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八十二章 未蓋棺自定論

第八十二章 未蓋棺自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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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未蓋棺自定論

“墳場”中的老刀,經歷一番“地動山搖”、“驚濤拍岸”的劇烈震盪之後,徹底絕望了。接下來,兩個女兒棄他離去,使他原本脆弱的唯一的精神支柱崩潰了——死期已別無選擇地迫近。

當老刀想好了死的方式之後,他竟然出奇地冷靜了下來。冷靜下來的老刀在生命即將終結時,還是有些不甘心,因為有些事情還想不明白。而不明不白地死,那死了也是睜著眼睛——死不瞑目啊。

那一直栓著他老魂的“招供”,怎麼就落到莫二狗手裡的呢?老刀顯然是氣昏了頭,一時想不明白。當初,他壓根兒就沒有對忠實得像自家的大黑狗似的莫二狗擔過心。而讓他的心整天懸著的是劉小鬼。

這一刻,老刀想到了梅子家的房子——那牆,那門——那門上的“鎖”……忽然明白了:“唉,自己當初真是糊塗透了啊,那狗日的就是利用換鎖的機會……”至於莫二狗如何在梅子家翻箱倒櫃——是聽到什麼風聲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有意去翻找那東西,還是想發一點小小的外財而無意中發現的——老刀不願多想了,那已經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這麼說,柳莊的那個老女人下葬之後,那東西就攥在他手裡了,可直到現在才……”老刀這才算看透了:“這個狗日的,跟了我這麼多年,一直……比自己的兒子孝順多了,也更比自家的大黑狗聽話多了,沒想到啊——他並非在劉小鬼來了一趟之後,也不是在自己癱了之後,而是一直恨著自己——全藏在他的心裡了……”

老刀聯想到兩個女兒回來之前,莫二狗居然把他當作狗似的羞辱折磨——直到臨死,老刀才從莫二狗身上,悟出一點 “人”的真諦——

“唉,這人啦,不論是什麼樣的——只要是頭腦正常的人,哪怕就像莫二狗這樣沒有人樣的人,他心底裡竟也有人的尊嚴!只不過人在矮簷下自尊不起來,而不得不屈辱著了。你把他當作了狗,他儘管表面上把你當作上大人敬著,恭著,可在他的心靈深處,他也把你當作了一條凶狗惡狗記恨著了。哎,自己在這人世間闖蕩快五十年了,什麼事看不透,可怎麼偏就……竟然到臨死,才悟出點為人之道。實在是太晚了啊……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啦,萬萬沒想到自己最終居然栽在這個狗日的手裡了。這也許是天意吧,天要滅我了。老天啊,我怎麼就落得如此下場呢?我癱倒了,幾乎沒人來看我,即使來也是來看我笑話的。這家裡頭,老女人恨我,兒子恨我,我都認了。可現在連兩個女兒……

“唉,說一千道一萬,還不就是因為女人——見了長得俊美的女人,只要是男人,哪一個不喜歡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古人都這麼說了,這是人之天性啦……

“心裡喜歡上了,就想得到她,佔有她,天底下的好多男人不都是這樣的麼?為什麼偏偏就自己倒黴?老天不公啊……”老刀悲怨地嗚嗚哭出聲了。

“嘰……嘰……”哦,原來是自家的大黑狗。它已坐在老刀床邊的地上好一會了。它像是有一肚子的疑惑而一直坐著看著自己的老主人:“這個家是怎麼了?有人走了,有人死了,來了兩個像是自家的人,可才兩三天怎麼又在夜裡走了呢?老主人,就剩你一個人了,你一定很孤獨很傷心吧,要不你怎麼哭了呢?……”大黑狗的眼眶裡似乎水汪汪的了。

老刀嘴裡咕嚕著,做了個手勢。大黑狗興奮得一躍而起,將兩隻前爪搭在了**,把頭伸進老刀的懷裡,情意綿綿地蹭來蹭去……

“唉,多通人性的傢伙,就差不會說話了喲……”老刀竟為大黑狗如此通悟人性,又流了一串悽慘的淚水。

老刀覺得自家的大黑狗有點像自己:高大(老刀個子雖然不高,但某種意義上是“高大”的),強悍而凶猛,更有股不服輸不怕死的野性。他時常為自家的大黑狗得意甚至自豪。他覺得家裡養的狗,有某種“代表性”的意義,要不怎麼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老刀一邊咕嚕著一邊憐愛地撫摸著大黑狗,腦子裡無意中浮現出大黑狗與同類廝殺的情形來——

幾條蓄滿精氣而無處撒洩的公狗,團團地圍著一條正**的花母狗,一邊色迷迷地貪婪地盯著那公眾“情人”,一邊前後左右急不可耐地轉悠著主意。忽然,其中的兩條公狗撕咬了起來。那嘰嘰哇哇的叫聲,大概是情急之下互不相讓的激烈爭吵。越吵越火,越咬越凶,咬得昏天黑地難解難分。這一刻,即便有人舞著棍棒邊跑邊臭罵著逼近了,它們一定也毫不理會——簡直不顧一切地拼了命了。終於,其中一條黑狗,頭臉和腰腿抹染了自己的血汙,夾著尾巴極不情願地敗逃了,一邊逃還一邊扭過頭來看一眼,不知是捨不得心中的情婦,還是恨透了情敵。那幾條膽小的——也有膽大的,卻體弱力薄的公狗,遠遠地蹲在一邊,急火火地伸長脖頸吐著紅舌,儘管心裡油煎火燎似的,卻只得眼饞饞地看著那已撲上花母狗脊背的大黑狗恣意地縱情了,妒忌得滿嘴生出涎液,從“呼呼”抖動的舌頭上滑落下來。花母狗顫抖地縮著身子,似乎很不情願,有兩次已經掙脫了,可凶猛的大黑狗身子一躍——又撲了上去……

“唉,這人不也是這樣的麼?男人們與那些公狗有什麼兩樣?所不同的是這些畜牲在光天化日之下**著身子——不知羞恥;還有就是人不僅以自身的暴力,更多的是利用手中的權力,金錢,或別的優勢,或耍出什麼手段,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女人,而實質上還不是一樣的麼?……”

老刀想著想著,就覺得那不顧一切拼了命撕咬著的兩條狗,就是自己和兒子……

老刀這樣想著的時候,眼前忽然浮現出男女老少——一邊嘻嘻哈哈地嘲笑,一邊放肆地漫罵了:

“……哎喲喲,父子倆原來是為著爭一個女人啦!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笑掉大牙了喲……”

“老狗日的,真是造孽啊!……”

“他簡直就是畜牲!就是一條狗!……”

“……”

老刀這樣想著的時候忽然覺得心口隱隱地作痛——“兒子是狗麼?兒子好像不是狗。兒子和‘她’,一定是相互愛著的,兒子深愛著‘她’,‘她’一定也深愛著兒子……”此時此刻,老刀竟然會這樣去想他的兒子——也許是人之將死其心也善了吧。

接下來,老刀又想到了自己:“兒子不是狗,可自己……似與自家這大黑狗有些相通了。大黑狗憑暴力——而自己用權力……‘她’可不是心甘情願——是被逼的啊……”老刀眼前不由得閃現出梅子的身影:整個身子瑟瑟發抖——萬般無奈——傷心之極地哭泣……

“愛‘她’,喜歡‘她’,即使不能像喜歡自己的小女兒那樣——是另一種喜歡,也許算不上什麼罪過——只要不去傷害‘她’,可我……

“唉,這人性與獸性,有時只一念之差啊……”

“嗐,我在這人世上活了快五十年了,臨了,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從什麼時候——自己……?”老刀這樣想著想著,自然地就想到喜子娘了……

(第84章:狗墳)