑之色,:“鳳棲宮?那不是禁地麼?皇上從來只是自己一個人去,連本宮都不得入。”
“你可知為何有鳳棲宮卻不曾見裡面有妃嬪,為何每次天闌帝只自己一個人去?”
雪妃搖了搖頭並沒有答話,顯然她是不知道的。
羅煞語調悠長:“那是一個死宮,裡面沒有妃嬪,沒有宮人,只有一個墳冢,埋葬了天闌帝最心愛的女人。愛,一生只一次,獨予……”
“不要說了!”雪妃厲聲打斷羅煞接下來要說的話,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羅煞平靜審視著她:“你自己心裡其實知道,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雪妃的左手緊緊握著自己的右手,厲聲斥道:“你胡說!皇上對我怎會沒有真心。”
羅煞將畫卷丟到雪妃面前,道:“寄予雪嫚,念悲去,獨餘斯良苦此身,常自魂牽夢縈,憂思難忘。懷思往昔音容,予心悲慟,作《述悲賦》念之悼之。願冰雪芳魂有靈,念夫哀苦,得以常入夢中以慰相思。縱得雪雪,雪雪類卿,暫排苦思,亦‘除卻巫山非雲’也。易何以首乾坤?詩何以首關睢?惟人倫之伊始,固天儷之與齊。痛一旦之永訣,隔陰陽而莫知。影與形兮難去一,居忽忽兮如有失。對嬪嬙兮想芳型,顧和敬兮憐弱質。……望湘浦兮何先徂,求北海兮乏神術。慟兮,陳舊物而憶初。亦有時而暫弭兮,旋觸緒而欷歔。信人生之如夢兮,了萬事之皆虛。嗚呼,悲莫悲兮生別離,失內位兮孰予隨?入淑房兮闃寂,披鳳幄兮空垂。春風秋月兮盡於此已,夏日冬夜兮知復何時?”
羅煞的聲音平靜沒有任何情緒,彷彿只是在背誦一篇文章,然後道:“這是天闌帝的親筆。”
“除卻巫山非雲也……好一句除卻巫山非雲也。原來是她,竟是她,所有我的一切一切殊寵恩愛,原來全是為了她,為了一個“雪雪類卿”。魂牽夢縈,魂牽夢縈,皇上夢裡面一聲聲情意切切喚著的,全是她……那麼,我究竟算是什麼?!”雪妃看著畫卷中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女人,笑得瘋狂。
羅煞沒有理會雪妃此刻心中的憤怒,自顧自地說道:“當初天闌帝親口對我說,太子雖不差,但他卻是皇后養出來的傀儡。若將來執掌大政,皇后排除異己,怕會是又一個武則天。所以太子必定要廢,天闌帝絕不能讓後宮獨大,他要告訴她,這終究是帝王天下。所以天闌帝在十年前選了位同樣有野心的你進宮來牽制她的勢力。整整十年,隔山觀虎鬥,與蕭徹祕密培養出一支軍隊。你以為你的寵愛從何而來?”
雪妃用力往地上一拄,只聽沉沉的一聲“咚——”,回聲重重不絕於耳,似雪妃此時滿心的憤怒與痛心。
雪妃再不看羅煞,只冷冷道:“當初入宮,是本宮錯了。”
羅煞緩緩抬起頭,那聲音如一擊接著一擊的鼓拍,絕望地敲打在耳邊,她含著一縷無望的笑意,道:“錯的不是迎你入宮,而是不該在她之後入宮。既生瑜,何生亮,天闌帝何等睿智,怎會不明白?”
雪妃再無剛才的癲狂,只是喃喃自語:“我這麼多年的感情,都錯付了……”
“感情?”羅煞微微冷笑,那笑像是從胸腔底處蔓延上來的,帶著一絲窒悶的淒厲:“連肌膚之親的人都可以下手,還有什麼事做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