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南風第二十二章

南風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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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第二十二章

第22章 人間世 青豆

徐暉家住師專,謝敏住北門,方向是相同的。不過謝敏只要出了一中新實驗樓那處的後門,走上一會兒就可以到家了。徐暉在心願達成後十分暢快,說要載敏哥回家,謝敏說不用了,走回去就可以了。最近他差不多都是步行去上班的。

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容若要去車庫牽單車,和他們倆一個方向,就一起下了樓。也不知徐暉在和謝敏聊什麼,就聊到買菜的事。

容若沒怎麼仔細聽,聽到的時候就聽見謝敏說:“這個時候的菜都不大新鮮了。”

“可是早上中午也沒空去買。”徐暉說,“敏哥你對家務事好像很瞭解嘛。”

謝敏說:“以前高中不是野炊嗎?就那一次傍晚去菜市場買菜。覺得不太新鮮了。”

已經走到車庫,徐暉牽出他的大白鯊,見謝敏還在車庫門口,說:“敏哥,你不走嗎?”

謝敏看了看車庫裡牽車出來的容若,對徐暉說:“你先走吧,我跟容若討樣東西。”

徐暉說先走之後就開著他的車走了。容若見謝敏站在車庫門口,悠閒地看著他。

“還不回去?”容若跨上單車。

“怎麼可以丟下主人先走呢?”謝敏笑著說。

那句旺財想必使他懷恨了。

“你現在寄養在別人家了,別認錯主人。”容若說,“錯過餵食時間,餓肚子了怎麼辦?”

謝敏說:“走一走吧。”

“咱倆反方向。”容若盯著單車車把。

“我隨你走。”

倘若是他推著單車,謝敏跟在一旁走的話,走到大門,誰知會被多少學生看見。容若只好選擇和謝敏一起走後門。至少路程還短一些。

在推著單車爬到實驗樓走廊的時候,謝敏問:“週末想不想去哪裡玩?”

容若愣了一會兒,回答道:“徐暉不是說要訓練嗎?”

“總能抽一天空吧?”謝敏說。

“有一天空還不休息?”容若說。

謝敏於是笑著說:“好吧,你要是休息累了,就找我玩吧。”

容若看著謝敏的臉,猜不透他的意思。到了大門,他再次跨上單車,在分別前對謝敏說:“有空多陪陪女朋友吧。”

看見謝敏輕輕皺起眉頭,容若說:“我回家了。Bye。”

龍巖的天黑得比同緯度哪怕緯度高三四度的一般地方都要早。不知是不是因為地形的關係。從盆底抬頭看太陽,那確實是“下山”了不久,天就黑了。

容若想:太陽下(落)山,這樣的說法,證明了先民們並不是住在海邊的吧。

天黑得早,而且天亮得晚。

很少有時間可以看到天亮的容若,偶爾會有那麼幾次,會被迫在早上六點前起床。那個時候,就是小學初中高中春遊或秋遊的時候。因為和平時起床的時段不同,起床後的感覺會讓人特別興奮。

不知是因為可以出去玩興奮,還是因為那時的空氣特別清冷,吸進去很舒服而興奮。或只是單純地因為可以看見黑夜變成白晝。

而諸多的春遊中,最興奮的當是野炊。嬤還在世時,他一般是沒機會接近爐灶的,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野炊的新鮮感十足。雖然初中時的每次野炊,和威猛郭越同組都會燒壞鍋子,最後只能吃燒焦的白米飯或是向女生討要。

唯一一次沒有發生事件的那次野炊,就是發生在他第一次上高一的那年秋天。

每一年的秋遊發生的時間,都是已經早晚有些冷的時間了。那時起床時還會有點兒發抖。抖著抖著就有同伴打電話來——平常那麼早是絕對沒有電話的。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增加了一些興奮感。

那一天的清早,打電話的就是同伴謝敏。在那前一天,他才問了容若家的電話號碼,說:我明早要核對一下你帶夠東西了沒。

謝敏當時就在電話裡問他帶了什麼。容若一樣一樣地說:鍋、鍋鏟、碗、筷子、勺子、盤子、米、報紙。

帶的都是頭天商量過的。

謝敏的笑聲透過電話傳來,說:帶了洗碗布沒?

容若心想這傢伙怎麼那麼輕車熟路啊?

在那頭一天,當班上說隔天全年級都去特鋼廠附近的稻田野炊時,所有組合都組完之後,只剩了他們三個籃球隊的沒人要,於是只好湊成了一組。在討論帶什麼東西時,都是謝敏在發言,吳晨還拿出筆記像模像樣地記了半天。記到最後謝敏拿過他的筆記本看,看到的壓根就不是他們討論的,而是他自己想吃的東西。

容若當然知道他們不是真的沒人要。因為在男生看來,籃球隊的這幫和自己差距太大的男生都很不好惹。尤其是那兩個重讀生,看上去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唯一的良善,在和謝敏焦不離孟之後,在其非自願的情況下,也被視作異端。要跟這種人其樂融融地“野炊”,大多數男生還沒那個膽。

至於女生,則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對那兩人敬而遠之。初中時,聖哥在他們班也是最被女生疏遠的男生。當時的小姑娘似乎越是對誰有興趣,就越是躲得遠遠的。情書倒是經常寫,最誇張的還是匿名的。女孩子的那種心事,他還真不明白。

當時看到被分在這麼容易吃到燒焦飯的一組,容若也向他同桌求助過,說:幫幫忙吧同桌,不能一個組裡一個女生也沒有啊。太沒意思了吧。

同桌就白了他一眼說:你要有意思,我明天回來就會被整個年級的女生剝了煮了吃了。

容若笑嘻嘻地說:我魅力沒這麼大啦。

同桌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丟了一句:你白痴啊。就去她自己那個小組討論去了。

當年她還是那麼活蹦亂跳的樣子。如今也不知活在幾個人的記憶中。

最後的決定就是容若帶炊具餐具和米,謝敏帶生鮮和調味料。吳晨,則由於明顯的家事無能,只好便宜他帶零食了。

討論完,容若打算撤退時被謝敏拉住,說:你這麼快走了?誰陪我去市場啊?

容若看了一眼吳晨,後者十分鎮定地說:我沒去過市場。

謝敏則是掃了吳晨一眼,對容若說:上次他去我家,在我家看到一條完整的活的草魚,問我這個東西是拿來幹嘛的?

??容若看著謝敏。

謝敏就露出他深深的酒窩說:他們家吃魚都是下鍋前就去頭去尾的。

吳晨毫不羞恥地說:我怎麼知道那個吃的魚肉就是活魚變的。樣子差太遠了。

於是那一天就變成了謝敏攜帶小弟去韭菜園菜市場,由於市場是接近關門的狀態,謝敏說那些食物都不太新鮮,挑了許久,才買到一些簡單的食材。容若交代謝敏保留他們的原始面貌,以便明天對吳晨那個有缺陷的童年進行一定的補救。

從韭菜園出來,走到岔路時,謝敏提出要小弟陪他回家,小弟義正詞嚴地拒絕了,說:我要回去刷鍋。

刷鍋也只需要十分鐘啊。

謝敏也沒有戳破他那顯見的謊言,只是露出淺淺的酒窩說:“那好,明天見。”

容若在謝敏朝他揮手byebye之後也向他揮了揮手。

不知為什麼,他現在總能記得謝敏轉過街角,騎著他的單車遠去的背影。

現在看來,當時的謝敏不過是個個子雖高,卻還是比較細長的高中生,穿著那件紅藍條帶的白色校服,像個普通的高中生那樣蹬著單車。

十七歲而已。

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只能算是單薄的背影。

夢中的那個背影,是有據可循的。

當年的容若,儘管拼命地想漠視,那種突如其來的疼痛,還是常在不經意間襲上心頭。

例如謝敏那個仍然稚氣的背影。

例如有些失望,但沒有說出口的那個淺淺的酒窩。

人怎麼可能不變呢?容若又一次問自己。

藏舟於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

無論怎樣珍視的東西,該走的時候還是要走。時間就是那個最有力的力者,能夠把人小心翼翼地藏起來的一切揹走。

就像當年的時光一樣。

既然都是要走的,既然明天就沒有了,你何苦還要回來呢,謝敏。

當年的野炊,由於吳晨的無能,容若的自信不足,謝敏只好包辦了除了淘米洗菜這些容若還能完成的事項外的重點事項,比如切菜切肉煮飯做菜。

吳晨的唯一用處就是被謝敏打發去生火。弄得臉上黑一塊白一塊,嚴重毀損了自身在同學中的形象。

由於他們的樣子太過滑稽,加上“前流氓老大下廚”這一轟動**件,引發了不小的圍觀。

容若和吳晨蹲在一旁默默扒飯時,他們的衣食父母謝敏就像開記者招待會一樣被人圍著問怎麼能做出這樣一手好菜。

到最後班主任的林老頭也聞風而來,吃了幾口,讚賞了一下本來以為一定會捱餓然後尋求救濟的這一組,並且把第一名的殊榮頒給他們。

林老頭臨了拿著相機說:來,給你們三個帥哥照張相。

那張相片就是吳晨和容若蹲在秋天的稻田的稻梗邊上扒飯,謝敏居高臨下地站在他們身後,被不爽的吳晨拉下,三人摔成一堆的樣子。

班主任給他們仨一人洗了一張,後來聽說那張底片被班長用花言巧語騙了出來,在黑市賣了高價。

同桌知道此事後,嘲笑他說:你真是雞犬升天啊。

當年的她,如今不知去向了哪裡。

他以為他們也會一樣,會在各自不知的地方生活,輾轉地從不同人口中聽說著他的訊息,然後各自死去。

就算他的每一張照片都被偷偷藏好,不論去到什麼地方都帶在身側。

就算他的樣子不論多少年,只要想起,一定就像在眼前一樣。

就算將來的自己,選擇了只有往者,沒有來者的道路,一生都在等待時間把那些記憶揹走。

遲早有一天,那些東西,還是會消失的。

那天夜裡,容若難得地睜著眼過了凌晨。夏夜從窗外湧進的南風到了床前,只能輕輕地吹動紗帳。身下的涼蓆,在這樣的夜裡,實在有些過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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