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一六七章 存心刁難

第一六七章 存心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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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 存心刁難

雲長歌斜倚在臥榻上,炫黑色繡著夭紅花紋的衣衫垂落,酒杯握在手中,盡是慵懶的風情。他冷眼看著這一切,並未多言,只是俊魅的雙眸微眯,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鳳傾玦,似乎要將她由內而外看個透徹。

黎然慢慢登上了高臺,坐在琴凳前,先是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七絃琴,調整了一下氣息,先單手將七絃自上而下來了一番輪指,又自下而上彈弄上去。停頓片刻,他忽然雙手一輪,將一串歡樂的樂音砸了下去。

黎然在這一瞬間,猶若換了一個人一般。整個人似乎完全沉浸在樂音中,再沒有一絲呆氣,一雙清眸靈氣逼人,雙手十指靈動異常,在琴絃上飛舞撥弄著。

而從他指下飛出的樂音是流暢華麗的,很歡快。就像一陣熏熏暖的風輕拂過,眼前忽現滿樹瓊花綻放,又像美人疾旋舞步時,那飛揚的衣袂。

樂音逐漸激盪,錚錚聲猶若銀河乍瀉,濺玉飛花。

天上微雲舒捲,林中花枝搖盪。

這琴聲彈奏到酣處,人人都覺得自己心中似乎也被安了一把七絃琴,隨著他的指尖一起奏響。

聽到最後,人們已不知這琴聲從何而來,仿若是從鏡湖平靜的湖面上,又像是從林間紛飛的花瓣上。

而底下聽琴的人,心中也已被歡樂所溢滿,忘記了憂愁勞作孤苦。

這種歡樂,其實是非常單純的。

它不是來自於榮華,不是來自於年輕,也不依仗富貴權勢,它只是來自於一種心靈深處的寧靜。

這一切都是琴聲帶來的。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一切似乎都陷入虛無,唯有那琴聲是真實的,帶著撫慰人心的歡樂,帶著洗滌人心的純淨。

等到黎然一曲而終,卻無人察覺到琴聲已經停了下來,人們的神思還沉浸在歡樂之中,他們從未聽過這麼浸潤心靈的樂音。

黎然起身,衝著高臺下的人群施了一禮,再轉身朝著高臺一側的季無涯微微施禮,然後,他緩步走下了高臺。

然後,掌聲在他身後響起。

再然後,有人開始悄悄議論,這個少年是誰?他剛才是站在雲長歌的木棚前,那麼他是雲長歌的人嗎?雲公子何時得了這麼一個純淨如蓮的侍從?

就在這個時候藍齊洛走了出來,啟稟道:“皇上,那小廝是鳳掌事的人,既然能**出來如此優秀的人,鳳掌事自然是更高一籌。臣以為不如讓鳳掌事當眾彈奏一曲,也讓我們欣賞一下鳳掌事的琴技,可好?”

藍齊洛的話雖表面大加稱讚,實則大有刁難之意,在場的人都不說話,看向鳳傾玦的目光中竟有些同情的味道。

鳳傾玦泛起一絲冷笑,站起身來道:“多謝藍大人抬愛,但傾玦的琴技實在登不得大雅之堂,恐怕要貽笑大方了。”

席間一人諷刺地開口說道:“不能彈就算了,何必勉強呢?那小哥兒的琴藝已經登峰造極,想必如今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凌姑娘的琴藝無人能媲美之一二了。”

這話倒是有激將之嫌了,鳳傾玦若不彈,那就是說怕了凌梓墨,豈不是說她無能。若彈了,若引不得天降大雪,又會多出些閒言碎語。

蕭徹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鳳傾玦,道:“朕從未見過鳳掌事撫琴,今日,便再看一看吧。”

雲長歌勾了勾脣角,脣邊的笑意卻未到達眼睛:“鳳掌事,你隨便彈一曲即可。省得某些人巴巴地惦記著。”

“那容我去換衣服。”沒有多說些什麼,鳳傾玦躬身便要離開。

藍齊洛冷笑道:“換衣服?可不要是尿遁才好。”

沒有理會藍齊洛的冷言冷語,鳳傾玦快步朝大帳走去,剛進入就發現黎然已經回來了。

見鳳傾玦進門,黎然連忙走上前:“凰主,您回來了,你……”

“真是沒想到啊!”鳳傾玦冷著臉,聲音也是冷的。

黎然看鳳傾玦的臉色知道鳳傾玦現在正在氣頭上,所以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道:“祈雪還未結束,凰主怎麼回來了?”

“藍齊洛發難,讓我撫琴,我是回來換衣服的。”鳳傾玦從衣櫃中扯出前些日子帶來的衣服,簡單地將剛才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

墨桓蹙著眉,道:“凰主,他們分明是存心刁難,你如今彈與不彈,彈得好與不好都是騎虎難下。”

坐在桌邊,鳳傾玦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道:“別人要看的,哪裡是高超的琴藝,怕是驚弓之鳥吧。算了,櫻花,替我梳妝吧。”

換好衣服,鳳傾玦在黎然的陪同下回出了大帳。

她換了一襲火紅拖地煙籠百水裙,外罩品月緞繡玉蘭飛蝶氅衣,內襯大紅色錦緞裹胸,袖口繡著精緻的金紋蝴蝶,胸前衣襟上鉤出幾絲蕾絲花邊,裙襬一層淡薄如清霧籠瀉絹紗,腰繫一條金腰帶,貴氣顯露,同時也凸顯得身姿窈窕,氣若幽蘭。耳旁墜著一對紅寶石耳墜,用一支玉簪挽住烏黑的秀髮,盤成精緻的柳葉簪,再掐一朵曼陀羅別上,顯得妖媚至極。

黎然知道鳳傾玦素來畏寒,所以臨出門之前特意帶了一件狐皮大氅出來。

鳳傾玦淡淡地掃了一眼坐在帷帳中的幾人,一言不發地登上了高臺。在高臺之上俯瞰,正對上了雲長歌充滿鼓勵的雙眸。

鳳傾玦輕輕一笑,微微低首,半抱絃琴,斂去那雙瀲灩的眸,珠圓玉潤的十個指頭扶上琴絃,並未見如何動作卻是響起了錚錚之音。

然而忽然便是一記脆生生的琴音,仿如曲水流觴泠泠而出,又如珠落玉盤清冷已極。鳳傾玦妃色的脣角略略抿緊,神情專注,雲袖下的十指早已翻飛如羽,讓人眼花繚亂。

沒有人說話,頓時只有琴聲。那琴聲由低向上揚起,如絲絲縷縷的百合香漸漸生髮,繞上雲霄,不便多時便與扶搖的青雲一同散去了。然而下一刻,又彷彿有金烏飛鳥從九天上直衝而下,卷著一身的焰色落入人間。那大開大合、如切如磋的錚錚之音帶的眾人心潮澎湃,而撫琴的鳳傾玦,卻似乎是八風不動,仍是水波不驚的臉色。

琴音急轉直下,猶如山間瀑布。這個時候整個樂曲的曲風都發生了變化,琴聲錚錚,卻是流露出一股肅殺以及悲傷的韻味。

在場的人都因為鳳傾玦的樂曲,而陷入短暫的悲傷,似乎沉浸在以往悲傷的回憶中,現場一度陷入悲傷的氛圍。

心微動奈何情已遠,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迷霧硝煙,瀰漫過,長安街。

燈籠,漸次熄滅。

殺氣刺穿了迅疾的閃電。

有些恨,懸而未決。

你拒絕,淪陷在人間。

卻難剪,命運鎖鏈。

兵戎相見,冷月下,馬聲濺。

目光,送飛鴻遠。

火焰失眠在子夜的宮殿。

那殤魂,怎麼忘卻。

你孤絕,輕吻荻花劍。

仍難逃,陰晴圓缺。

莫問,生關死劫。

訴與凡塵,不得解。

何為此恨綿綿。

不過,棄道逆天。

莫問是非之別。

放眼浮生,山河裂。

何為情深緣淺。

紅色眼,頃刻間,濃豔。

莫問,千生萬劫。

悲歡離合,風雲變。

何為此恨綿綿。

傷心,亂成一片。

莫問是非之別。

魔發三千,迷夢癲。

何為情深緣淺。

劍上血,又凍結,斷念。

空靈的聲音響徹在天地間,萬籟俱靜,唯有聲音在這片香雪海中不斷迴盪。就在這時,片片雪花從空中飄落。

“下雪了!”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接著臺下的人都沸騰了,紛紛抬頭觀望,只見片片雪花洋洋灑灑而下,輕盈如鴻毛,帶著清冷的優雅。

在場的都沒有想到,琴藝**的凌梓墨和黎然都沒有引得天降大雪,反而是鳳傾玦一曲卻是引得降雪。

最後一個音悄然落下,鳳傾玦收起十指,此時一曲已是奏罷了。鳳傾玦伸手接住片片雪花,脣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輕笑,道:“上天垂憐,天降瑞雪。”

聽著鳳傾玦的琴聲,蕭徹的眉頭不由的擰緊。

季無涯坐在高臺一側不起眼的地方,他身著一襲雪色衣衫,領口和袖口上皆繡著銀色的花紋,腰間懸著一枚水青色玉佩。高臺上有風,雪色衣衫雲朵般輕舞飛揚。

他長得很好看,這種好看並非指的是他的容貌。要說他的長相根本稱不上出色,長眉細目,鼻直口闊,勉強稱的上一般,不會令人驚豔,也不惹人討厭。

這好看指的是他的氣質,其人清傲,溫潤,皎潔如月,飄逸如風。細長的目中,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

不過,這樣的季無涯指的是他清醒的狀態下,一般人很少見到。只因他是很少清醒的,因為他嗜酒如命,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酒鬼。

有酒的地方不一定有季無涯,但有季無涯的地方,必有好酒。

他總是隨身掛著一個酒葫蘆,葫蘆裡總是有好酒。他喝醉了酒並不發酒瘋,而是譜曲、奏樂、作詩。

他所作的幾首膾炙人口的曲子,皆是他醉中所譜。

天闌人好樂,當今天子也好樂。並不計較他的孤高畫質傲,也不計較他的嗜酒,反而對他恩寵有加。

當今朝廷禮樂為太常寺所掌,共分兩坊,分別為司樂坊和司舞坊。司樂坊又分雅樂部、鼓吹部、清樂部、鼓架部等,計有樂師一千五百人。

季無涯便是司樂坊的掌事大司樂,官居四品。

此時,他手中握著一個精緻的酒葫蘆,眯縫著一雙細目望著漫步下臺的黎然。他仰面將酒葫蘆中的酒水飲盡,原本清醒的眸中便有了幾分醉意。溫潤如風的氣質不再,反而多了幾分狷狂的孤傲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