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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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日上三竿,喬適這才剛醒過來,坐起身來扶了下額頭,有點脹痛,隱約記得茗兒來過幾次,但都被他遣退了。

床頭邊上擱著盆清水及白巾,大概是自己在朦朧中叫茗兒放下的,如今水已經涼透,把手伸進水中,寒意馬上讓精神清醒了幾分,卻也刺痛著面板,但喬適卻感覺舒心。

一切梳洗過後,才推門而出,踏著往趙仲衍寢室的路,沿路上宮女不多,巡視禁軍卻似乎增添了些,不遠處忽然傳來宮女們的聲音,這當中不乏有帶雀躍的語氣。

“你是說真的嗎?七王爺會回來度中秋?”

“這還有假?皇上今天早朝的時候,已經命人快馬加鞭往邊關送訊息了!”年長些許的宮女故作神祕地說著,惹得另外兩人又是一陣喜出望外。

喬適一聽,擔憂之色上了眉梢,早朝?雖說在對方派出刺客之後便不上朝,必定助長了在暗處之人的氣焰,但看趙仲衍昨日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太適合勞累。

“這麼說,中秋不就能看見七王爺了?”頭插桃紅髮簪的宮女說著,臉上的神情恐怕比撿了金子還要歡喜。

“七王爺到了邊關這麼多年也沒回來幾次,這次皇上親自下旨意,也該多逗留幾天了吧?也好讓太后好好跟七王爺處一下啊。”

“不是說皇上小時候與七王爺處得不錯麼?怎麼皇上就這麼狠心呀?難道還擔心七王爺會造……”最後一個‘反’字還沒出口,便立刻被搶過了話。

“這話可別亂說!”年長宮女一瞪眼,說話的小宮女閉上了嘴,見狀,另外一人馬上換了話題,說道。

“七王爺若是多留些日子就好了……”

“對啊對啊,說不定皇上還要七王爺回京,然後不用再走了呢!”年長宮女好笑地說著。

“啊?真的?”身材最嬌小的宮女瞪著雙眼,這問題換來年長宮女無奈的眼神,剛才那話自然是開玩笑的。

“留幾天,幾十天,幾百天又怎樣?七王爺又不會住進宮中,你該不會是想跟著到七王府吧?”小宮女聽了,臉上有些羞澀,作勢要追打。這打鬧在其中一人看見喬適的身影之後,隨即停下,方才鬧得最厲害的宮女,僵直地站著低頭,深怕會被責罵。

“殿下。”三人異口同聲地喚道,並欠了欠身。

喬適只是頷首迴應便走了過去,他後腳跟剛離開,身後的宮女連忙轉身退開了,回頭看了眼三人離去的腳步,喬適回過神來,想著方才的對話。

照宮女的話看來,七王爺趙智元的名聲似乎不錯……趙仲衍該也早就計劃利用中秋這天,只是之前還遲疑不定,畢竟用上這種手段有些卑劣,但經過昨日,對方已經狂妄到這等份上,再加上喬適對他說的話,也不全無影響。

下旨召趙智元回京,美其名是說中秋人月兩圓,但這也在無形中提醒了他的立場,炎朝的帝王只有趙仲衍一個,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回趙仲衍親自下旨召他回京,也只是為了讓他記住這個道理。

再者,太后人在宮中,無疑也讓趙智元有所顧忌。若他回京,到時候人在京中,即使有任何動靜也不難觀察,更不可能那麼張狂,即便京中有他的dang羽,這方始終在趙仲衍的掌控之內。

若他對旨意視而不見,只會讓這司馬超之心更加昭然若揭,但如今他未必有十足把握與趙仲衍硬碰,這麼擺明車馬的傻事,趙智元不會幹。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即使明知道趙仲衍的用意,趙智元也必定會選擇回京,這自投羅網的一步,不得不走。

只是這都是後話,在趙智元接到聖旨到回到京中的這段時間,他必定會有所計劃,在他抵京之後,才是真正該嚴陣以待的時候。

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了趙仲衍的寢室門前,抬頭輕輕推門進內,越過簾後卻發現了趙仲衍的床邊竟有別的身影。腳步隨即躊躇了下,趙仲衍抬眼便發現了他,表情有些驚訝,喚道。

“喬適?”

原本打算後退的腳步因趙仲衍的叫聲兒停住,張萱聞言,隨即回過頭來,看見了喬適,意外的神色中帶點悅色,便微笑著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把他拉往趙仲衍的床前。

“萱姐姐……”喬適有點懊惱,這麼一出現似乎顯得不太識相,趙仲衍跟張萱二人獨處,他卻偏偏打擾了,本應在發現的第一時間便悄悄轉身的。

“我們正說起你呢。”

“我?”喬適重複著,但得到的迴應只是趙仲衍故意低頭輕咳,張萱看了看他,又笑得明顯了些。

“喬適,你好好跟仲衍說,他現在這個狀況還說要跟大臣議事……寒兒不知道聽誰說我今日是來延璽殿的,從昨晚就開始對我說要跟著來,我好不容易才騙過他,現在我也該回錦越宮了。”

大概地交代了一遍,張萱便急著走了,留下他與趙仲衍獨處,氣氛變得有點僵,其實喬適也不明白怎麼一醒來就往這邊跑,只是腦中一直出現趙仲衍的臉。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後面的話沒有出口,喬適也跟著作聲道。

“你今日上早朝了?”喬適換上了最自然的表情,就像以往每次一樣問著,一邊上前坐到了方才張萱坐的位置上。

“反正一晚沒閤眼,就順道上過朝後再休息了,怎麼?”

定下神來看著依靠在床頭坐著的趙仲衍,細細觀察了下,卻發現他的氣色依舊,大概跟整日沒歇息有關。此刻他的外衣還未穿上,房內有些藥香,應該是剛換過了藥,並且看見了趙仲衍手臂,以及腹部纏著的白紗布。

“傷了兩處?”喬適擰眉,趙仲衍受了不止一道傷,卻沒有告訴他。

彷彿是因為喬適的話才反應過來,趙仲衍看了看身上包紮的傷處,接著拿過一邊的衣衫穿上,眼前的喬適表情依舊不悅,便連忙道。

“傷口不深,別擔心。”

喬適聽了也不反駁,他自然知道趙仲衍故意騙他,若是傷的不深,他的氣色又怎會差成這樣?這麼一想這,臉色不禁又沉了幾分。

“你這樣還要去議事?在大臣眼前倒下可不是好事。”

“可……”趙仲衍才說了一個子,又被喬適搶過了話。

“我知道你已經下旨召七王爺回京,你是擔心他回京之後出岔子是不是?”

“你也知道現在的情況。”趙仲衍只是輕笑,倒讓人看不出他的緊張。

“你們誰都不想與對方硬碰,都想著暗地裡解決問題,這倒也不是壞事,起碼對炎國來說是這樣。但也同時讓對方有機會計劃周詳,這麼一來,說不定是持久戰,你現在這麼亂來,只怕你以後會輸在了最不甘心的份上。”

喬適的話不無道理,趙仲衍沉下聲來,見他不說話,喬適接著問。

“傷到筋骨了嗎?”趙仲衍聽了問題,先是愣了下,之後卻只是抿了下嘴,喬適見了,只得緩緩嘆了嘆氣。

這麼看來,確實是傷了,趙仲衍不能說沒有,他知道騙不過眼前的他,若是說了,自己必定會因此動怒。但也不能眼睜睜地說有,他知道趙仲衍不希望他擔心,最後只能選擇沉默不語。

“明日的早朝就免了吧?”喬適對上了趙仲衍的眼,半詢問半央求的語氣,讓後者怔了怔。

等了半會兒,見他沒有答應也沒有否決,喬適皺著眉頭道:“真的不要命了?”

“好,不上……”趙仲衍的眼中,帶著笑意,聽了他的話,喬適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又過了片刻,門外有人通傳,聲音顯得有些著急。

“啟稟皇上,何將軍在殿外求見!”

趙仲衍一聽,腦中隨即想到了那個,負責護送鄴國皇子彥禹昂回國的何帆,看了眼在一旁站了起來的喬適,趙仲衍收回視線道。

“請他進來。”

“是。”負責傳話的侍衛連門也沒進,便又退了出去。

語畢,趙仲衍也起身換上衣衫,喬適道。

“我先回避。”還沒來得及跨步,便被阻止了。

“不必,你留下。”

對於趙仲衍的話,喬適也只是意外,並未多說什麼,少頃,那身穿軍服的男子進來了,恭敬地請安,而後看見房內竟有外人,表情顯得有些遲疑,趙仲衍看出了他的疑慮,便道。

“姚將軍此趟進宮所謂何事,直說便可。”

何帆帶著人馬護送彥禹昂,今日之前卻並未接到他已經返京的訊息,從炎國出發到與鄴國約定交接之地,一來一回大概也需要個把月,照時間看來,何帆確實該差不多時間回來,但就算是進宮交代情況也並不需要急於一時,這麼看來,怕是出了什麼狀況。

“皇上,末將罪該萬死。”何帆這又跪了下去,連喬適看了也不禁為之多加留神。

“出了什麼事?”

“末將等原領命護送鄴國皇子安全送返鄴軍手上,但在隊伍啟程數日後,卻發現鄴國皇子已經不知所蹤,情急之下末將在半途延遲了數日,派人四處搜尋,卻始終未能找到皇子的下落,別無他法之下,末將擅自留下了一半人數回頭沿路尋找,剩下的人隨末將趕往與鄴軍交接之處……”

喬適聽了,神色自然放鬆了下來,這麼看來,問題在於彥禹昂的下落未明,但自己是知道彥禹昂身在何方的,只是如今交代出來也不好說,只好靜靜聽下去。

“說下去。”趙仲衍道。

“但直到與鄴軍碰面,趕回來的人依然沒有一個找到鄴國皇子,末將一時情急便對鄴國派來的將士說,鄴國皇子仍在炎國京中做客,再過些時日由炎軍親自送回,對方聽了便臉有難色,接著把末將等人請回了鄴城,鄴王知道訊息後,便讓末將等逗留了數日,在離開之時更派了另外一名將軍隨行……”何帆的話說不下去了,喬適接話道。

“鄴王的意思是,讓鄴國親自派人把皇子送回去是嗎?隨行的必定還有鄴□隊吧?”跪在地上的人抬頭望了望喬適,眼神定了片刻,最後才點頭。

“但如今鄴國皇子仍然下落不明,鄴軍卻已經進駐了京中是嗎?”趙仲衍開口說著,這話的語氣清冷,卻聽不出情緒。

“……是。”何帆深知活罪難逃,不禁又把頭壓得更低了些。

“你先退下,這話要是走漏半點風聲,朕絕不饒你。”趙仲衍沉聲交待之後,等何帆退了下去,喬適才說。

“放心好了,我知道禹昂的下落,既然鄴國派了人過來,這就好辦了。明日一早請隨行將領跟我去接禹昂就好。”

聽著喬適的話,趙仲衍良久沒有作聲,只是凝視著他,接著才輕笑起來。

“你好像總能輕易的把困擾著我的問題解決掉。”

“他肯不肯回去是另一回事,但起碼知道他是安全的,也好跟鄴王交待……我只是不想你再多一件煩心的事,還有,今日別去議事了,知道嗎?”說著說著,竟又繞回了這件事上,趙仲衍點頭,眼神透著暖意。

“那我就不多說了,菱兒……”這名字一出口,喬適自己先蹙緊了眉,趙仲衍又是一僵,這名字為何會脫口而出?連喬適也不知道,停住了少刻,便改口道。

“茗兒從前便伺候你左右,這些天就不必跟著我了,等你好了再說吧……”

這次離去的腳步任誰都看出點逃離的意味,步伐顯得急躁,直到離開了趙仲衍的視線,掩上了門,喬適的腳步開始漸漸慢了下來。

從起來到現在,頭上的疼痛便沒有停止過,昏沉的感覺一陣接一陣,方才甚至連呼吸都覺得像是被什麼束縛著。或許剛剛應該接著問趙仲衍,菱兒是怎麼死的……

這念頭才剛剛浮現,喬適便覺得可笑,明明不打算添亂,還要問這種問題。但或許,他也怕會得到最想像不到的答案。

這夜又是無緣無故地沒了睡意,翌日清晨便有人通傳說何帆在宮門外等候,喬適快快洗漱過後便趕了過去,一邊走著就感覺胃部開始抽痛,細想之下才憶起從昨日開始便沒吃過什麼,胃痛也是正常的,可是卻依舊沒有食慾。

到了宮門前,何帆像是見了菩薩一般迎上前,一個多月的提心吊膽,在昨夜接到喬適派人捎的口信之後終是安定了下來。

“殿下,馬車已經備好。”

喬適望向遠處,除了馬車以外,炎、鄴計程車兵各自佔了十來人,這次要到的是季宣巨集的府邸,這麼多人去,若是將季宣巨集收留鄴國皇子的訊息傳了出去,恐怕又會惹起流言蜚語,於是便道。

“此行無須何將軍費心,等在下處理便可。”喬適這麼說著,臉上和煦有禮的笑意讓何帆看得愣住了片刻,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道。

“這……皇上若是怪罪下來……”

“這樣吧,鄴國派來的是位將軍對嗎?”何帆點了點頭,喬適與鄴國的將軍們都素有交情,其實鄴王派誰人過來都一樣好說話,於是便接著道。

“就讓鄴國將軍隨我同行吧,另外由何將軍親自挑選四名將領跟隨,如此可好?”

何帆聽了,也覺得安排妥當,親自挑選合適的隨行人員也比較放心,喬適也估計到了這始終是炎國京中重地,鄴國人馬隨意進出並不合適。

“殿下說的是,鄴國的尚將軍就在前方等候,讓末將送二位出城門吧。”

喬適頷首迴應,只是聽到何帆提及‘尚將軍’三字是,心口卻不禁顫動了下,整個鄴國,只有一位將軍是姓尚的,一想到這些日子以來都未見過面的人,思念的感覺就這麼湧上了心頭……

那高挑的身影越來越近,何帆喚道。

“尚將軍!”

尚宇聽見了聲音便轉過身,看見了喬適就在他眼前不遠處,眼底閃過一絲驚愕,恍神間,喬適已經來到他的面前,笑得從容不迫,倒真的有幾分皇子的氣派。

“尚將軍……”始終是在外人眼前,喬適本想說幾句客套的話,可面對的人是尚宇,卻怎麼也讓他客套不起來,腦海中想起了從前每次去到軍營,與尚宇碰面時的情景,與眼前這張英俊剛毅的臉重合起來,讓喬適的笑意更深了。

“殿下。”尚宇這句喊得卻並未顯得生疏,他的情緒一向不輕易表露,只有喬適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上馬車再說。”

尚宇點頭,先讓喬適進了馬車,自己隨後也上去了,才剛坐下便開口道。

“我沒想到是你……”

“我也沒想到是你。”

一句話過後,換來片刻沉默,不是無話可說,也不是說不出口,只是彼此想說的,似乎在見面時那幾個眼神就能說清,還是跟從前一樣,只是此刻尚宇的臉色卻並不好看。

“你這是怎麼回事?”皺著眉頭問道,這問讓喬適滿眼疑惑。

“就算趙仲衍不懂,你也該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看你這臉色差的,幾個月沒見,欠教訓了?”聲音並沒有太大,語氣卻有點嚴肅,可喬適還是嗤地一聲笑了。

“誰欠教訓啦?想我就直說好了,過來給爺抱個!”喬適擺出一副大爺樣,向尚宇勾了勾手指頭。

明明不想笑,卻硬是讓喬適逗笑了,只是並未聽從喬適的話,嘴角笑意還未消失,喬適卻忽然上前抱住了尚宇,前一刻還在對面坐著的人,如今卻只看見在他下顎處抵著的肩膀。

喬適這動作隨即讓尚宇定住,雙眼依舊睜著,卻似乎什麼都看不進去。那悅耳的嗓音緩緩在耳邊響起,喬適說著。

“哥是真的想你,當我開玩笑的?臭小子……”

馬車一路行走,皇城之內的路都非常平坦,但尚宇卻坐得並不安穩,心裡頓時出現千萬句話,可張了張嘴,最後始終還是沒說出口。

喬適這一下抱得很緊,緊到幾乎可以讓尚宇感覺到被他的骨頭磕著,喬適從前可沒像現在這般瘦過,這麼一想到,尚宇抿著嘴,蹙著眉頭不想作聲了。

“我想回鄴國……”喬適忽然說著,尚宇一聽,心中有些起伏。

“那就——”這話來不及說完,話頭便又被截住了。

“可是回不去了。”這幾個字竟讓尚宇感覺到喬適的倦意,相隔了數月之後的重逢,的確有些不一樣,如今喬適給他的感覺很複雜。

不是人回不去,而是心境已經變了,喬適所指的鄴國,自然也並非真正的那片土地,而是從前的生活。

“你當初就該打斷我的腿,想盡辦法阻止我到這的。”這輕微調笑的語氣,聽在尚宇耳裡不是一般的難受,斟酌片刻才接話道。

“只怕當初真的阻止你,被打斷雙腿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這話沒得到迴應,尚宇還在疑惑之際,喬適慢慢放開了抱住他肩膀的手,當那張讓無數世人驚豔的臉龐再次出現在他眼前時,卻並未出現那抹想象中的哀愁。

“所以說,還好你沒阻止。”喬適笑了,坐在他的身旁,視線落到他的腿上。這種口吻,這般神情,彷彿之前那讓人聽著受傷的話不是他說出口的一般。

喬適嘴角的笑,讓他感到熟悉,卻想不起像誰。馬車又再前行了一陣,之後便停了下來,何帆從外邊上了馬車之內,說道。

“殿下,將軍,過了這道城門就出了皇城了。在下等就在此處等候兩位歸來,有勞二位了。”

“何將軍言重,我等會盡快歸來。”

何帆說了幾句便下了馬車,馬車繼續前行,漸漸的,車外的四周開始熱鬧了起來,都是城外百姓們的交談聲,天子腳下的土地是安穩繁盛的,隔著一簾薄布聽著車外的聲音,讓人感覺安逸而沉穩。

不知道第幾次用手撩起簾布一角往外看,喬適的動作顯得隨意,偏偏眼神卻是專注的。

“對了,禹昂他到底在哪?”尚宇問道,喬適緩緩收回目光,對上了他的雙眼,兩人間對望過無數次,但奇蹟般的,這一次喬適的注視竟然尚宇感到緊張。

“他在宣巨集的府上,好好跟他說說吧,他不該沾上這身麻煩。”簾下的手在說話的同時收了回來,並沒有留意到尚宇那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自責了嗎?”這話過了半會才從尚宇口中說出。

“自責?”帶著濃濃的笑意,喬適用著反問的語氣,尚宇不說話了,只見喬適接著道。

“你說如果沒有喬適,是不是會更簡單?又或者說,就這麼讓他在幾年前死去。”

這話帶給尚宇不少震撼,立馬瞪大了雙眼望著喬適,那人卻好像看不見他的神情似的,過了片刻才道。

“我胡說罷了,把你的驚嚇收起來吧。”又是一陣若有似無的淺笑,但這話讓尚宇狐疑了。

接下去那點時間,馬車內的氣氛奇怪到了極點,但或許只有尚宇自己這麼認為,因為喬適始終都是一臉悠然自得的神態。

到了季府,馬車在外停侯,就像上次一樣被帶進了屋內,自從上次見過喬適,季家的總管關叔心裡便一直存在著疑惑,這次見喬適來了,不禁又多看了幾眼。

兩人在客廳等了片刻,季宣巨集便出現了,關叔退出去時特意走到了季宣巨集身旁低聲道,“少爺,您這次可別像從前一樣錯過了……”

那話說的特語重心長,但季宣巨集聽了卻只是回之一笑,看見尚宇的身影時,兩人都默契地向對方點了點頭,季宣巨集道。

“來找禹昂?”

聽著他這麼問,喬適看了眼身旁的尚宇,隨即笑著點頭,彥禹昂也該一早就把尚宇是鄴國將軍這點告訴了季宣巨集,但他卻不知道兩人有交情,或者應該說,他想不起兩人有交情。

“你們認識?”喬適隨口提到,兩人的反應自然不用多說。

“禹昂早料到鄴國會派人過來,你們要帶他回去恐怕有點難度了。”

“他人在哪?”尚宇問道。

“他——”季宣巨集才剛回答一個字,這時有人跨過門檻進來了,邊道。

“還真的派人了啊,可怎麼會是尚宇你?”此人正是彥禹昂,三人同時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喬適卻只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下,隨即就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小口才道。

“你該知道皇上有多擔心你。”

“那你也該知道我有多擔心你,讓你留在炎國,倒不如連我也不走了。”彥禹昂的話,難免顯得孩子氣,聽得尚宇的臉色頓時沉了幾分。

喬適倒不著急,四人之中,只有他始終是坐著的,望著彥禹昂道。

“你先過來坐下。”

彥禹昂聽話上前,另外兩人看了看喬適,隨後也坐了下來。

“你若再任xing,儘管皇上再寵你,恐怕最後也得被人押回去,這點你不懂嗎?”

聽著喬適的話,彥禹昂隱約皺了下眉,又沉默了片刻,喬適睨了眼尚宇,眼神中的意思他大概明白,但喬適看人的眼神很不一樣,打從骨子裡不一樣,這讓尚宇遲了半刻才道。

“皇上日夜擔心著你,再讓他操心下去,難保不會讓龍體抱恙。”雖說有時候任xing,但彥禹昂絕不是不孝之人,聽尚宇這麼一說,讓他更加凝重了。

說了半天,最後彥禹昂才作聲說先往鄴國送一封親函,尚宇也知道一時間沒可能讓他心甘情願回去,於是便先答應了他的要求。

回宮的路上,喬適的氣息弱得有些不對勁,若不是他還在跟自己說著話,尚宇真的會以為他出了什麼事。

“你什麼時候回去?”喬適輕聲問道。

“皇上也瞭解禹昂的脾xing,他也猜到他不離開是因為你的緣故,能儘快回去固然是好,但皇上不希望用強硬的手段。”尚宇解釋著,雙眼一直注視著喬適的臉。

“皇上倒是對炎國挺放心的。”喬適淺笑,尚宇沒有回話。

“那就是說,短時間內你都不會走了?”喬適側著身坐著,一手橫放在馬車的窗沿上,半伏著身,下巴枕在了手臂上,另一隻手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撩起了簾布,像來的時候一樣望著車外。

點點陽光照在他臉上,任誰都會看得呆過去,只是那張絕豔的臉,白得有些過分,過了半天尚宇才‘嗯’了一聲。

喬適也低聲迴應了下,之後便沒再交談,望著車外的眼,閉合的動作顯得緩慢而慵懶。喬適一直伏在窗沿,之後也沒動一下,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尚宇也沒多注意,直到回到了宮門前,馬車停住。

“喬適。”尚宇喚一聲,見喬適沒有迴應,接著便坐到了他身旁,輕輕搖晃了下他的身體,卻依然沒有看見他醒過來。

尚宇暗道不好,與喬適相識多年,他絕對不是那種睡得死沉的人,隨即扳過他的臉,比預想中的還要糟糕,脣上沒有一點血色,額上滲著薄汗,就連眉頭也下意識地緊緊蹙著。

重重地嘆了口氣,伸手往喬適額上一探,溫度明顯比自己的還要低,何帆開啟馬車門,看見尚宇沉重的臉色,愣是一時間沒搞清楚狀況。

………

再次睜開雙眼,喬適是被胃部的疼痛鬧醒的,思想卻是像午夜夢迴般有些遲緩。

“喬適……”一道熟悉的聲音喚著他的名字,是趙仲衍。喬適望向他,眼神有點複雜。

“還好嗎?”見喬適只是看著他不說話,趙仲衍有些擔憂。

“感覺不好就直說,硬撐著有什麼好處?”這聲音一響起,喬適才留意到尚宇也在場。這一眼又是定住了許久,就在兩人都覺得喬適靜得有些異常時,他才開口道。

“我剛才…在馬車上睡著了。”

另外兩人同時皺緊了眉,尚宇沉聲道。

“睡?分明是昏過去了,你怎麼搞的?”這話帶著明顯的責備之意,不料喬適卻是對他笑了笑。

趙仲衍看了喬適片刻,又望向了尚宇。

“尚將軍。”趙仲衍忽然叫道,尚宇回望他一樣,趙仲衍接著道,“請隨本王一趟。”

尚宇又看了眼喬適,之後才點頭跟了趙仲衍走出去,兩人離開後,喬適又閉上了雙眼。

在馬車上失去意識到再次醒來的時間,就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的卻不是其他,而是他的回憶,只是第一次,這麼完整的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他的父親喬建衡,是炎國聲望甚高的震遠將軍,這注定了他的孩兒會在所有人的期盼下誕生,父親很疼愛他,但這種疼愛卻是嚴厲的。

從他有記憶開始,每天必須面對的就是看不完的書,習不完的武,不容許有一絲鬆懈。父親很疼愛他,卻從來沒有給他說不的權利……

儘管如此,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敬仰著他的父親,理所當然的不想讓父親失望,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父親滿意的目光。

十歲那年,他第一次與二皇子見面,那個十六歲的少年,早已雄心勃勃,他有王者的野心,卻少了上天的眷顧。父親對他說,從今以後,你只能終於二殿下,從此他便記下了這句話。

那天開始,他與二皇子的見面機會越來越多,有時候二皇子會留下陪他習武,會跟他一同鑽研兵書。二皇子第一次對他點頭稱讚,也讓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那麼需要被認同的感覺。

但他明白,二皇子眼中,喬適只是一個必須完全受他支配的棋子,就像當接到他命令時,自己若有一絲遲疑,二皇子會皺眉。就像當他與同齡的朝臣之子來往較密時,二皇子會不悅。就像……他開始一點點偏向趙仲衍時,二皇子會想盡辦法提醒他的立場。

趙仲衍是勁敵,接近只是為了計劃。

從第一天被刻意安排與趙仲衍認識時,這句話已經在他耳邊想起不下百次,那年,他十三歲,在與二皇子相識的三年後,認識了他。

從與二皇子來往開始,他便知道那個當今太子,二皇子的弟弟趙仲衍。爹說,他只能忠於二殿下,所以其他對二殿下有阻礙的人都必須除掉。

也許是因為從以前開始便被灌輸了種種定義,所以儘管他聽了二皇子的話故意接近趙仲衍,但心裡始終深深地防備著。

趙仲衍卻似乎很喜歡這個‘朋友’,他到將軍府的次數隨著相識的時間越長便越是頻繁。最後就連皇上都知道了兩人的交情,把他召進了宮裡見面,皇上對年紀小小便滿腹才學的他尤為讚賞。

有了皇上的認同,在此之後,趙仲衍更是三日五天便來一次,他會帶他逛市集,雖然每次都會引起路人無盡的注視目光。他會帶他到湖邊,雖然身後總是跟著些木訥的侍衛。他會帶他到山澗,雖然總是把魚兒抓了又放。他會帶他到牧場,雖然他總喜歡與他共駒一騎。

趙仲衍懂的太多,總能讓他感到新奇,第一次與他到酒樓用膳,見他遲遲沒有動手,趙仲衍問他怎麼不吃,他說,你沒說起筷。趙仲衍聽了就笑,他回道,朋友之間不需要這麼拘禮。

第一次聽這種話,在他心裡,主次之分已經根深蒂固,自然認為趙仲衍只是說說而已。但在不久之後他才明白,趙仲衍不是說說而已,是趙仲衍讓他養成了鬧脾氣的習慣,雖然,這有對著趙仲衍的時候才會如此。

第一次在趙仲衍手中看見新奇的玩意,他雖然喜歡,卻並沒有說出口,趙仲衍會說,喜歡就拿去。也許是習慣了聽從,有時候即使趙仲衍送他的東西並不喜歡,他依然會笑著收下,那時候趙仲衍說過,不喜歡就說出來,不用勉強收下的。

他有點訝異,趙仲衍竟會看穿他的心思,趙仲衍笑著說,這一兩個月一直往他手上塞禮物,總能看出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不喜歡。

趙仲衍總是問他的意見,他會詢問,會聽從。爹總是對他說,你應該如何如何。二皇子總是對他說,你應該如何如何。箏兒也會說,你應該如何如何。就連他自己也會對自己說,應該如何如何。

卻從來沒有人問過他,想要如何。在趙仲衍出現之前…確實沒有任何人在意過。

他開始在箏兒面前說起趙仲衍的事,她總會很溫柔地笑著傾聽,在尚叔叔去世之前,所有人都說,將來喬適的妻子就是尚箏。後來,尚叔叔出事了,尚家被抄了,家僕四處奔散,喬家把尚家姐弟收留了下來。

直到那時,他還是覺得尚箏會是他未來的妻子。她會在他提起趙仲衍之後笑說,你變得更從前不一樣了。她會說,我知道你很喜歡太子殿下。她還會說,若有機會,她真想見見趙仲衍。

尚箏與趙仲衍見過幾次面,每次都是隨他一同前去的,趙仲衍問過他跟她是什麼關係,他沒有回答。第一次詢問他的那個晚上,趙仲衍第一次吻了他,但在那之後,趙仲衍與他的碰面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

二皇子看出了點眉目,顯得非常不悅,用著一貫的口吻命令著他,他依舊聽從,心裡卻不復像從前那般坦然,是趙仲衍一點點改變了他,如今卻又置之不理。

十五歲那年,因為一場與外國使節的對決,讓全天下真正地認識了喬適這個人,在他贏得所有人的讚歎時,卻獨獨留意到了殿上兩道注視的目光。

那是趙仲衍及二殿下的,漸漸地,他開始害怕聽見二皇子下達指令,因為這讓他覺得,自己背叛了趙仲衍。全天下都驚歎震遠將軍有個才貌雙全的兒子,但不久之後,卻讓所有人徹底顛覆了想法。

十六歲那年,皇上龍體開始出現狀況,精神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眾人知道,炎朝將要迎來新的帝王了。皇上的‘病’是他一手造成的,自從那年在大殿上為炎國贏盡顏面,皇上便很喜歡召他進宮,聽取他的想法,或是讓他陪他下棋。

這一切自然是二皇子的計劃,那時候只要看見趙仲衍,他總是感到深深的歉疚。忽然有一天,二皇子對他說,皇上回天乏術,只要除掉趙仲衍,皇位便是他囊中之物。

二皇子詳細交代著他的計劃,還不忘對他叮囑,箏兒的存亡,掌握在他的手中。可是最後他還是把陷阱告訴了趙仲衍,當他質問他從何得知時,他卻無話可說。

有了防備,趙仲衍自然安然無恙,只是不知從何得知訊息的尚箏趕到現場,卻在混亂之中被錯手殺害了。

是二殿下故意走的這一步,還是趙仲衍故意出手?他只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她。的確,二皇子也是這麼說的。那一個晚上,讓他嚐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二皇子說,箏兒是因為你而死的,他說,為什麼要幫趙仲衍,他還說……

喬適,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之後,二皇子死了,是他親手殺的,只是二皇子的計劃,他沒有向趙仲衍提起半個字。

十七歲那年,皇上駕崩,趙仲衍繼位,喬家被以圖謀造反之罪滿門抄斬,卻奇蹟般地剩下了喬適,並被趙仲衍欽點為禮部侍郎,特准長居宮中。

一連串的變故,讓炎朝流言四起,關於喬適的一切更是傳得家喻戶曉。第一次以‘易將軍’之名對抗外敵,贏得出乎意料的簡單,自此之後更是戰無不勝。

當‘易將軍’在天下人心中得到了至高無上的尊敬與聲望之時,他剛滿十八歲。

沒有人會知道易將軍就是喬適,因為這是完全極端的兩個代表。他依然不會在意趙仲衍對他的態度,趙仲衍是喜歡喬適的,他一直這麼想著。

主動要求出徵西踉之前,他知道了,趙仲衍的太子將要出生。他開始不明白,自己一直以來到底在堅持些什麼。這些年,趙仲衍已經把他僅有的自信消磨乾淨了。

在出徵之前,他已經對尚宇說過,戰勝之後就離開,誰知道那一戰便是半年,趙仲衍會來書信,但他從來不看一眼,成功把西踉拿下的那一年,他二十歲。

明明下定了決心要離開,最後卻還是折了回去,再之後的事,開始模糊了,再後來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但,絕對不應該只有這些的,他總覺得,還缺少了些什麼。南廂……在那段回憶裡面,完全找不到任何一點印象。

對喬適來說,這一覺睡得太久了,久到幾乎把一切都丟失了,那個倚靠著空白的記憶活下來的喬適,只是一個漫長的過渡。

不可能再像從前那般活著,即使是希望,但也不可能了。一切單純的事物都可以變得複雜,可一旦複雜過後,就再也不可能簡單回來。

晚風蕭瑟,尚宇一直跟在趙仲衍身後,正在等候著他作聲,趙仲衍只是不緩不急地走在前頭,那沉穩的步伐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微微斂首看似在深思著。

尚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趙仲衍身上,從身後望去,卻看不出他的表情。心中多少能想到趙仲衍的用意,但他遲遲沒有開口,卻讓尚宇有些按捺不住了,長廊邊上掛著桔囧囧的燈,地上拖著的影子因為燈光的關係,並不太明顯。

“聖上,有話不妨直說。”尚宇這話一出,趙仲衍也放慢了動作,繼續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轉過身面向著他。

“當日喬適是被寒珀所救,未知如今的狀況,是不是跟那有關?”趙仲衍的詢問並未顯得急切,只是話音剛落,雙眸便緊緊盯住了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