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英聲鏗金石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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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英聲鏗金石 下
“因為她們的孩兒對你都構不成威脅，唯有我的孩兒，會令你的嫡長子變成嫡次子，甚至令你的正妃之位受到威脅。”
聽到說話聲，太子和太子妃都抬起了頭，只見米紫嫣臉色蒼白，倚在外間透過來的門框上，依然清麗的面孔上現出怨毒之色。
當真是好相貌，連太子妃也不由讚歎，這相貌要再年輕十歲，即使是目前太子最寵的郭良娣，也要輸她三分。
看到米紫嫣，太子摟著太子妃的手就鬆開了，朝她走了過去，“紫嫣，這麼多年，你既然活著，為何不與我相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相念你？”
太子妃的心像被什麼重錘了一下，太子竟然對米紫嫣如此執念，所說的話、神情竟然像鍾情少年，若是當年接她進府，說不定真像她所說的那樣，會威脅到瞻兒，還有自己的位置。
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仁孝皇后當日為何一定要除去米紫嫣。只怕，利用米紫嫣的人也沒有想到這點，不然，就憑米紫嫣，就足以令太子失魂落魄了。
太子妃卻不知道，太子會如此更多是因為他覺得米紫嫣母子會遭橫禍，責任全在自己，他現在的心裡，除開少年時的喜愛外，更多是愧疚。當日，真要把米紫嫣接進府，留在身邊，說不定也早就喜新厭舊，畢竟對於從來不缺少女人的太子而言，一時的情愛很難變得天長地久。
仁孝皇后當日要除掉米紫嫣，主要還是怕庶長子與嫡次子爭位之事發生，並非因為太子對米紫嫣貪戀。
由於仁孝皇后擔心雖然有自己鎮著，太子不會寵妾滅妻，但庶長子的存在，會給別有用心的人可趁之機，她絕不會允許本來就勢弱，當時還沒有確立為太子的朱高熾身上發生那樣的事情，所以才會有了殺母留子的決定。
連有可能比太子妃早生的漢王妃韋氏那裡，她都使了手段。
將仁厚的朱高熾推上太子之位，不僅因為他是大義正統的嫡長，還因為對於大明朝的今後而言，寬厚仁慈的守成之君比勇武好戰的殺戮之君更適合，仁孝皇后不忍看著永樂帝因為個人的偏好，將皇位傳給並不適合的漢王，使得生靈塗炭，也因此，她做了很多事情來掃平朱高熾登上太子之位道路上的障礙，這裡面，當然會包括可能會危害到朱高熾成為太子的米紫嫣。
米紫嫣甩開太子拉她的手，憤怒地說：“與你相認，再被你殺一次嗎？與你相認，你會處置她嗎？與你相認，你能讓我的孩子活回來嗎？朱高熾，我恨你，若不是你始亂終棄，我們母子怎麼會被這個毒婦趕盡殺絕！”
言語中，連敬稱都沒有，顯見對太子失望之極。
“不是她。”見米紫嫣說出這些話，已經有些氣竭力盡的樣子，太子忙把她扶進裡間，靠著床榻邊的椅子上坐下。
看見米紫嫣神情雖然憤怒，卻仍然半依半靠著太子進了裡屋，太子妃一言不發。
“不是她是誰？”見太子張口結舌的樣子，坐下來有些力氣的米紫嫣說：“到現在你還護著她，百年之後，你有何面目面對我們的孩兒？”
太子妃想告訴她那孩子並沒有死，卻怕就此又掀波瀾，王室宗親一家家查，不怕查不到那孩子的下落，可是查到之後呢？接進府裡嗎，如何安置，讓朱瞻基變成嫡次子，讓這好容易得來的平靜再起變故，辜負母后當日所花費的心思嗎？她說不出口。
依父皇對瞻兒的喜愛，皇太孫之位是不會有問題的，但太子失德卻定會遭言官非議，那個庶長子過了明面，也會為有心人所用，再有太子對米紫嫣的深情，自己若是再有個什麼三災兩病，難保今後不會出現立長廢嫡的事情。
她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出現，那怕有一點點可能也不行。
太子妃看著太子面上的著急、心疼之色，心裡劃過一片悲涼，他對自己有情，對米紫嫣有情，對這府裡的個個嬪妾都有情，可這情，卻從來都不長久，他總是憐取眼前的人，而後轉過身又照樣對著其他的女人情深款款。
這樣的多情，何嘗不是無情！
唯有牢牢握住自己手中所有的，才能保全已有的恩寵富貴。
太子仍然在那裡苦勸米紫嫣，“就算是她，事情也都過去了，紫嫣你又何必苦苦糾纏？不如忘記昔日恩怨，我們重新開始吧。”
聽到太子的回答，太子妃心中一冷，他到底還是不信自己，聽了米紫嫣所說就更不信自己，雖然，他這話是護著自己的，可是，心裡還是好難過！
“重新開始？她取我孩兒的性命，你竟然說重新開始？你能夠忘記麟兒，我不能。殺人償命，毒婦，你還我孩兒命來。”
太子沒想到，他的這句話，反倒打破了米紫嫣的最後一點幻想，趁他們不備，她從懷裡摸出一把銷金斷玉的匕首，撲向榻上守著大郡主的太子妃。
“紫嫣，不可。”站在米紫嫣身邊的太子發現她這舉動，連忙阻攔，但因為他的身體肥胖，行動遲緩，並沒有攔住米紫嫣這拼盡全力的一撲。
太子妃驚見米紫嫣撲過來，卻沒有避讓，因為在她的身後就是大郡主，只要她一讓，這一刀勢必會刺到大郡主的身上。
眼見米紫嫣手中的匕首就要刺到太子妃身上，太子情急之下，拉住了米紫嫣衣服後片。
太子妃也伸手去擋。
“嘩啦——”隨著衣襟撕開，米紫嫣被絆著，被太子妃用手擋住的匕首反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她本來就中毒極深，雖然得藿香金針施術醒來，已經是強弩之末，朱高熾這一拉又是用了全力，匕首刺進心口，她再無餘力站立，卻猶自強撐著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太子，“你竟然為了她，殺——我？”血流一地，她猶自不知不覺地看著太子，眼神淒厲，“朱高熾，我詛咒你，那怕身在煉獄，我也詛咒你用兒子性命得來的富貴不會長久......”話未說完，頹然倒地。
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
儘管太子聽到她的怨毒詛咒心中一凜，卻仍然搶步向前，抱住死不瞑目的米紫嫣狂喊，“紫嫣，紫嫣......”
太子妃呆坐半晌，米紫嫣醒過來，又死了，忙活了這大半夜，自己和女兒險些送了性命，卻連背後要害她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只感覺後背陣陣發涼。
一直聽不到迴音，太子抬起頭看著呆坐在那兒不動的太子妃，一向溫儒的臉上看著有些猙獰，“你是不是很希望她死，她死了，你開心了吧？”
當然不是自己殺的紫嫣，只能是她，她才是罪魁禍首，是她令這噩夢再次發生。
太子妃突然笑了起來，“殿下說是，那就是吧。”
米紫嫣就死在他們面前，死亡讓她的話更增加了可信成份，偏自己不能說出真相，而且，這會兒就是說出真相也無濟於事，鮮血和死亡已經矇蔽了太子的眼睛，他只會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
聽見動靜的丫鬟婆子們跑進來，單嬤嬤驚呼，“太子妃，您的胳膊——”
剛才擋了一下匕首，太子妃的胳膊被劃開了一條長口，鮮血淋漓。
“請太醫吧。剛才外面守著她的丫鬟婆子哪兒去了？這般不經用的奴才，拉出去杖斃。”
太子妃平靜無波的聲音，卻聽得進來的人一陣膽寒，太子妃素來踩個螞蟻都要喊罪過，這麼些年，下人們犯錯，鮮少有處以極刑的，這下子卻半點也不容情。
太子幾次欲抱起米紫嫣的屍體，但他體力實在不支，只得放下吩咐眾人，“以太子良娣之禮厚葬。”而後，看也不看太子妃，甩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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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菡萏院裡，孫清揚並沒有睡著，她躺在**輾轉反側，錦被掉在地上。值夜的瑜寧輕巧地走了進來，拾起錦被，重新為她蓋好。
“瑜寧姑姑，你說，要是我知道一個祕密，是應該說還是不說？”
瑜寧沉吟片刻，“祕密的最好去處就是忘記它，不能夠保守住的祕密，就不叫祕密了，死者長矣，又何必去增加生者的煩惱。”
見瑜寧猜到自己所說和時嬤嬤有關，孫清揚嘆了口氣，“可我總覺得她說的並不是真相，也許，只是別人想讓她看到的真相罷了，我若將這祕密埋在心裡，豈不等於幫著他們和母妃做對。”
瑜寧一聽這祕密干係如此重大，也不敢細問，只是勸她，“說了，只怕太子妃殿下會與您起嫌隙呢，萬一時嬤嬤今天的舉動真和太子妃殿下有關，貴嬪豈不將自己陷了進去？殿下再仁厚，也不會容知道她祕密的人。不如你將此事藏在心裡，平日暗自留心，也是一樣的。”
孫清揚點了點頭，“姑姑說的對，我再想一想吧。”
思量一夜的結果，第二天請安後，她仍然將時嬤嬤當時所語告知了太子妃。
太子妃看著孫清揚，“你就不怕時嬤嬤所說確為實情，我會為難你嗎？”
孫清揚搖了搖頭，“清揚左思右想，都覺得母妃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輩。”
“萬一，你判斷錯了呢？要知道女人為母則強，為了護著自己的孩子，誰能斷定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惡事呢！”
“做母親的，會護著自己的孩子，也正因為都是做母親的，母妃怎麼可能殺死她們母子，那樣豈不是折自家的福嘛？母妃是福德深厚之人，絕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太子妃想到昨天那兩個因睡過頭，被自己叫人杖斃的小丫鬟，苦笑著說：“沒想到最相信我的人竟然是你，可惜，我這手上也並不乾淨。”
孫清揚也聽說了那兩個小丫鬟的事情，卻不能明說，只有開解太子妃：“福澤豐厚、善良守信的人，也難免踩死螞蟻啊，母妃何必自責太多？這些日子府裡風波頻起，不如端午過後，咱們去寺裡為亡魂們做場法事，也好讓那些死去的人早日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